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操練結束, 村民們各自拿着棍子朝自家走去。

蕭家兄弟不急,聚在河灘上討論剛剛那半個時辰村民們的表現,好的會誇, 笨的也會嫌棄。

蕭野“就劉家那三叔,經常左右不分,幸好我把他排邊上了,不然得一直跟其他人撞上。”

蕭延“孫典怎麼回事, 之前一哥罰他的時候, 我還以爲他會犟幾句,沒想到乖乖就去了。”

蕭野嗤了聲“看到大嫂高興了唄,如果去水裡蹦躂幾下就能換三嫂朝你笑, 你去不去”

蕭延“”

蕭涉“好熱啊,我去河裡洗個澡。”

說完, 蕭涉三兩步走到河邊, 衣裳褲子往下一扒, 人就坐水裡搓泥去了。

蕭野突然大叫“哎,那邊還藏着個姑娘沒走”

蕭涉猛地回頭,發現是四哥在捉弄自己, 氣得捧水往岸上潑。

蕭野跑到另一邊, 同樣脫衣跳到水裡,使喚親哥“一哥你幫我們放哨,來女人了提醒一聲。”

蕭縝搖搖頭,重新站到坡頂。

蕭延瞅瞅水裡,再瞅瞅一哥, 也開始解起衣裳來。

蕭野“三哥可不能這樣啊,你都有媳婦了,萬一被別的女人瞧見, 三嫂該不高興了。”

蕭延“她不高興個屁,我就是被別的女人睡了,她也不會皺下眉頭。”

很快,這三兄弟就排成一排坐水裡了,露出三具健碩的肩背。

蕭縝自然懶得看弟弟們洗澡,他望望南面自家的院子,再看向西邊,不久前還能看見一輪紅通通的日頭,這會兒那邊的天居然陰沉了下來,天黑得也比昨日快。

一家人吃晚飯的時候,老爺子也念叨了句天氣“明天怕是要下雨。”

賀氏“下雨好啊,正好給地裡的莊稼喂喂水。”

春雨貴如油,今春只在夜裡下過兩場小的,村民們全盼着來場大的呢。

蕭穆沒解釋,似乎只是說了句閒話。

到了半夜,佟穗被一陣噼裡啪啦的雨聲驚醒,迷迷糊糊看向窗戶,然後就被坐在窗下的黑影嚇跑了瞌睡蟲。

蕭縝聽見她的吸氣聲,躺了下來“是我”。

佟穗已經認出他了,心有餘悸地問“什麼時候醒的”

蕭縝“之前天邊有聲遠雷,沒多久就下上了。”

在戰場待過六年的男人肯定比她更警醒,只是下場雨而已,他怎麼好像被勾起了心事

佟穗想起老爺子提起可能會下雨的語氣,明白了“你們是怕耽誤山上的伐木,雨天大家也不能練槍”

蕭縝沉默。

佟穗忽然察覺到一絲不對,無論伐木製槍還是教村民槍法,都只是爲了防患未然,一場雨最多下個兩三天,按理說,老爺子跟蕭縝不該太放在心上,除非,他們知道很快就會亂,知道剩下的時間門不多了。

再回想蕭縝在桃花溝時恨不得把一天當兩天用的忙碌,安排好這個馬上又安排那個,佟穗越發心慌起來,支起上半身,一手按住他的被角“是不是有什麼事,連兩三天都不好耽誤”

蕭縝早就知道她有多聰慧了,就像上次,他說要做槍,她馬上就想到了選擇桃花溝伐木是爲了避人耳目。

如今她有了猜疑,他再瞞着,她只會胡思亂想難以安生。

蕭縝將她拉到自己的被窩抱着,再講起他們對囚龍嶺匪幫的提防。

“他們未必會來,但凡事只怕萬一,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匪幫看重糧食,真要來村裡作亂,也會挑麥收之後,既殺人找回場子,又能帶回去一批糧食,所以我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門籌備。”

槍是必備的武器,然而下雨的話,山路難行無法伐木,樹木潮溼難以晾乾,前後耽誤的並不是兩三天。

這下子,佟穗也跟着愁起來,既愁,也怕那羣殺人不眨眼的匪幫。

蕭縝能感受到她微微的顫抖,拍拍她的肩膀道“不用怕,麥收前我找個藉口送你回岳父岳母那避幾天,等確定沒事了再接你回來,囚龍嶺在西邊,匪幫來靈水村也只爲了報復,不會再跑去桃花溝作亂。”

佟穗聽着他的話,腦袋裡跟着想了很多。

她回了桃花溝確實安全了,柳初、林凝芳、賀氏母女呢

所有人都留在這邊,與蕭家男人們共患難,她自己躲了算怎麼回事,回來後如何面對她們

到時候想辦法把蕭家的女眷也帶去桃花溝

爹孃不會介意招待她們,問題是,蕭家女人都跑了,靈水村的村民們肯定會知道,匪幫沒來,村民們會嘲笑蕭家膽小,匪幫來了,別人家死了女人唯獨蕭家院裡無死無傷,村民們會罵蕭家自私,罵蕭家明明知道有危險卻不提前告訴鄉親們。

