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太學,陳慶又來到了新市瓦肆,這裡是京兆城四大瓦肆之一,新市瓦肆又叫城南瓦肆,位於城南的積善坊內,緊靠新開闢的南城。
四大瓦肆其實就是東南西北各一處,當然,京兆城可不止四座瓦肆,大大小小有十七座瓦肆。
所謂瓦肆就是後世的綜合體,集吃喝玩樂爲一身,既有各種密集的店鋪,又有大大小小衆多舞臺,各種百姓喜聞樂見的表演,諸如小唱、嘌唱、傀儡、雜劇、小說、講史、散樂、影戲、弄蟲蟻、諸宮調、說諢話、商謎、叫果子等等。
一家人天亮時過來頑耍,要玩到半夜纔會回家。
瓦肆的店鋪都很小,薄利多銷,十幾文錢就能吃飽,如果嫌檔次低,瓦肆大門兩邊的大街上,還有很多佔地很大的酒樓、茶館,這些酒樓茶館只能算中檔。
真正的高檔大酒樓不在街坊中,而是在著名商業大街上,比如東大街、西大街等等。
陳慶和蔣彥先都穿了便服,他早有準備,取出兩片鬍子貼在嘴脣上,皮膚抹黑一點,便拿着摺扇大搖大擺走進了瓦肆大門。
現在還是上午時分,大多數店鋪的門剛開,因爲京兆沒有宵禁,不閉城門,大多數小吃店鋪都要經營到三更時分才關,回去睡幾個時辰,次日上午又開門經營,非常艱辛,大部分都是夫妻店。
陳慶在一家陳記小吃攤上花了三十文錢,要了兩碗肉沫餛飩,和蔣彥先一邊吃,一邊體會着百姓的辛勞。
“大嫂每天要營生到什麼時候?”陳慶笑問道。
女店主很麻利地擦着桌椅,笑道:“要三更時才歇店!”
“每天都這樣嗎?”蔣彥先在一旁問道。
“差不多吧!要不然怎麼養活一家人。”
“小店房租很貴吧!”陳慶不露聲色問道。
女店主嘆口氣道:“現在南面土地一賣,全城的房價就拼命漲,租金也漲得厲害,我在附近租的兩間房,原來一間五百文,現在漲到八百文了,這小店一個月租金三貫錢,現在漲到五貫錢了,每天累死累活,一個月只能淨賺三貫錢不到,一家五口人只能餬口,好在官府不收稅,再收稅的話,飯都要吃不起了。”
蔣彥先滿頭大汗,卻不是辣的,他知道雍王帶自己來吃餛飩的意思了,南面地價漲得太猛,連帶着全城房價和租金都大漲,底層百姓已經無法承受了。
趁女店主端碗去裡面的時候,蔣彥先連忙道:“卑職明白了,回去和大家討論一下。”
“不用討論!”
陳慶用指節敲着桌子冷冷道:“瓦肆房子都是官府的,立刻將租金恢復原狀,還有官府的出租房,也立刻降租,嚴禁跟風漲價,再有下一次,從上到下,都給我滾蛋!”
這一次陳慶真的動怒了,私人漲價,他沒有辦法,但全城最大的地主官府也跟着漲價,而且是大漲,完全不顧底層百姓的死活,甚至連臨安官府都不如。
“還有,這次房租漲價是誰決定的,今天立刻給我引咎辭職,我馬上派內衛查,被我查到了裡面還有貪贓枉法之事,小心他的腦袋!”
蔣彥先連連點頭答應,他坐不住了,索性叫一輛牛車,先回去官房去了,陳慶派了兩名親兵護衛他回去。
陳慶回到自己官房,他剛坐下,蔣彥先過來了,將一份辭呈交給陳慶,“殿下,這是礦山田宅署署令高昆請辭書,上調官房房租是他決定的,他已經下令全部恢復原價,然後引咎辭職。”
“田宅署署令就有權漲價嗎?”
蔣彥先無奈道:“這件事如果再追究下去,內政堂參事都得辭職了!”
果然自己猜得沒錯,是內政堂的決定,讓高昆背這個黑鍋。
陳慶剋制住怒火道:“那你說說,爲什麼要漲租?”
