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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治州。

隨着後方又一次傳來鳴金聲,蕭延等人率領的攻城先鋒軍迅速後退,佟穗與弓箭手們繼續朝城牆上發射箭雨,阻攔守軍射殺更多己軍,待先鋒軍們完全離開了,弓箭手們再在盾兵的護衛下井然有序地撤離。

這是右路軍抵達治州後的第四次攻城,前後共折損近四千兵馬,依然未能成功。

離京師越近,守軍就越忠心竇國舅,且吃過太原、石州兩戰的教訓,這邊的守將們嚴奉朝廷堅守不出的軍令,無論右路軍如何挑釁誘敵他們都不上當。

佟穗剛回營,就聽見蕭延在那邊罵罵咧咧的,無非是罵守軍烏龜王八。

蕭涉“汾城有兩萬守軍,大將軍都拿下來繼續往南走了,治州只有一萬五,咱們還沒拿下來,真憋屈”

孫典“憋屈歸憋屈,咱們不能跟大將軍那邊比,他們有近九萬兵馬,咱們打到這裡時只剩五萬了,現在又損了四千。”

蕭延“還是守城爽,想當初衛縣只留兩千兵,咱們也把李綱的五萬兵擋在了外頭。”

蕭野“但那只是一時的,守軍人少就得全上,打一日幾乎全廢了,這時敵軍再趁機攻城,守軍必定難以支持。”

蕭延“可再照這樣打下去,就算咱們把守軍都耗死了,自己手裡還能剩多少兵,還怎麼繼續往南打”

張文功“那就只守不攻,反正咱們有左路軍供應糧草,治州城裡雖有屯糧,最多也就維持個月。”

蕭涉大叫“個月我可受不了”

蕭野笑着往張文功腳下扔了個小石頭“你真是會安慰人啊”

佟穗走了過來,見幾人身上都有些血,瞧着並沒有重傷,也就放心了。

幾人也在打量她,蕭涉指着佟穗左邊脖子上的血,緊張問“二嫂受傷了”

佟穗平靜道“別人的。”

她在弓箭手隊伍裡,這個別人自然也是自家人,要麼是弓箭手,要麼是盾兵。

隨着佟穗的到來,這幾人也不再叫嚷了,怕佟穗不愛聽。整個右路軍,如果說老爺子最看重軍紀,那麼佟穗便排在第二,這一老一少經過的地方,騾馬都能站得比其他時候更精神。

等佟穗走了,他們再重新喧譁起來。

佟穗其實可以管的,可老爺子都默許衆人發牢騷議論,其中必有深意。

一次攻城失敗,接下來會休整兩三日,右路軍的將士們待在營帳,城裡的哨兵們可沒閒着。

九月初一,哨兵從東邊帶來一條消息“將軍,安州魯恭麾下派人往這邊運糧草了”

守將鄧皋問“大概有多少”

哨兵道“約有三萬石,夠五萬兵馬吃一個月的。”

鄧皋“有多少護糧將士”

哨兵“算上趕車的,約有兩萬。”

鄧皋臉色微變“魯恭不但要給蕭穆送糧,還要送兵,怪不得韓宗平拿下汾城後沒往這邊增援

,原來是從魯恭那裡調了兵馬。”

副將王川看看後面懸掛的輿圖,冷哼一聲道“蕭穆駐軍在城南,截斷咱們的糧草供應,不如咱們趁夜從城北出兵,設下埋伏殺他們的援軍劫他們的糧,得了這批糧草,咱們能撐到過年”

鄧皋“就怕是魯恭的誘敵之計,你多帶幾個哨兵再去探查,前後五十里都要確認沒有伏兵,仔細別被對方發現。”

哨兵“是”

初二黃昏,哨兵回城“將軍,我等按照您的吩咐探查了他們前後五十里的山嶺地段,沒有任何伏兵,此時他們距離穿雲峽還有七十里地,最遲後日便能進入穿雲峽。”

穿雲峽距離治州有一百二十里,乃是一處絕佳的設伏之處。

當晚二更時分,鄧皋持着火把站在北城門前,對王川道“此戰關係到我軍守城的成敗,埋伏成功,你們記得換上敵兵的鎧甲喬裝回來,若對方有所防備,你們也不可戀戰,可倚仗對山路的熟悉分批撤退。”

王川領命,帶上三千弓箭手與七千步兵連夜出了城池。

鄧皋又派哨兵盯緊蕭穆大營,一旦蕭穆有往外發兵的跡象,便說明糧草那邊是計,他會立即喊王川回來。

初三早上,得知蕭穆大營沒有異動的鄧皋登上城門,命將士們朝敵軍軍營大喊“蕭家老兒今日是不是又要攻城來了早點來,我們的弓箭手都等不及了”

喊了兩刻鐘,就見敵營裡衝出兩隊將士,結果還沒到城下就被蕭穆攔了回去。

鄧皋鬆了口氣,虛則實之,今日蕭穆應該是不敢來攻城了。

穿雲峽。

王川帶着弓箭手埋伏在山嶺兩側,步兵守在山路兩端,只等敵軍損兵折將後再截斷他們的逃生之路。

屏氣凝神中,敵兵出現了。

前面是三千左右的先鋒,中間是長長的糧草車隊,一萬多的主力大軍在後。

隊伍太長,王川只能放先鋒軍與糧草車隊過去,眼看着主力大軍即將進入弓箭手的埋伏圈,王川的手都要舉起來了,卻見領兵的中年將領勒住繮繩,警惕地掃視一眼兩側山腰,突然道“有伏兵,快撤”

