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玉扣
一衆修士在密林郡繳納供奉，霞光雲船色彩繽紛，帶着長長的尾翼停靠在天空之上，倒映得一片橙紅。
李家。
白霧瀰漫的暗室之中，青灰色的鑑子卻緩緩懸浮而起，嗡嗡晃動不止，放出一陣陣耀眼的白光，陸江仙的神識壓抑着鏡身的顫動，心一片驚疑。
“這…這！”
他的眼前浮現出種種幻象，一會兒是湍急清澈的小溪，一會是法光閃爍、流光溢彩的寶庫，一會兒又變幻爲少年稚嫩的面孔，白皙的手臂。
高聳入雲的山峰，一衆仙人在其中穿梭來去，靈泉噴涌、靈氣濃郁的洞府，最後停留在燦爛的霞光雲船上。
“霞光雲船上…有鏡面殘片！”
陸江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種反應了，當年湖邊的玉石，老道手中的玉佩，皆是叫他心悸不已，如今法鑑的實力漸漸恢復，這種衝動也越加強烈起來。
“是誰……”
法鑑已經懸浮而起，上頭的十二道篆文一一閃亮，若不是陸江仙死死壓制住，恐怕早就破空而去，引動那碎片跨越而來，合爲一體了。
鬱慕高驚駭不已，一副豈有此理的模樣，李淵蛟則若有所思，費桐玉乾脆失聲而呼，難以置信，愣聲道：
“不知是哪一峰？！”
幾個家族的人顫顫巍巍地跪倒，鬱慕仙輕笑一聲，問道：
千里之外的冠雲峰坊市，正與客人討價還價的李玄宣猛然住嘴，隱隱約約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劍仙所佩【青尺劍】乃是我師尊親手打造，元烏峰一向與青穗峰交好，道友客氣了。”
“這……”
身後的仙宗雜役開始唱名，鬱慕仙摒除了雜念，靜靜地看着自己的兄長彎腰退下去，直起身來。
一箱又一箱的靈物搬上臺面，鬱慕仙摩挲着手中的玉扣，心中感慨：
下首衆人頓時嚇得瑟瑟發抖，連聲告饒，鬱慕仙掃過幾眼，便見幾個家族都是西岸賀道人治下的，多半是交不起兩份重稅，只溫聲道：
那上報的青衣弟子輕蔑地看了一圈下首的家族，答道：
“依着缺漏多少，分別施刑，斬族老，除族名，發配倚山。”
悉悉索索的移動聲越發響亮，陰暗的角落裡跳出幾條蟾兔，靈動可愛，踩得滿地的桂花零落一片，青灰色的鏡面上倒映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玉扣來。
築基修士練成了仙基，已經有了一部分神妙，心血來潮可是件大事，他細細的檢查了，卻什麼也不曾發現，只好目光狐疑地在下首衆人身上掃來掃去。
他輕輕一拍錦囊，手中顯出三枚淺青色的玉印來，分別傳到三人手中，目光中終於帶着些警告，冷聲道：
“邊界既定，幾個小族之間峰內不會管，可諸位世家間可莫要再起衝突了！這也是我師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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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稟報師尊，元烏峰參考着如今的局勢，重定邊界，已經爲諸位帶來了。”
竇邑正站在最下首，看了這幅景象可是亡魂大冒，李淵平壽元無多，竇夫人又無情寡恩，竇家上下未來可都指望着李曦明這個小公子，當下連忙跨着臺階追上去。
竇邑跟着李淵平，這幾年日子過的奢侈，身體肥胖，一連着滾到臺階下面去，發出一聲嘭響，頭也不敢擡，拎着袍子屁滾尿流地跑出殿外去了。
一旁的李曦明在一片桂花之中起身，李淵平連忙將他抱進懷裡，發現這孩子並無大礙，這才喃喃道：
“仙鑑…是仙鑑…”
直到那幾道太陰月華徹底消失，整個大殿都變得陰冷起來，他蒼白如紙的面色才涌現出點點紅潤。
“青池治下。”
竇邑跟了他快十年，從來只在李淵蛟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李淵平向來平和得多，何曾有過這種架勢，一時間肝膽俱裂，當下一腳踏空，硬生生從十幾道臺階上滾了下去。
“有勞仙宗了…”
“撲通。”
“公子？！”
