第955章 蹊蹺

臨安,自從《京報》在頭版頭條刊登污衊攻擊雍王的無恥小人黃有功畏罪自殺消息後,爲虎作倀的《快報》名聲大臭,被臨安百姓拋棄,發行量急劇下降,在短時間內便淪落到和其他三流小報並肩的地位。

倒是錢家爲後臺的《越報》和蘇州幾大士族創辦的《蘇報》因爲貼近本土,關注民生,因而獲得江南本地人的支持,訂閱量一舉超過《快報》,成爲排名第二集團的報紙,僅次於一騎獨塵的《京報》。

臨安的媒體之爭暫時劃一段落,作爲這次捍衛雍王名譽之戰的主將王牧,卻始終保持着低調,不僅是秦檜或者天子趙構,就連報館內部的主筆們都認爲這次《京報》的文章作者矛語者是雍王特使胡云,誰也沒有把這位新來的審編張金晃放在眼中。

這也是對王牧的保護,低調,低調,再低調,直到前天,王牧否決了時政主筆程進深撰寫的《雍王的中原野心》一文,衆人這才意識到這位張金晃有否決權。

很快,又有人發現張金晃的俸祿居然和館主一致,報館上下這纔開始關注王牧,開始探尋他的來歷,不過一切都徒勞,誰也沒有將這位張金晃和當年張浚的首席幕僚聯繫在一起。

中午時分,在六位居茶館內,王牧和胡云坐在一起喝茶,他們經常在一起喝茶,兩人性情相投,都一樣才識過人,私交漸漸變得深厚起來。

胡云喝了口茶笑問道:“少府兄怎麼把《雍王的中原野心》一文否決了?嶽館主前天找到我,他對此有點意見啊!”

王牧淡淡道:“胡賢弟看過那篇文章嗎?”

胡云搖搖頭道:“沒有看過,我向嶽館主要這篇文章,他到現在還沒給我,不過我也覺得這篇文章的名字不妥,什麼叫雍王的野心,聽着就不舒服,嶽館主應該也心知肚明吧!”

王牧又道:“如果僅僅是名字不妥倒也罷了,把野心改爲雄心,我那裡也就通過了,關鍵是內容不妥。”

“內容如何不妥?”胡云笑問道。

“內容說雍王圖謀中原,奪取戰略大勢,川陝連接中原,形成了對江南的半包圍之態。”

胡云呵呵笑道:“這位主筆還是有點水平,看得很透嘛!”

王牧搖搖頭,“胡老弟別忘了,我們的報紙是給誰看的,是給百姓和士大夫,首先,現在只是傳聞雍王要出兵中原,並沒有確定。

就算需要造勢也不能說雍王出兵中原是爲了包圍臨安,我們要的是大義,雍王出兵中原,是爲了驅逐韃虜,是爲了解救中原百姓。

而那篇文章絲毫不談大義,只說陰謀,這分明是《快報》文章,怎麼能出現在《京報》的頭版頭條上?”

胡云豎起大拇指,“鄭國舅果然沒有看錯人,有王兄坐鎮報館,報館的方向就不會出錯!”

王牧眼中有些憂慮道:“但這件事有些蹊蹺,我有一種不祥之感。”

今天是王牧把胡云請出來喝茶,胡云立刻意識到,王牧應該發現了什麼?

“說具體一點,什麼蹊蹺?”

“十天前嶽館主進行內部調整,把主筆時政的老丁調整去管服飾類,而把主筆文學類的程進深調來主筆時政,然後沒幾天,這篇《雍王的中原野心》一文就出現了,作者正是程進深,而且他主管時政這十天,一篇關於川陝的時政都沒有,都是南方各地農耕播種,各地官員的調動升遷,哪裡出現災害等等,因爲這些報道確實算是時政,我也沒有否決,但我覺得方向有問題。”

胡云神情也凝重起來,他覺得王牧還有未盡之言。

“少府兄還有什麼想說的儘管直言,《京報》是雍王的喉舌,不能有半點閃失、”

“現在《快報》沉淪了,秦檜會認輸嗎?如果辦報贏不了《京報》,那他會不會改變策略,從《京報》內部下手?”

