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黃昏,蕭縝、喬長順、孫典的一萬多兵馬在陰城二里地外安營紮寨。
遠遠望去,陰城城牆高聳,比衛縣的城牆氣派多了。
喬長順問“二哥,想好怎麼打了嗎”
有二哥在,他都懶得費腦筋,反正不管他想出什麼辦法,都不可能比二哥的法子高明。
孫典曾經是靈水村最不服蕭縝的那一個,這一年各種事情經歷下來,如今他在蕭縝面前也服服帖帖的。
蕭縝笑道“我有一兵不血刃之計,能不能成全在你們二人身上。”
孫典重重嘖了一聲“有計你快說啊,回回非得我們問。”
蕭縝“稍安勿躁,先試試能不能誘他們出城。”
攻城戰難打,此乃衆所周知的事,自然也衍生出了各種誘敵出城的計策,辱罵守將膽小如鼠便是其中最簡單省事也最容易被人看穿的一計,全靠守將心胸如何。
施金虎的脾氣比施光磊還暴,但施毅專門派了鄧軍師來壓制他,再加上有齊雲全力支持鄧軍師,施金虎只能忍着這股子火氣。
鄧軍師一邊壓制一邊哄“世子想想,蕭二正是知道強攻不成才故意激您應戰的,世子真出去了,豈不是中了他的奸計您偏不上當,那蕭二纔要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比世子忍受幾句空話的滋味難受百倍。”
這話有道理,施金虎願意聽。
睡前喝喝酒,再叫上兩個美人服侍,施金虎好眠一晚,翌日早上繼續去城牆上,看看蕭家有沒有什麼新動靜。
今天還真有了,蕭家的一萬餘將士只是列陣在外,並未再開口辱罵。
然後,大軍中三人策馬而出,居中者身穿鎧甲威嚴端肅,左邊白衣那人容貌俊朗,笑起來像個玉面狐狸,右邊的黑衣壯漢虎背熊腰眼角帶疤,宛如凶神惡煞。
三人並行到了城牆之下、射程之內。
敵將有膽子來,施金虎也做不出叫弓箭手放箭的小人之舉,居高臨下地嘲諷道“怎麼,看我們不上你們的當,今天準備換個話術誆我出城嗎”
穿鎧甲的自然是主將蕭縝。
他仰頭看看城牆上的一行人,認出鄧軍師後,恍然大悟道“原來鄧先生在此,怪不得諸位守將如此好涵養,倒叫我等獻醜了。”
鄧軍師微微一笑,餘光瞥見施金虎變了臉色,登時收起笑容,安撫施金虎道“世子莫聽蕭二挑撥,此人智謀不在我之下,且聽聽他究竟意欲何爲。”
施金虎哼道“蕭二,休要囉嗦,你是來投降的嗎”
喬長順“若我們現在歸順代王,王爺與世子可還願意將小姐許配給我喬某”
施金虎臉上一黑,瞪着他道“你就是那個羞辱我妹妹的喬長順”
喬長順笑道“正是,不過世子冤枉我了,你看我這般風度翩翩,想娶個美人賢妻也是人之常情,何來羞辱之說”
喬家兄弟本就是俊朗愛笑之人,今日喬長順又特意
打扮了一番,穿白衣騎白馬,自誇“風度翩翩”絕不爲過。
鄧軍師看出來者不善,搶在施金虎前面道“若你們只是來糾纏的,我可下令放箭了”
蕭縝聞言,皺眉呵斥喬長順“鄧先生面前,不得放肆。”
喬長順作勢朝城牆上拱手賠罪。
蕭縝再對鄧軍師道“先生在此,蕭某不敢再賣關子,實不相瞞,陰城巍峨堅固,蕭某斷無自信破城,只是我奉韓總兵的軍令來此,若這般灰溜溜撤兵,蕭家顏面何存因此,蕭某想派出兩員大將在陣前與先生鬥將,若先生能連勝兩場,證明我蕭家確實技不如人,蕭某立即撤兵,在韓總兵面前也好交待。”
鄧軍師笑道“去年李鍾聯手五員大將圍攻蕭二爺都不是蕭二爺的對手,你又何必誆我們與你鬥將”
贏蕭縝,不可能,輸了,損的是守軍本來就不高的士氣。
蕭縝道“先生多慮了,蕭某並不會出手。”
孫典猖狂道“殺雞焉用牛刀,我與喬大便能殺得你們哭爹喊娘”
施金虎“放你孃的狗屁”
孫典“我娘是人,只會放人屁,想必你娘天天放狗屁,才教你如此罵人。”