上首鬱慕仙只覺得莫名惶恐，心中猛然一陣悸動，反應過來時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倚山城…
那花瓣金白片片，引人注目，落地即刻裂解，升騰爲一道道陰氣，如月亮般明亮皎潔，看得李淵平腦袋中似有雷霆炸響。
“密林鬱家！”
“下去！！”
“是！”
“秋月草十六株、紫玉靈米兩千斤、潭清元石九十枚、長海珠七顆……”
鬱慕仙和善過了頭，讓李淵蛟一時間摸不準這人的主意，含糊應了一聲，鬱慕仙也不再多言，負手而立。
李淵蛟哪敢讓他賠罪，連道不敢，鬱慕高則迷茫又失措地盯着他，像是在辨認些什麼，好像已經認不出這個弟弟，鬱慕仙這才繼續道：
“若不是小時拾到了這寶貝，明心見性，斬斷塵緣，恐怕我也不過催折於這望月湖之上，陷於宗族爭鬥…落得個悽慘下場。”
費家雖然折了費望白，在青池宗卻還是記着世家，故而也不曾退去，來人乃是費桐玉，初晉練氣的修爲，氣息浮動，看來是用了藥的。
鬱蕭貴重傷閉關，本就對鬱慕高鎮壓宗族不滿的鬱家各支脈頓時炸了鍋，各自爲政，若不是還沒有鬱蕭貴身死的消息，鬱慕高手段也狠，恐怕早就天翻地覆了。
鬱慕仙將他手中的名錄接過去，輕聲唸了上頭幾個勾畫的家族，要麼是缺斤少兩，要麼是靈物品相不足，頓時有幾個青衣弟子上前，毫不客氣的將他們捉出來。
李淵蛟猛然擡頭，氣海穴中的玄珠符種振動不已，他的眼底升起一點點白光，一股強烈的吸引力傳來，他的目光死死地停留在鬱慕仙的白衣之上。
這粘液冰冷刺骨，嘀嗒兩聲，離了手便化爲朵朵金白色的花瓣，散落一地，看得李淵平一愣。
他的目光停留在鬱慕高消瘦的兩頰和憔悴的身形上，思慮和計算快要把這個男人壓垮，練氣五層修爲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可見鬱家內部鬥爭之激烈。
“幾位世家還請留步，其餘之人散了吧！”
“明兒！明兒！”
李家上空的陽光慢慢暗淡下去，鑑中的天地搖晃，上下翻騰一片，這悸動順着符種之間的聯繫追溯而去，鑑外的符種顫抖不已，放出朵朵白光。
“師兄，望月湖三世家十六姓四十一小戶，具清點完畢，還請師兄過目。”
蘆葦蕩何等廣大，一枚玉石落在其中如同大海撈針，一介凡人怎麼可能找得到？只將其歸結在李通崖乃是氣運所鍾，不同於一般凡人。
鬱慕仙乃是築基仙修，這一聲道友兩人都受不起，還未來得及推辭，便見鬱慕仙繼續道：
費桐玉作感動狀，虛頭巴腦地與鬱慕仙往來幾句，這才見鬱慕仙道：
“費家供奉多年，我仙宗卻未曾打聽到兇手的消息，宗內也想着補償一二…”
滿是花紋的地面上猛然浮現出一顆顆桂樹，一朵朵金白色的桂花垂落下來，花蕊如金，芳香怡人，在迷霧般的月華之中顯得格外耀眼。
“師弟，依例如何處置？”
“啊！”
旋即浮現出邊境的輪廓，銀光閃閃，黎涇、華芊、驊中、玉庭、乃至烏塗山，連東山越都貼心地附在其中。
“想必閣下便是費家少主了，望白前輩之事我也有所聽聞，畢竟費前輩乃是我宗治下的修士，這消息傳到宗內轟動一時，也派人前來查看。”
“轟隆！”
看着鬱慕仙彷彿有所感應般擡起頭來，李淵蛟緩緩低下頭，他曾經在內史之中讀過，李通崖還是一個凡人之時夜闖蘆葦蕩，硬生生找到了那枚玉石，當時只覺得不可思議。
陸江仙眼前幻像瀰漫，卻也認出了種種幻像之中的那張臉，仙氣飄飄，卻與鬱慕高頗爲相似，除了鬱慕仙還能是誰？
“自然是我元烏峰了！”
鬱慕仙正出神想着，身後的雜役唱了一聲名，便上來一個黑衣青年，肩膀寬厚，眉弓略高，顧盼間有股野心勃勃的味道，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
————
當即蜷縮着身子，冒出一身冷汗來，上首的李淵平正讀着族正院的密信，卻被孩子的一聲慘叫驚得失色，從位置上跳起，連鞋也不曾穿，急匆匆地走到孩子面前，切聲道：
鬱慕仙一甩袖子，上前一步，先是向着費桐玉拱了拱手，仙姿俊秀，惋惜道：
黎涇大殿之中的李曦明距離最近，正乖乖讀着丹書，氣海穴卻中一片天翻地覆，光明燦爛，絞痛不已，忍不住痛呼一聲。
竇邑從臺下跨了十幾道臺階，這才衝到面前，卻見李淵平猛然回過頭來，灰黑瞳孔放大，額上皆是亮晶晶的汗，面色的柔和蕩然無存，神色陰鷙，喝道：
此言一出，不止李淵蛟心中一動，一衆湖上家族之人皆側目而視，若有所思，鬱慕高更是緩緩閉目，一言不發。