“你是說岳館主被他們收買了?”

王牧搖搖頭,“我不是說岳館主,嶽琛是個純粹的辦報人,對政治不敏感,他整天殫精竭慮想着怎麼把《京報》推到整個江南去,現在報館的實務是由兩個副館主負責,一個主管印刷發行的尤仲文,一個主管內容的總撰侯良,這次主筆換崗就是在尤仲文的強烈建議下進行,據我所知,現在主筆時政的程進深就是尤仲文推薦調入時政類。”

“那總撰侯良是什麼態度?”胡云又問道。

“他剛開始堅決反對,因爲調動主筆是他的職權,他每天都和嶽館主爭吵,但後來他忽然沉默了,再沒有干涉,這裡面一定發生了事情。”

“所以你懷疑副館主尤仲文已被秦檜收買?”

王牧點點頭,“不光是他,還有時政主筆程進深。”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特別關注,少府兄還有什麼事?”

王牧沉默片刻道:“張浚復職了,任大學士、同知樞密事。”

“他請你迴歸?”胡云有些緊張的問道。

“還沒有,他只是邀請我帶家人去他府中吃頓便飯,我估計他會邀我回歸。”

“少府兄會回去嗎?”胡云笑容有些乾澀。

王牧淡淡一笑,“我不看好他。”

胡云心中驀地一鬆,笑問道:“爲什麼?”

“如果他聰明,他應該借這個機會全身而退,至少還能得到下半生的寧靜,可偏偏他還貪戀權柄,秦檜豈能容他,如果我沒有看錯,過不了多久他還要被貶!”

兩人又閒聊幾句,胡云起身走了,他心中惦念着調查尤仲文之事。

傍晚時分,王牧帶着妻兒應邀來張浚家做客,張浚原本還要繼續出任副相,但被秦檜強烈反對,只得作罷。

吃罷晚飯,王牧的妻女去後宅和張浚妻子老母聊天,王牧被請到書房。

侍女進來送了茶,張浚喝了一口茶笑問道:“聽說呂頤浩推薦老弟去了《京報》?”

王牧點點頭,“做審編,待遇還不錯!”

“我沒猜錯的話,那個矛語者就是賢弟吧!”

“相公是說那幾篇駁斥黃有功的文章?”

張浚點點頭,“那是伱的手筆,我看得出來。”

王牧笑了笑道:“執筆人是我,但相公沒看出來,那是很多人商議的結果?”

“我當然知道這是京兆方面提供內容,真實的情形你也未必知道,只是我第一次看到這種輿論之爭,依我看,朝廷還是太寬容了,居然允許《京報》的存在。”

王牧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反感,《京報》之所以存在可不是因爲朝廷寬容,這是天子和雍王達成的協議,白紙黑字上蓋了硃紅玉璽,不能隨便反悔的。

他並不想反駁張浚,一時間沉默了。

“少府有沒有想過離開報館?”張浚試探地問道。

王牧只是笑了笑,還是沒有回答。

張浚心中有些失望,他知道王牧能聽懂自己的暗示,他不接話題,就表示婉拒自己了。

難道是自己當初解散幕僚,使他生活遭遇很大的困頓,他心中對自己依然怨恨?

這事急不得,要慢慢來,張浚便轉移了話題,笑問道:“賢弟現在住在哪裡?”

“在三橋附近,是以前報館臨時所在地,一座五畝宅,現在報館有了新場所,那座宅子就空下來,我一家人都暫時搬進去住。”

“看來報館對賢弟確實不錯啊!居然在三橋那麼好的地段給了賢弟一座五畝宅。”

王牧淡淡笑道:“那座宅子死過很多人,花壇的縫隙裡還能看到凝固的血跡,非常血腥,別人都忌諱,不願去住,只是我不在意。”

張浚心中一動,“莫非賢弟住的就是陳慶那座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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