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薄如獲至寶,轉身便跑,賈應芳一把拉住他,叮囑道:“縣君別忘了我剛纔說的話。”
“我知道!我知道!雖然蒙你提醒,但我自己也一直在關注《京報》,這是事實。”
“主要是秦相公多疑,我怕他會懷疑我居心叵測。”
王薄笑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會說是我安排的。”
王薄翻身上馬,帶着兩名隨從向相國府方向奔去,他知道姑父胃不太好,中午都會回家吃飯,這個時候一定在府中。
秦檜果然在府中,他聽說內侄有急事找自己,便讓管家帶王薄在自己書房外間等候。
自從王薄很妥善處理好了周寬遇刺事件後,秦檜對王薄有點刮目相看了,加上妻子天天吹枕邊風,讓自己多提攜內侄,秦檜也覺得王薄或許開始轉性,不像從前那麼荒唐了。
不多時,秦檜來到書房,王薄連忙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禮,“小侄參見姑父!”
秦檜溫和笑道:“有什麼急事?”
“今天的《京報》,侄兒覺得裡面有點蹊蹺!”
秦檜微微一怔,今晚的《京報》他也翻了翻,沒發現什麼蹊蹺之事啊!
“進書房去說!”
秦檜走進書房坐下,妻子王氏也進來坐在一旁,秦檜倒也習慣了,妻子喜歡干政,很多事情她都會給自己建議。
王薄給姑母也見了禮,這把報紙遞給秦檜,“啓稟姑父,在文學欄目中!”
秦檜有點意外,自己這個內侄一向不學無術,什麼時候關心起文學了?一轉念,他忽然想到了小說,心中明瞭,這孩子可能是喜歡看文學欄目中的連載小說。
絕大部分臨安人拿到《京報》的第一件事,先匆匆瀏覽一下時政要聞,沒有自己感興趣的內容,便立刻翻到文學類,看連載小說去了,就算天子趙構也是這樣。
秦檜翻到第三版文學欄目,瀏覽一遍,沒有發現什麼蹊蹺啊!
“姑父看一看名人新作,是李綱的新詞。”
聽到李綱這個名字,秦檜心中一動,立刻細看起來。
是《水龍吟.光武戰昆陽》,讀完這首詞,秦檜倒吸一口冷氣,這個李綱想幹什麼,鼓吹陳慶是中興之主嗎?
現在陳慶即將發動中原大戰的骨節眼上,李綱忽然發表了光武帝劉秀大戰中原的新詞,這就是一種典型的影射啊!
唐宋文人們批評朝政都不會直說,而是借古喻今,所以看一首作品,總是要分析時代背景,才能明白作者的心意,當權者也不是傻子,所以唐宋官員們經常因爲文學作品被貶黜,其實一點也不冤枉。
秦檜狐疑地看了一眼內侄,他知道王薄是個花花公子,不學無術,以他的水平,怎麼可能看出這首詞的蹊蹺。
“這真是你發現的嗎?”秦檜追問道。
王薄早有準備,他知道瞞不過姑父,連忙道:“自從姑父交代侄兒要盯住《京報》後,侄兒每天都在關注《京報》的內容,侄兒也知道自己才學有限,所以特地交代幾個手下替我留意,這次是我其中一個幕僚發現的。”
手下替他發現的還差不多,王薄哪有這個水平,不過王薄能記得自己的交代,一直保持警惕,這一點很不錯,讓秦檜很滿意。
當官嘛!不一定什麼都要自己親力親爲,能用好手下,也是一種本事。
“我知道了,這次你做得很好,很有長進,希望下次再聽到伱的好消息。”
王薄激動道:“侄兒一定會好好努力,不會讓姑父失望!”
連王氏也聽出丈夫是真心誠意的誇讚,她禁不止喜笑顏開,但王薄走了,王氏道:“老爺,現在薄兒出息了。”
“出息倒談不上,但確實有進步,懂得聽手下人的勸,不像從前那樣,什麼都不懂,卻又自以爲是,他成熟一點了。”
“老爺,這次薄兒發現事情有意義嗎?”
“意義?”
秦檜冷笑一聲道:“我告訴你,這次李綱完了,不管他是不是無心之過,天子都不會再用他了,本來天子對他就不感冒,徐先圖非要推薦他,上次鄭統全之事,徐先圖打得我滿口吐血,這次我也要還他一箭之仇。”
“這首詞會不會是《京報》故意安排的?”
秦檜想了想道:“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更有可能是李綱的門生得知他復出,向報館投詩慶賀,用的詞氣氛也沒問題,但他們應該用荊襄詞,而不該用南陽的詞。”
王氏遲疑一下,“如果徐先圖解釋,南陽在漢朝屬於荊州怎麼辦?不是一樣說得通,滅了陳慶這個反叛,大宋中興。”
秦檜負手走了幾步,他不得不承認妻子說得有幾分道理,這首《水龍吟.光武戰昆陽》有點模棱兩可,既可以說是陳慶的中原之戰,也可以說是李綱的光復荊湖南路,要想把李綱的罪名坐實,還得找旁證。
秦檜冷冷道:“我再安排人找一找他寫的東西,我就不信找不到把柄!”
秦檜的幾個幕僚很得力,不到一個時辰便給秦檜找到了關鍵的旁證,李綱在去年曾經寫了一首詞,《水龍吟太宗臨渭上》,這首詞是去年十月左右寫的,正好是陳慶大軍攻打大同府的關頭,這首詞就算不是暗指陳慶,但也有很大嫌疑。
這一次秦檜沒有專門給天子趙構解釋什麼,他就把《京報》和找到的這首詞放在匣子呈給天子。
當天晚上,大內傳出旨意,任命李綱爲知漳州事,命其即刻赴任。
徐先圖着實驚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次日一早詢問天子,趙構也沒有說原因,只是說李綱年事已高,不適合再領兵出征,需另考慮合適人選。
這個結果令徐先圖鬱悶不已,本來李綱在洞庭湖區屯田五年,民望很高,任命他爲宣撫使,最合適和陳慶爭奪民心,沒想到天子居然否決了。
徐先圖心中着實不甘心,他還想再爭取。
“陛下,我們和陳慶爭奪荊湖南路,除非雙方完全敵對,否則也不會輕易訴諸武力,歸根到底是民心之爭,順乎正統,民心歸附,陳慶就沒辦法跟我們爭奪,這就是微臣推薦李綱的緣故,李綱在洞庭湖地區做屯田大使五年,深得民心,他是最合適不過。”
趙構負手望着窗外,冷冷道:“當初你也向朕推薦折彥質,你說他忠於家國,絕不會背叛,結果呢?”
“陛下,李綱和折彥質”
趙構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不用再勸朕,朕已決定任命左相國朱勝非出任荊湖兩路宣撫使,坐鎮鄂州,指揮荊襄的軍隊,替朕奪回荊湖南路。”
“朱勝非?”
徐先圖愕然,不等他再開口,天子趙構已經轉身走了,“擺駕回宮!”
宦官侍衛們簇擁着趙構坐上龍輦回宮了,徐先圖站在御書房門口,長長嘆了口氣。
這時,當值大學士陶麟走過來笑道:“徐相公,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徐先圖點點頭,兩人坐上馬車來到東大街的三元酒樓,直接進了雅座,這裡是包廂,很方便說話。
陶麟給徐先圖斟滿一杯酒笑道:“我知道你是爲李綱事情惱火,但你不知道李綱爲何被天子放棄。”
“爲何?”
陶麟取出一份報紙遞給他,“你自己看吧!這是昨天的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