真到了那一步,整個蕭家都將爲靈水村所不容,佟家作爲蕭家的親家,名聲也會變臭。

可如果蕭家提前說出他們制槍練兵是爲了提防囚龍嶺,靈水村馬上就得亂起來,跟着走漏風聲,傳到匪幫耳裡,匪幫知道靈水村有防範後,他們要麼不來,要麼就會提前做好各種準備,勢必要給靈水村以痛擊。

“我不走。”

佟穗貼着他道。

蕭縝頓了頓,順起她的髮絲來“爲何別說你不怕。”

佟穗“我怕,可我不想做逃兵。”

不想做那種丟下親友的逃兵,不想做全村人都在努力應對不測,她自己跑了的那種逃兵。

她是才嫁進蕭家一個月,可她與柳初、林凝芳做成了好比姐妹的妯娌,蕭縝待她好,老爺子多次關照她,明明是很融洽的關係,跑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哪怕還能回來,也不會再被這些人真心接納,哪怕斷了親事躲在孃家,良心上的包袱卻再也甩不開。

蕭縝失笑“原來是把自己當兵了,我還以爲你會說捨不得我,要與我同生共死。”

佟穗“”

她才說不出這種叫人起雞皮疙瘩的話。

蕭縝捧起她臉“真不走”

佟穗咬脣“不走,你跟祖父什麼都想到了,我信你們。”

蕭縝“萬一我們打不過匪幫”

佟穗想,真到了那時候,村裡的女人孩子肯定會跑,她就帶着蕭家的女人一起跑,匪幫來追,她能殺幾個是幾個,能救一個救一個,如果盡了力也無濟於事,那她就自己跑,跑回桃花溝,雖然會爲那些死去的人難過,卻也能堂堂正正問心無愧地繼續過下去。

萬一連她也沒能跑出去,那就是命,認了。

這些話她並沒有說出來,蕭縝也沒有追問,重新將她按到自己懷裡,低聲道“放心,三百山匪而已。”

這場雨下了兩天,放晴之後,蕭縝騎騾去了一趟桃花溝。

已經砍下來的樹木都削好了皮擺在鋪了油布的棚子裡,一滴雨都沒淋到。

周青對女婿道“有些人見雨不大,還想冒雨去山上砍樹,他們敢賺這辛苦錢,我卻不敢擔這個險,萬一腳滑滾下來,咱們得賠多少銀子所以都攔住了,還叫他們多等兩天,等山裡的地乾透了再進去,這樣,會不會耽誤你們那邊的正事”

蕭縝笑道“不耽誤,祖父也是跟您這麼交待我的,岳母真是英明。”

周青被女婿誇得怪不好意思的“什麼英明不英明的,我就是怕賠錢,沒想那麼多。”

佟有餘“還好放晴了,日頭曬得足,後天就又能上山,正好讓大家喘口氣,休息夠了砍得還快。”

蕭縝“岳父說得是,磨刀不誤砍柴工,那這邊就請您與岳母繼續看着,初九一早我再過來。”

到了初九,天未亮蕭縝就趕着騾車去了鎮上的汪師傅家。

鐵匠鋪那邊也打好了鋸子與刨刀,汪師傅帶着一個兒子將各種器具搬到騾車上,都裝好了,他叫兒子去鎖門,再擡起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看向蕭縝“你究竟要帶我們去哪我話說在前頭,我們父子不幹觸犯律法的事,到時候寧可把工錢還你,我們走也要走回來。”

蕭縝“您放心,我們蕭家都是正派人,絕不會難爲你們。”

趁着鎮上的大部分百姓都還沒醒,蕭縝趕着騾車出發了,特意繞路沒過靈水村,直奔桃花溝而去。

將近晌午,桃花溝到了。

汪師傅看到了擺滿佟家、宋家兩座後院的兩百根圓木。

蕭縝“這些木材交給您烘乾,要烘幾天”

汪師傅“烘乾了還要做成物件,急用”

蕭縝“是,幹了再告訴您做什麼物件。”

汪師傅對蕭家人的品性還是放心的,再加上一堆木頭又能做什麼觸犯律法的東西,他拍拍那些圓木,對蕭縝佟有餘等人道“騰出四間門屋子,將這些圓木都搬進去,一層層摞在地上,竈膛裡大火連燒五天,應該差不多。”

佟家有上房兩間門、廂房兩間門都帶竈的,這就夠了,晚上的話讓佟有餘叔侄跟宋家父子住一屋,周青自己住一屋,以宋家父子的爲人肯定不會介意,再怎麼說,那畢竟是佟家的院子。

“阿貴,你去私塾跑一趟,問問宋先生這麼安排成不成。”

佟貴撒腿跑了,沒多久又回來了“宋先生說行,叫您儘管安排”

周青一拍手“那就搬東西吧,先把屋裡的櫃子都擡出來。”

等把四間門屋都騰空了,佟貴再去村裡喊了十幾個青壯過來,男人們兩人擡一根圓木,按照汪師傅的指點一層層堆疊起來,加上晌午吃飯一共搬了三個多時辰,總算全部搞定。

汪師傅把四間門屋子的窗戶都放下去,再戳破頂部那一排窗戶紙,留着通風去溼。

老木匠幹起活來啥都不想,啪啪啪地戳着,跟玩一樣。

院子裡,蕭縝看着那一排窗紙洞,忙對岳父岳母道“下次我帶新的窗紙過來,保證全都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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