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鷓宇連連叩首,在地上蹭了蹭,衣袍冠帶通通結成一團,驚恐地道:
“小人…小人聽聞天才多有神妙,食之能得其一二,一時貪念作祟便……”
看着上首李通崖面無表情的模樣,安鷓宇眼前一亮,忽然明悟過來,叫道:
“還有剩餘!還有剩餘,大人且等着,我做了臘……”
他屁顛屁顛地爬起來,在上首的寶座上摸索了一番,取出個鑲金的玉製寶盒來,往三人面前一跪,打開玉盒,其中一片片暗紅晶瑩剔透,安鷓宇討好地笑道:
“這……”
安鷓宇話還未說出口,李玄嶺已經憤而拔起長劍,以鞘擊之,金屬劍鞘正正砸在他下巴上,砸得安鷓宇頭暈眼花,嘴角出血,頓時住了口。
李通崖握在劍柄上的那隻手攥得發白,神色尚平靜,眼睛卻微微眯起,顯示出蛟蛇般的狠惡,他的雙脣顫抖一息,喝道:
“荒謬!”
話音方落,衆人耳邊已經響起嗡嗡的刺耳嘯叫聲,震得安鷓宇慘叫一聲,兩耳直淌血,李通崖身後揹着的那把包裹得嚴嚴實實從來不曾出鞘的長劍嗡嗡跳動,引得兩側李玄嶺和李玄宣腰間的法劍皆瑟瑟發抖起來。
“哐當!”
下頭的一衆胎息修士明顯認出了安鷓言,頓時一陣騷亂,相互爭執着,足足過了十幾息,方纔被李玄鋒一箭震懾打斷,推舉出一白髮老頭,顫顫巍巍地靠近大陣邊緣,叫道:
“可是……安鷓言?!”
白髮老頭正是安鷓言的叔父,只是天賦太差,修到了現在也不過胎息三層,活的倒是久,已經一百多歲了,可謂是難得的高壽,老臉頗爲平靜,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問道:
“鬱家如何應對?”
一輪威懾已過,李玄鋒收弓而立,微微偏頭示意安鷓言,李玄鋒可不想這樣毀了這大陣,好歹是練氣級別中上品的陣法,修建起來也要七八十來塊靈石,裡頭不過是些安家的胎息修士,若是能叫安鷓言這個故家主勸降,李家還能繼續用這陣法。
精緻的玉盒在地上打了個轉,砸碎了一角,內裡暗紅色油光剔透的物品也滾落一地,李通崖顯得有些陰鬱憤怒,多年不曾失態的他一腳踢翻了那玉盒,反將背後的青尺劍抱進懷中,安撫似地握了握,直到劍上嗡嗡的震動消失,這才低聲道:
“綁起來,等安鷓言來再處置。”
“安鷓言,你該厚葬他。”
李玄鋒本就不曾想過一箭破之,再度搭矢拉弓,一連串的金色箭矢如流星般落下,紛紛砸落在陣上,引得轟鳴不止,大陣明滅不定,驊中山上的陣法乃是鬱家攻下之後加固後的,玉庭山上的陣法則是安家自行修建,年代久遠,自是比不上驊中山,一時間裡頭的胎息修士大呼小叫,哭爹喊娘。
“不可啊大人,萬萬不可!饒命吶!”
若是放在過去,有人敢這樣稱呼安鷓言,他非得雷霆大怒,憤而出手不成,如今卻渾然不覺,頓時一喜,隔着陣法叫道:
“怎麼可能!築基後期修士……說死就死!”
安鷓言聞言大驚,他不曾防備,連忙上前一步,卻哪裡有白髮修士動一動手指來得快,一顆白髮的頭顱頓時咕嚕咕嚕地滾落下來,安鷓言被燙了似地退開,喃喃了兩句,答道:
“這…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安鷓言瞪着眼睛大叫道,頓時叫下頭搖擺不定的一衆胎息修士又驚又恐,紛紛推搡起來,叫道:
“鬱玉封死了?!”