蔣彥先苦笑一聲道:“其實殿下也知道原因,歸根到底,還是稅收不足,軍費壓力太大。”
陳慶把高昆的辭呈放到一邊,對蔣彥先道:“讓高昆先把官房漲價之事處理好,他辭呈之事回頭再說,另外,把幾位參事請到我官房來,我們商議一下!”
蔣彥先心中鬆了口氣,高昆不會被革職了,這明明是內政堂決定的事情,讓高昆背這個黑鍋,他心中着實歉疚。
“卑職這就去安排!”
不多時,在議事堂內,五名內政參事都趕來了,包括蔣彥先、趙開、關師古、周寬和張妙。
“昨天剛回來,今天第一天來官房,按理應該和大家談點高興的事情,但是想必大家已經知道了,關於房租大漲,已經讓底層百姓難以承受了,估計昨天歡迎軍隊入城的百姓沒有多少底層百姓,他們都在背後罵我陳剝皮呢!”
趙開嘆口氣道:“這是我的責任,是我提出的建議,想補充稅收上的不足,我絕沒有想到會影響殿下的名聲,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陳慶擺擺手,“我召集各位不是來追究責任,連高昆的責任我都暫時不追究了,我要解決問題,各位,我希望和大家釐清一件事,我免稅是爲了減輕百姓的負擔,爲了贏得民心,但我不至於爲了免稅把自己的政權都搞垮了,所以鹽稅和酒稅我不免,趙參事應該知道,鹽稅和酒稅佔了全部稅收的多少?”
趙開點點頭,“八成左右!”
“這就對了,我們確實免了戶稅、田稅、商稅和其他各種苛捐雜稅,百姓得了實惠,但我們的稅收並沒有減少多少,相反,加上官府的各種收入,總的收入甚至比從前還高,我們免稅了嗎?其實沒有免,我們只是取消了壓迫在百姓頭上各種苛捐雜稅,大大減輕了百姓被壓迫程度,僅此而已。
所以大家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拿免稅來說事,鹽稅和酒稅不免,就談不上真正的免稅,只是減輕百姓的負擔,而不是取消百姓的負擔,大家明白我的意思沒有?”
衆人都默默點頭,怎麼會不明白呢?動不動就把財政不足的責任推到免稅上,等於什麼都是雍王的責任,這就讓雍王不高興了。
陳慶見衆人都點頭,又道:“那就說說房宅的事情,我今天去看了城南的新地,宅地都賣掉三成了,但我要求,必須留下三成的土地作爲官租房來源,由店宅務出租給百姓,各位,現在城南土地大漲,大家都發了大財,我陳慶的土地價值兩百萬貫,我當然高興,只是錢雖然重要,可我們政權更重要,宅地怎麼漲我不管,但必須把租金的價格打下來,那就要從源頭上增加房源。”
周寬敲敲桌子緩緩道:“殿下說得對,最近地價漲得太瘋狂,兩間破草房都要賣幾千貫,很不正常,我家裡僕婦的意見都很大,我最近也在考慮這件事,我提個意見吧!
我們不光增加底層百姓的房源,還要增加中等百姓的租房需求,大大增加一畝和兩畝的院子數量,籤一個長租協議,比如十年租金不變,如果租客要轉租出去,那增加的租金歸官府所有。”
張妙笑道:“你這個辦法一推出,恐怕兩畝以上宅地價格會大漲,其他小房子的價格漲不上去,但會不會有人買幾座小房子,拼成一塊大地皮出售賺取暴利呢?”
周寬搖搖頭,“別人也不是傻子,會讓他佔這個便宜嗎?”
陳慶擺擺手,大家都安靜下來,陳慶緩緩道:“具體怎麼做,讓田宅署來想辦法,我們只提要求,第一,增加官租房的數量,店鋪不用增加了,但住房至少要比現在增加一倍;第二,房租,不管是店鋪還是住房,十年內都不準漲價;三,不準有二房東存在,租了官府的低價房,再高價轉租出去,這種情況決不允許,租期太長可以改,可以退租,但就是不能轉租;第四,便利,租房退房要像市場買菜一樣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