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伽泥奚之死
伽泥奚身披獸皮鳥羽，手持獸骨長矛，靜靜地走上高臺，一身氣勢已然築基，燦爛的朝陽披在他的身體上，點點金光襯托得他恍若降世神明。
高臺下一片無邊無際黑壓壓的山越部衆，虔誠且安定地跪拜着，每個人眼中都充斥着希望與光明，山越混亂失序的一百年即將結束，這位王者將會爲他們開啓新的紀元。
不同於臺下人的熾熱激動，伽泥奚的眼神中反倒充滿了諷刺與不屑，手腳僵硬地站在高臺之上，冷冷地注視着下方跪拜的山越們。
“伽泥奚，時間到了。”
身旁的高舉獸首權杖，披着一身黑袍的老巫沙啞地開口，一身氣勢竟然是築基巔峰，沙啞的聲音飄至伽泥奚的耳邊。
“莫要拖延……只要你安心赴死，我等不會動你的子民。”
老巫神色無奈，心中早已經將推自己下山的師兄弟罵了個遍。
“原來這伽泥奚早已察覺到了不對，難怪一個個互相推諉……我閉關這麼多年，還以爲這是個好差事！”
“要逼迫他安心做祭品，還真是不容易，這傢伙沒有子嗣也沒有妻子，唯一記掛着便是這幾十萬的山越，只能以此要挾他，若不是這祭壇要他親自走上去，我等哪裡還要廢話，直接綁了他丟上去即可。”
“是誰……”
柳柔絢低了低眉，回答道：
“我爲你挑了幾個妾室，皆在外頭等着了。”
天地間煞時一片寂靜，巨大的恐怖壓制得下方的軍隊和民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天空中烏雲和閃電迅速匯聚，狂風捲襲着每一個角落。
“誰教他的碎輪解體？！誰！”
她說。
“師尊！”
“這……”
身側有着伽泥奚這樣的敵人，總是使人輾轉反側，伽泥奚只要一死，山越十五村不過是烏合之衆，巫山上的修士不出山，餘下的練氣山越捆起來也不夠他一隻手打的。
眼看着洶涌的人潮迅速彙集而來，揹着孩子的婦女連忙將男孩高高舉起，用盡全力丟在低矮的大石上，旋即淹沒在人海中，化爲地上的血肉與碎骨。
“好雨，真是好雨。”
伽泥奚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長矛緊握，緩緩前踏，淡紅色的光芒已經從高臺上的紋路上流淌而出，忽而見他開口道：
緩緩落在院中，李通崖便見柳柔絢笑盈盈地迎上來，開口道：
身側的李玄嶺抿着嘴不說話，神色也有了喜意，手中的青鋒上灰色的玄水劍芒熠熠生輝，顯然也有了不少成果。
老巫看伽泥奚一臉不屑，全然沒有了自己幾日前以數十萬山越逼迫時的無奈不捨，心中一跳，渾身寒毛卓豎，澀聲道：
地上的山越們圍着那枚褐色眼珠哭泣着跪拜着，遠處卻緩緩傳來沙沙地震翅聲。
鋪天蓋地的蝗蟲震翅聲之中，金燦燦的晨曦被烏雲掩蓋住，整個北麓再次陷入了最濃重的黑暗。
“同我講講我父親在西邊的事吧。”
“青遲魔門…當年老夫縱橫之時，不過是守着破破爛爛的山門的小宗，如今也敢欺到老夫頭上來了！”
“更何況血祭已成，山越之中也不知能剩下幾個練氣。”
李玄宣臉上的愁容終於散去，笑呵呵地望着街道上奔走的鎮民，大旱整整維持了八個月，如今總算是有雨了。
“夫君回來了。”
“嗯。”
“師尊！這是玄光術……多半是魔門乾的！”
伽泥奚哈哈一笑，怒髮衝冠，冷聲道：
李通崖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族內的丹藥靈稻向來是按照資質分配，玄宣玄嶺幾人尚且不夠用，自然疏忽了柳柔絢，以她的資質，恐怕到死都突破不了練氣。
遙遙地向西望了一眼，那道令人窒息的氣息已經消失，李通崖暗自思忖道：
“想必伽泥奚已經完了，還要等消息傳來……我等才能長出一口氣。”
此言一出，老巫頓覺不對，只覺得這人身體之中法力涌動，竟然有自碎玄景的感覺，連聲叫道：
“多少年了……還沒有人能讓老夫吃這樣大的虧！”
話音剛落，已經消失在廢墟上空，老巫跪了一陣，這纔敢悄悄擡起頭來，見中年人已經遠去，駕起飛梭離開了。
“不是老朋友…是新晉的紫府……是誰？！”