施金虎“”
什麼話也不用說了,他抄起旁邊的長槍就要往下走。
鄧軍師連忙叫齊雲與兩個侍衛攔住施金虎,苦口婆心地勸說起來。
喬長順在下面拱火“施金虎你到底行不行啊,我二哥知道你怕他,已經讓着你們了,怎麼,你們施家有本事稱王,卻連下來跟我一個無名小輩較量都不敢嗎”
孫典“他有屁的本事,沒本事纔要在城裡當縮頭烏龜,依我看,他們家這王爺封的還不如李綱兄弟叫人服氣,人家李綱至少敢跟咱們打啊,一次不行還敢打第二次”
喬長順“二哥,連代王的兒子都怕我們,可想而知他手下的守軍是什麼貨色,我看你就是太謹慎了,直接叫大軍攻城吧,打完兒子再去打老子,提着父子倆的人頭一起去韓總兵面前覆命”
施金虎一氣之下,將齊雲等人都震開了,撲到城牆前,指着孫典罵道“有種你別跑,咱們倆先來”
孫典“老子纔不跑,就怕你沒種來”
鄧軍師死死抱住施金虎“世子,不能上他們的當啊”
施金虎抓住鄧軍師的細胳膊,冷笑道“軍師真以爲我是蠢貨嗎鬥將而已,就算我沒本事贏過姓孫的,也有把握活着回來,城門一關,你我依然佔據城池之堅,蕭二依然束手無策。贏了,蕭二有理由撤兵,我們也挽回了顏面振奮了軍心,不必再做那縮頭烏龜。”
鄧軍師“可是”
施金虎瞪向齊雲“我打姓孫的,你打那個小白臉,敢嗎”
齊雲猶豫。
施金虎“你若不敢,我挑別人”
齊雲見他鐵了心要接受蕭家的鬥將之約,只好道“好,我隨世子應戰。”
至此,鄧軍師一個文弱書生,再沒有辦法勸阻兩人。
第一場孫典跟施金虎打,蕭縝、喬長順先騎馬回到陣列前。
兩軍分別爲各自的大將擂鼓助威。
孫典、施金虎都是用槍之人,駿馬奔馳,轉眼就是十幾個回合。
喬長順替孫典捏了一把汗,問蕭縝“二哥,萬一孫典輸了,我也打不過那姓齊的,咱們真要撤兵”
他自信武藝,可今日的彩頭太大,他也緊張。
蕭縝“撤了,咱們去打魯縣,讓四弟他們過來打陰城。”
喬長順“”
城門之下,孫典與施金虎鬥得勝負難分。
鄧軍師看得眼花繚亂,問齊雲“你看誰能贏”
齊雲看不出來,這兩人都夠虎的,施金虎雖然莽撞,這手槍法連他也不敢揚言必勝。
但他們不知道,孫典長得虎說話糙,當年能做上衛縣捕頭,靠的卻不光是武藝。
他一邊跟施金虎打着,一邊不停地罵着,一會兒罵施金虎太聽鄧軍師的話,一會兒又笑施金虎金玉其外,看起來還不如城牆上的另一個小白臉能打,早知他該選齊雲挑戰纔是。
施金虎恨啊,偏偏還無法立即將孫典擊殺馬下,越恨越急,急了,就容易出破綻,被孫典抓住機會,以槍頭撐地躍離馬背,橫腿一掃雙腳踹中施金虎的胸口,將人踹翻了下去。
施金虎在地上連滾兩圈,剛剛轉過身,孫典的槍尖便抵在了他頸下。
那一刻,緊張觀戰的鄧軍師差點背過氣去。
孫典卻只是笑笑,收槍,揚聲道“施金虎啊施金虎,名爲虎實爲狗,爺我不屑取你狗命,走了”
他縱馬回了陣營,施金虎氣得一拳砸在地上,拳頭一側都破皮流血了。
等施金虎回到城內,喬長順驅馬上前,朝鄧軍師道“鄧先生,你都看到了,你們家的世子連靈水村的孫典都打不過,我跟我二哥可都是我們家老爺子手把手教出來的,孫典更是我的手下敗將,第二場還用比嗎”
鄧軍師不想比,可齊雲之前既應了戰,此時若怯場,將來還如何號令守城軍
鄧軍師攔不住他,求施金虎幫忙攔。
施金虎剛剛丟了大臉,爲了證明不是自己差而是蕭家那邊的將領太強,巴不得讓齊雲也去敗一場,兩人一起丟人,好歹是個伴。
所以,施金虎只是囑咐齊雲不可輕敵。
很快,齊雲騎馬出了城,他雖然沒有穿白衣,卻長得面如冠玉,風采不輸喬長順。
齊雲的兵器是一把長刀,刀箍雕刻成雄獅咆哮之態。
喬長順也是嘴欠“聽說你們家是舞獅子的,等我們攻入陰城,你給我舞個獅子如何”