那白髮修士低聲一嘆,也曉得利害,在面前的陣盤上輕輕一點,頓時屏蔽天地的陣法微微一晃,在天地之間化爲星星點點的白光飄散而去,下頭頓時傳來一陣陣歡呼聲,李家的甲士和族兵一擁而入,如同蟻潮般攀着山間的小道蜂擁而至。
————
“叔父既然識得我!速速開了陣法,叫我等進去。”
“嘭!”
於是抽劍而出,低聲道:
“鬱家攻入之時我本就該死,只是惦記你這主脈血脈安危,猶留有用之身,如今你歸服李家,我也該死了!”
驊中山陷落不過頃刻之間,這頭的李玄鋒帶人飛了一陣,玉庭山才緩緩出現在眼前,上頭的陣法熒光閃閃,看上去頗爲牢靠。
“你可要想好了,此陣一開,再無安家,你我從此皆爲人魚肉!”
“怎麼不可能?若不是鬱玉封死了,李家哪裡敢這樣大膽!呸呸呸,主家……是主家……”
“早在鬱慕高攻入驊中山,我兒無奈自刎,安鷓宇持家之時便沒了什麼安家,不過是你我一廂情願罷了,投靠李家好歹能出頭,若是鬱家入主,你便要看看鬱慕高那條毒蛇敢不敢用外姓修士!”
耀眼的金光自遠而近,狠狠地撞在那大陣上,發出一聲爆響,震得林間一陣簌簌,一衆胎息皆縮回頭去,大陣一陣波紋閃動,好歹是擋了下來。
“我……無顏再見後人!”
李玄鋒幾人停在陣前,他取下負着的金庚長弓,搭上青烏箭矢,放弦便往那大陣上射去。
一衆安家修士頓時又慕又妒地看過來,誰知那白髮修士面無表情,只淌下兩行淚來,泣道:
“鬱玉封已死,李通崖突破築基,驊中山此時多半已破,莫要掙扎了!”
安鷓言得了李玄鋒示意,連忙上前,大叫道:
安鷓言神色極其短暫地悲憤了一剎那,旋即化爲果決,咬牙切齒地道:
“瞎了你們的狗眼了!我也敢攔!”
已經有人嚷嚷着讓那白髮老頭開陣,他聽着消息低低一嘆,望了望天空中的持弓的李玄鋒,神色悲憤,低聲道:
玉庭山前狹後寬,地脈靈機不強,住不了太多修士,山勢又險峻高聳,不宜凡人居住,故而安家攻下驊中山時便舉族遷往了西邊,如今山上只有些胎息修士,大貓小貓三兩隻,隔着陣法擔憂地望着外頭。
安鷓言見狀大喜,從山間落下,小心翼翼地收起那陣盤,這才笑盈盈地對那白髮修士道:
“此間你有大功,我定爲叔父上表主家!”
安鷓宇自知落到安鷓言手中定然生不如死,一時間又驚又恐,直起身來嚷嚷,他不過是個胎息五層玉京輪的修士,李玄嶺一掌打在他昇陽府,叫他軟軟地倒下去。
那頭顱在地上蹦了兩下,兩眼直直悲涼地瞪着上空,輕飄飄地滾落到青年男子的腳邊,李玄鋒神色莫名,輕輕點頭,低聲道:
“叔父!哪裡有什麼安家!安鷓宇不過是鬱慕高的走狗,你休要自欺欺人了……”
安鷓言此刻歸來玉庭山的心情盡化爲烏有,滿臉疲憊,依舊喃喃地道:
“何至於此……”
李玄鋒挑了挑眉,鋒利的眸子像把劍般刺向他,低聲道:
“世家兼併本就不是和和氣氣的事情,你一把年紀,倒是重新有了那天真的閨中習性!殊不知這南岸五座仙山靈脈……”
李玄鋒頓了頓,輕輕挑眉,眼前浮現出七歲那年父親李項平失蹤時,他拿着一把小木弓在死人堆裡滾爬的血腥景色,他句句咬牙切齒,雙目爍爍。
“山石崎嶇,林木簌簌,澆灌的是多少俊才英雄泣淚,流不盡的……是他孃的六族世家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