這玉印李家也有過一枚，乃是司元白留下，那一枚玉印中標記的不過是黎涇四鎮，遠遠不是這一枚能比的。
這種悸動甚至從鑑身中瀰漫而出，在封閉的暗室之中左衝右撞，轉化爲各種神妙的意象。
“什麼？！”
“我家尚要往宗內送子弟，費家又怎麼可能拒絕，又怎麼能拒絕…”
“爹……”
如今真的面對傳說中能讓法鑑吞服的寶物，這才曉得了其中的神妙，哪怕他不去看鬱慕仙，都能感覺到那枚玉扣握在他手中。
李淵平的動作太大，掃落了一地的筆墨紙硯，叮噹作響，他宛若未聞，着了魔一般拍打着身下那幾道亮盈盈如月光般的氣流。
烏塗山。
此言一出，三人皆驚，足足停了好幾息，山巔之上唯有朔風嗚嗚作響。
“黎涇李家！”
所有受了玄珠符種之人一併擡起頭，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眼前慢慢浮現出一張仙氣飄飄的臉，以及一枚晶瑩剔透、圓潤光滑的玉扣。
隨着李家晉升爲世家，來往拜訪的散修越來越多，各類標準也按着越國的世家方向來建設，上首的臺階足足有二十幾階，竇邑足足花了好幾息才登上去。
“撲通。”
鬱慕仙這頭通費桐玉商量了些細則，這纔回過來招呼鬱慕高與李淵蛟，輕聲道：
“見過兩位道友！”
待到一箱箱靈物搬上來，諸家都上報了，雜役清點完畢，便有一青衣修士上前，在鬱慕仙身旁恭聲道：
費桐玉驚疑過後便是濃濃的驚喜，費望白生前最遺憾便是不得在青池宗內扶持一子弟，眼下明知鬱慕仙多半不懷好意，卻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惋惜地搖搖頭，低聲道：
“只可惜這人來去無蹤，我等未曾查出什麼。”
“只是這玉扣他藏在衣袍裡，貼身藏放，想必也有諸多神妙，想要拿到手絕對不是件容易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李淵平在上首微微顫抖着身體，不敢移動，只靠着寬大的袍子遮住懷裡的李曦明，沉聲道：
“全都下去！”
李曦明乃是李淵平獨子，又是李家眼下的寶貝，一時間叫李淵平亂了陣腳，伸手去抹孩子的額頭，卻發現冰冷粘膩，抓起一攤透明的粘液來。
“李家李淵蛟，見過上使！”
言罷輕輕拱手，笑道：
李淵蛟在側旁默默盯着鬱慕高仙氣飄飄的側顏，心中不知過了多少思量，一時間凝噎難言，只暗自道：
“這鬱慕仙…倒也是個人物，僅此一招便讓湖上重回鼎立之勢，又叫費家與我家離心…哪怕是老祖在世，這也無處改變了…”
費桐玉頓時眼前一亮，明白關鍵的來了，便見鬱慕仙笑道：
“我師尊便定了主意，這下一位弟子的名額，便放在貴族了！”
李淵蛟接過那道淡青色的玉印，在印上輕輕一撫，那印緩緩亮起一道金光，浮現出幾個金色大字
“鬱慕仙！原來在鬱慕仙身上！”
“宗內諸峰七十年一輪管轄之地，望月湖如今歸我元烏峰管束，前些年峰內有事務耽擱，都是我師弟前來，不曾與諸位約定好，以至於這些年湖上多有動亂，是我峰的不是。”
密林郡…
他話音剛落，幾個青衣修士已經奪過這幾人的儲物袋，也不管着這幾人嘴上如何哭饒，自顧自地遞上來，鬱慕仙從容地收進袖中，這才道：
“奪了幾人的儲物袋補上即可，若是除了這幾家，還要麻煩賀前輩再點撥，壞了他的事。”
直到一片冰冷的鏗鏘碰撞聲消失，就連臺階兩邊的族兵全都退下去了，他這才急匆匆拿起桌案上的丹書。
李淵蛟不卑不亢地應了一聲，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衣袍上，鬱慕仙微微點頭，溫聲道：
“久仰劍仙大名。”
“原來還有這等淵源。”
李曦治猛然擡頭，看着兩手之中散落的花瓣。
一衆小族如蒙大赦，告退幾聲，風一般散去了，偌大的山頂頃刻之間便只剩下一衆青池修士和費李鬱三家了。
“鬱慕仙…玉扣……”
如今元烏峰已經認可了李家所佔據地盤的合理性，給了面子，李淵蛟只能在心中一鬆，答道：
“謹尊真人諭令！”
費桐玉更是喜出望外，湖上三世家唯有他家最爲孱弱，當下應的熱切，大爲放鬆。
見李淵蛟與費桐玉皆應聲答了，鬱慕仙這才點頭：
“有勞道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