王川一急,大喊道“放箭”

小部分箭雨朝下面的趕車車兵放去,大部分都射向主力大軍。

山道之上,趕車的車兵們有的中箭而亡,有的敏捷地躲到了車板之下,跟着騾車移動。主力大軍那邊,在損傷小部分兵力後,騎兵們已經跑了出去,盾兵及時撐起大盾,嚴嚴密密地護住步兵,快步朝後退去。

王川也打過幾次埋伏仗,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快速的防守。

“將軍,還要攔截嗎”

王川冷靜道“前面攔,後面放敵軍主力離去,弓箭手繼續列陣,一旦敵軍主力回頭救援,立即放箭”

他有三千弓箭手守在山上,敵軍主力絕不敢冒然衝進來,前面的三千先鋒被他的三千五步兵擋在狹窄的山路上,衝不過去只能撤回,一退便要承

受中間的箭雨。

只要解決掉這三千敵兵,他的人就可以運走下方的糧草,待確定敵軍主力走遠了,弓箭手們也可以撤了。

雖然未能誅殺敵軍主力,劫了糧草也值了。

王川的計劃確實也算周全,卻沒料到敵方的三千衝鋒軍全是精銳,其中更隱藏了右路軍的另一位副將。

真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是持槍衝在前面的蕭縝。

若是普通的三千將士,在大軍遭遇埋伏且斷了逃路的形勢下可能會方寸大亂,一亂便不是三千五百攔路軍的對手,可蕭縝一人便殺出了一條血路,當他帶着五十個騎兵跑到攔路軍的後面,再掉頭殺回來,便成了先鋒軍對攔路軍的前後夾擊。

守在這邊的哨兵見了,火燒火燎地跑來向王川稟報“不好了將軍他們的先鋒軍太猛,咱們的人要被殺光了”

王川大驚aaadquo怎麼可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剛剛觀察過那三千先鋒軍,都是鬆懈的護糧狀態,且全是小兵並無將領。

哨兵“敵軍中有一員悍將,根本沒人攔得住他”

就在此時,後面也跑來一個哨兵“不好了將軍敵軍發現我軍埋伏之處,衝上山殺過來了”

即便伏兵佔據地利,也不可能抵擋住四五倍的敵軍主力

而王川空空握有三千弓箭手,卻因爲山下無人而失去了用武之處。

他恨恨地一砸樹幹“還是中計了快,隨我撤”

退路早就定好了,王川朝對面山上的弓箭手揮旗示意,兩邊快速沿着山路離去。

半個時辰後,蕭縝這邊的先鋒軍與主力軍重新匯合了。

此戰治州伏兵留下六千多的屍體,只跑了幾百步兵與那批弓箭手,而蕭縝的護糧軍傷亡近四千,多在主力軍這邊,到底還是被伏兵佔據了居高臨下的地利。

高存志恨聲道“可惜讓那些弓箭手跑了”

蕭縝望向治州城的方向“無家可歸,跑也無用。”

中秋蕭縝給右路軍寫了兩封信,在給老爺子的那封信中,蕭縝用只有祖孫倆才知曉的暗語告知了送糧誘敵之計。

雖有妙計,老爺子這邊也必須不斷攻城才能放鬆守將鄧皋的警惕。

鄧皋放王川等一萬伏兵出城時,老爺子這邊的暗哨當然瞧見了,故作不知而已,直到初四早上,王川應該已經在穿雲峽埋伏好了,鄧皋再無可能喊他回來,老爺子才親自率領大軍攻城。

此時的鄧皋,手裡只有五千守軍,其中還有兩千是替補上來的城內百姓,原來那兩千人都死在了前幾場的守城戰中。

李綱之流都能用一上午的功夫險些攻破蕭家麾下的兩千衛城兵,如今蕭守義、蕭延、蕭野等一干年輕驍將俱在,更有佟穗這個神箭手與齊雲、江天闊率領的齊家“獅兵”熟練配合,酣戰一個時辰後,齊雲再次搶得“先登”軍功,兩個時辰後,鄧皋被蕭野一刀砍下頭顱,治州城門大開,徹底失守。

王川與他近四千殘兵並不知情。

他們在大山裡繞來繞去,成功躲避了蕭縝大軍的追殺,於九月初五晌午回到了治城郊外。

白天回城會被蕭穆的哨兵發現,確認過蕭穆大營還在南邊駐守,自家城池無憂,他們一直等到夜幕降臨,三更時分才悄悄潛伏到北城門外,舉火爲號。

城牆上有了動靜。

王川正慚愧該如何向將軍交差,上方火光四起,露出來的卻是一張張敵將的面孔。

蕭野“可算回來了,弓箭手是吧,我們也有,放箭”

前幾日還是王川帶領弓箭手倚仗城池射殺蕭家將士,今晚,攻守雙方換了過來。

王川身中數箭而死,到死卻不明白爲何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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