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在大慶殿偏殿內,天子趙構召開了小朝會,小朝會是由相國和重要的職權官員參加,相比泱泱一堂的大朝會,小朝會更加務實,着眼於解決問題。
而大朝更多是務虛,流於一種形式,沒有任何事情能在大朝會上定下來,在大朝會上宣佈的事情,其實早就定下來了,只是讓衆臣見證一下。
張俊昨天剛從廬州趕回來,一方面是進行年度述職,另一方面他是來討要錢糧物資。
剛進大殿,張俊就抓住了軍器監令劉啓仁,“劉監令,這次我回來可是專程來向你討要東西的?”
劉啓仁嚇一跳,連忙擺手道:“千萬別找我,去年我纔給你發了三百船的軍用物資,宣撫使還是討要錢糧吧!那纔是你的真實目的。”
張俊乾笑兩聲道:“錢糧也要,物資也要,伱去年給我的物資中可沒有火器,我沒說錯吧!”
“你不是說朝廷的火器都是垃圾,一無用處嗎?”
“朝廷的火器確實是垃圾,人家西軍鐵火雷都出來了,你們木火雷還搞不定,不是垃圾是什麼,不過我要火器是爲了訓練,我得到情報,金兵大量裝備了火藥桶,裡面都是毒釘,我的士兵們都不知道該怎麼防禦它,所以我需要大量火器進行訓練。”
“我記得你的庫存還有五萬多件火器吧!這麼快就用完了?”劉啓仁疑惑地問道。
“你以爲呢,我有近二十萬大軍,訓練起來就沒底了,五萬件火器幾輪訓練就用完了,給我再補五萬件火器。”
劉啓仁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沒有,庫房裡只有兩萬件火器,還有十幾萬斤火藥。”
“那全部都給我,我自己找工匠製作火藥桶。”
劉啓仁還是搖搖頭,“不能全部都給你了,還要留一些給別的軍隊,最多給你一半。”
“一半也行,軍隊訓練等着急用,你明天就派船送去當塗縣碼頭,我的手下在那裡接收。”
“明天?那麼急着做什麼?”
“怎麼能不急,等金兵打來了,你就急了。”
這時,有侍衛高喊一聲,“陛下駕到!”
張俊連忙起身回自己位子,還沒有忘記回頭補上一句,“說好了,明天發貨!”
劉啓仁望着他背影低聲罵了一句,“東西要得最狠,打仗逃得最快,我呸!”
天子趙構在龍榻上坐下,衆人起身行禮,“參見陛下!”
趙構看了一眼,問秦檜道:“秦相公,都到了嗎?”
“啓稟陛下,都到了!”
趙構擺擺手笑道:“各位愛卿請坐!”
衆人紛紛坐下,趙構緩緩道:“今天主要和各位愛卿談討一下陳慶出兵中原,我們的應對策略,朕深知,中原百姓對朝廷多有怨言,他們南望王師一年又一年,但朝廷總是讓他們失望,朕也深感歉疚,但金兵如狼,我們能抵擋住金兵的南侵,就已經殊爲不易,不是我們不想北上,實在是力有不逮。”
趙構說了一通開場白,最後以實力不足爲理由,給了一個說法,下面就需要衆臣來發揮,完美解釋天子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秦檜作爲右相,當仁不讓地站起身道:“陛下不必歉疚,事實上我們已經幾次北征了,王橫甚至率軍打到了汴梁郊外,怎麼能說我們沒有北征,不管中原百姓死活?
而陳慶從未涉足中原,第一次出征,就把他們宣揚爲中原百姓救星,那我們從前的出征算什麼?這不公平,陛下,我們低調出兵,真正爲拯救蒼生,而陳慶尚未出兵,就開始大肆宣揚,他其實是在沽名釣譽,令人不齒。”
緊接着左相朱勝非也起身道:“秦相公說得有道理,我們沒有必要看重對方的宣揚,能不能收復中原還要看最後的結果,中原可不是空房子,想來就可以隨便佔領。”
不愧是宰相,沒道理都被找出了一堆道理,秦檜不管結果,只看過程,強調朝廷對收復中原的態度,可謂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朝廷的態度就比陳慶好。
朱勝非卻反過來,不談過程,只說結果,你陳慶收復中原八字還沒有一撇,在這裡吹什麼牛?