一聲喃喃自語浮現在老巫耳邊，他跪下瑟瑟發抖，築基巔峰的修爲不能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老巫心中一片死寂。
只剩下數萬山越伏倒在地，低低地哭着，成千上萬的飄渺香火轉化爲淡灰色的怨氣，遊蕩在大厥庭上空。
柳柔絢修煉了這麼些年，修爲也不過胎息三層，畢竟她天資不算高，修煉的又是一品的胎息功法，多年不得寸進，如今鬢角上也有了些許白絲。
“老傢伙，我且問你，你可養過民，治過軍？”
“要大王活。”
李通崖有些艱難地吐出一個字眼，以他的作風自然難以花費族中的資源去偏私自己的妻子，卻見柳柔絢輕輕搖頭道：
“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蝗！蝗！”
天空中頓時風雲變幻，一隻乾瘦的大手橫空而來，就要鎮壓住伽泥奚身體中的異變，誰知一道玄光自東而來，正正打在那手上，阻了一阻。
“嗡……”
李通崖溫和地應了一聲，他與柳柔絢相好近二十年，彼此之間熟悉得很，握起她的手，見柳柔絢神色間有些憂慮，笑道：
“怎麼了？”
李通崖頓時一滯，神色怪異地揮退了進來的幾個女子，失笑道：
————
“你這婦人要什麼？”
“我不善爭鬥，資質又差，縱使練氣了也不過是浪費罷了，怎麼敢去浪費族內的資源，只是要夫君多留些子嗣。”
雷霆般的怒喝炸響在老巫耳邊，臺上的練氣山越們頓時炸成了肉泥，泥土和磚石搭建而成的高臺應聲而崩，滾滾的泥土和沙石滾落下來，渾厚的泥土氣息頓時瀰漫到了整個大厥庭。
那山越婦女背上尚揹着孩子，像被蛇咬了一口般躍起，顫顫巍巍地捧起那深邃的褐色眼珠，臉色青白交加，咳嗽了幾聲，硬生生吐出一口鮮血。
“咔嚓。”
伽泥奚那枚褐色的眼球飛出去數十丈，蹦蹦跳跳地掉落在高臺下，滾落在跪拜着的山越婦女面前。
磅礴的大雨卷襲每一個角落，村丁們盡數在大雨中奔跑着慶賀着，臉上都是歡快的笑容，李通崖駕着風在雲層中看了一陣，眉宇間也多了幾分輕鬆之色。
卻聽城牆上的守衛高聲叫着，遠處排山倒海般涌來灰黑色的蝗蟲，沙沙地震天響，在大厥庭上空自在地飛着，吸食着這大旱與大災凝聚成的怨氣。
“終於有雨了！”
柳柔絢彎了彎眉毛，低聲道：
回憶驟然結束，這位山越之王就當着數萬山越的面炸碎成了滿天血肉，赤紅的鮮血染紅了整座高臺。
“伽泥奚！你莫要置數十萬山越不顧，做那衝動事！”
“軍爲我槊刀，民爲我車架，豈有人爲器物而死的道理！”
老巫背後發涼，結結巴巴地回答了一句，便聽那中年紫府冷聲道：
“想些什麼呢！”
陳冬河頓時神色一喜，與她將西進的諸事娓娓道來，李景恬靜靜地聽着，時不時微微點頭。
“冬河。”
“大王！”
蝗蟲沒頭沒腦的撞在人身上僅僅是生疼，山越們卻哭爹喊娘，相互踐踏推擠着，整座大厥庭瞬間成了人間地獄。
“夫君…”
一身黑袍的中年人虛空而立，老巫渾身泥土，狼狽不堪地跪着，便見那中年人擡了擡手，神色間滿是暴虐。
李景恬執着筆笑盈盈地看着窗外，雨滴一點點打在石板路上，身邊的陳冬河悄悄地看着她。
只可惜這界線是山越紫府與青池宗劃下的，否則李通崖說不準要越境而去，好好吞併幾個村子。
“我自知天賦不高，恐怕終身不得練氣，難以久伴夫君，如今膝下不過玄嶺一人，子嗣單薄……”
“大王……”
磅礴的氣勢卷席四方，整個大厥庭的山越都開始瑟瑟發抖。
溼潤的水氣瀰漫開來，諸鎮中滿是歡喜的笑聲，村丁們搬出了從尿壺到大缸的各式容器，興致勃勃地等着暴雨的到來。
李景恬忽然開口喚了一句，驚得陳冬河紅臉低頭，卻又趕忙回答道：
“啊？”
伽泥奚身體之中六輪應聲而碎，體內鑄就的大道之基轟然炸裂，赤紅的血光噴涌而出，震得那老巫悍然色變。
伽泥奚摘了盔甲，淡淡地問她。
李通崖搖搖頭，頗有些感動，低聲道：
“這卻不必再說，我等出身農戶，學不來那三妻四妾的做風。”
“玄嶺乖巧沉穩，平日裡也用功，這都是你的功勞，我尚未好好謝你。”
柳柔絢還要再說，卻被李通崖堵住了嘴，耳鬢廝磨間柔聲道：
“你要子嗣，爲我再生一個便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