齊雲不爲所動,只管一刀比一刀狠。
喬長順漸漸也不說了。
連着纏鬥了半個時辰,齊雲突然跳上馬背,再猛虎一般朝喬長順劈砍而來。
喬長順舉槍格擋,卻被那強
勢的力道壓得跨下坐騎都曲了前腿跪跌下去。
喬長順順勢滾落在地,抓起一把沙子往後揚。
齊雲沒料到他會出此賤招,回頭閃避的功夫,喬長順拉起駿馬一躍而上,倉皇逃了。
城牆上的擂鼓兵見了,棒槌掄得更加帶勁兒了,爲齊雲的勝利而激動。
不光他,所有守城兵都在呼喊慶賀。
這時,蕭縝也命大軍齊聲喊道“順王公子好刀法,我等拜服,願撤軍三十里爲敬。”
聲音落下,蕭家兵馬真地撤了。
只有馬背上的齊雲對着喬長順的白衣背影皺起眉頭,總覺得喬長順仍有再戰之力。
此戰結束不久,陰城內的四萬守城軍中間就出現了兩種聲音,順王這邊的兵馬都在誇齊雲威風,代王那邊的兵馬有的老老實實當鵪鶉,有的不服順王兵馬的囂張,跑去施金虎面前告狀。
就算沒人告狀,施金虎也一直在介懷此事。
他敗給了孫典,按照喬長順的說法,孫典是他的手下敗將,結果喬長順又敗給了齊雲,豈不是說明他施金虎打不過齊雲
小兵來告狀時,施金虎正在喝悶酒,得知他竟然成了全軍的笑柄,施金虎提槍就去找齊雲了。
齊雲一看施金虎的來勢洶洶,終於確認了自己的猜測,知道二人中了蕭縝的挑撥離間之計。
但他沒有立即解釋,因爲施金虎此時根本聽不進去。
齊雲配合地跟施金虎打了一場,打着打着故意賣個破綻。
施金虎人莽卻不傻,尤其是在比武的時候,偏不接這個破綻,反將齊雲罵了一頓“老子需要你讓拿出你的看家本事來”
齊雲只好繼續陪他打。
施金虎招招致命,齊雲只能全力以赴。
鄧軍師聞訊趕來,奈何磨破了嘴皮也攔不住刀光槍影的二人。
這般一着不慎便要喪命的比試中,齊雲漸漸也失去了理智。
施毅勢大,半威逼半利誘地要與齊家結盟,父親齊恆畏懼施毅,不顧他的阻攔,寧可將十七歲的妹妹許配給施毅一個四旬之人。
韓宗平突然發兵,施毅更是蠱惑父親放棄故土來投朔州,他齊雲已經努力配合施金虎了,施金虎竟然因爲一場比試,恨到要取他性命
“齊雲住手”
一聲厲叫傳入耳中,齊雲回神,猛地發現施金虎的槍已經脫手,而他的刀刃距離施金虎的脖子
齊雲及時收刀,壓下胸口翻騰的血氣,朝施金虎拱手道“承讓。”
施金虎憤然離去。
當天夜裡,施金虎以齊雲要謀殺他爲由,率領手下兵馬包圍了齊雲的住處,未料齊雲居然早有準備,在屋頂上安排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施金虎站在院子中,朝屋頂上的齊雲冷笑“你果然想殺我”
齊雲“留蠢貨一命,餘黨全誅。”
陰城裡面亂了一晚,三十里外,蕭家的萬餘兵馬則睡了一夜好覺。
翌日,天剛剛亮,所有將士便都聽見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
喬長順、孫典騎馬衝到營外,瞧見遠處來了幾十匹快馬,爲首之人正是齊雲。
喬長順命兩側蓄勢待發的弓箭手收弓,放齊雲一行進來。
齊雲面如清霜,將馬背上的施金虎丟到喬長順面前,冷聲道“早就聽聞蕭二爺智謀過人,今日算是親自領教了。”
旁邊一人也把鄧軍師拋之於地。
喬長順瞅瞅被繩子綁成豬樣的施金虎、鄧軍師,大笑道“我二哥確實厲害,但若不是我演得好詐輸於你,這蠢虎能上鉤”
齊雲一手握繮一手舉刀“既是詐輸,再來比比”
喬長順嘿嘿笑“都是自家人了,以後有的是機會比試,走,我帶你去見二哥,好酒好肉昨晚就備好了,只等你來再開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