兩人的解釋讓趙構還算滿意,他看了一眼張俊道:“張將軍,你長期和金兵對峙,深知金兵的情況,你認爲陳慶有能力收復中原嗎?說說你的看法。”
張俊連忙躬身道:“啓稟陛下,陳慶的實力微臣不太清楚,但完顏兀朮的實力,微臣卻非常瞭解,完顏兀朮推行的是精兵法,摒棄僞齊軍的人海戰術,他在中原一共有二十五萬大軍,如果算上河北的十五萬大軍,金國實在在中原-河北一線有四十萬大軍,陳慶的總兵力恐怕比不上金兵。
第二,完顏兀朮有五萬特殊軍隊,兩萬柺子馬和三萬鐵浮屠,這是最強大的騎兵,基本上可以橫掃一切,當年完顏兀朮雖然在川陝連遭慘敗,那是因爲他們沒有發揮騎兵優勢的機會,現在中原是平原地區,正是女真騎兵發揮優勢的地方,說實話,卑職不看好這次陳慶東征。”
趙構點點頭,“看來兵家之事還是要問大將,朕雖然不希望陳慶失敗,但也不願意看到他如此驕橫猖狂,踩在朝廷肩膀上來表現他的大義,沒有朝廷竭盡糧草物資和金兵作戰,不斷削弱金兵的實力,哪有他現在的機會?我們也不必太關注,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更重要,張宣撫使,趁今天這個機會,你來簡單彙報一下去年淮西軍的情況吧!”
“卑職遵旨,去年淮西軍在淮河兩岸和金兵以及僞齊軍作戰二十三次,其中勝十三次,負於對方十次,殺敵四萬六千餘人,我們傷亡兩萬七千餘人,應該說,我們佔據了優勢,牢牢守住了淮河一線。”
徐先圖心中暗罵張俊無恥,張俊自己的軍隊南撤到長江,是岳飛的軍隊跨界打擊金兵,他至少把岳飛軍隊的十次勝利都算在自己頭上,還厚顏無恥說牢牢守住淮河一線,是他守住的嗎?
但天子卻愛聽,趙構興奮地擺擺手,“宣撫使請繼續說!”
入夜,風流盡興的尤仲文從一家妓院裡出來,酒意上涌使他步履有些踉蹌,他見對面停着一輛牛車,便招了招手,牛車調頭緩緩駛來,在他面前停下。
尤仲文登上車,嘟囔一句,“去《京報》報館!”
他靠在軟軟的坐墊上,閉上眼睛休息,牛車輕輕搖晃,不知不覺他竟然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尤仲文忽然醒來,他驚恐地發現自己被兩名壯漢按住,他剛要開口質問,一團破布塞進他嘴裡,使他‘嗚!嗚!’叫不出聲。
緊接着眼前一片漆黑,一隻布袋將他的頭罩住了,很快雙手和雙腳也被捆綁起來,他蜷縮在地上,像只煮熟的大蝦一樣動彈不得。
尤仲文嗚嗚大喊,拼命掙扎,他的腰部忽然被人狠狠踢了一腳,痛徹入骨,他不敢動了。
“老老實實睡一覺,我們送你回老家!”
有人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尤仲文頓時嚇得暈厥過去,他把回老家理解成了去陰曹地府。
十幾天後,當尤仲文重獲自由時,他發現自己竟然在應天城外,他果然回老家了,可是他辛辛苦苦攢下的千餘貫錢,都還在臨安啊!
等了十天,秦檜始終等不到自己那篇文章,派人去質問尤仲文,卻得知尤仲文回鄉探親去了,秦檜當然知道是西軍情報探子動了手腳,可他不敢報復,自從陳慶知道他兒子林一飛的底細後,他便不敢再用暗算的手段對付陳慶的人。
就算要用,他也一定是慫恿別人去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