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夫人(感謝皮爾思的盟主)

大雪紛飛,這一聲夫君叫得很是好聽,李玄鋒目光在這柔美可人身上一頓,很是客氣道:

“和棉,可是真人喚我?”

寧和棉短促地應了一句,搖搖頭,答道:

“洞天來人了,真人已經回青池峰拜見。”

寧和棉嫁給他已經五六年,李玄鋒當初推辭不過,與她成親,一晃眼五六年過去,始終相敬如賓,寧和棉心思大都在修煉上,兩人相處得還算和睦。

李玄鋒把弓背上,與她並肩而行,寧和棉對他很客氣,兩人好歹同牀共枕幾年,要說毫無所動自然不可能,可心中始終有些過不去。

李玄鋒對青池宗的恨意很深,數位至親之死都與青池脫不了干係,妻兒更是一併死在青池與鏜金兩宗門的交易中。

原本看着遲尉身死,青池宗大有外來紫府尾大不掉之勢,心中暗暗打起精神,元素又對遲家很是不屑,好似大有可爲,心中正打着算盤。

誰知道前幾月元素召見,元素真人要離開倚山城,拜見什麼隋觀真人,說是青池洞天來人。

‘偏偏青池洞天又下來一位紫府!這算什麼!’

聽聞青池洞天來人,一來就是個紫府後期,說不準洞天裡還有更多,叫他很是沮喪,一連十天都在這城牆上拿妖物出氣,當下踩着雪在城頭漫步,一言不發。

他心頭過了好多個念頭,天邊的大雪紛紛揚揚,身旁的寧和棉靜靜地跟着,李玄鋒等了片刻,還是打算問一問:

“和棉可知這洞天…是何來歷?”

寧和棉點點頭,很是客氣地道:

“我寧家還是曉得些,夫君聽聽便好,不要傳出去。”

見李玄鋒點頭,寧和棉溫聲細語:

“我父親跟着真人進去過,外人稱之爲青池洞天,其實不然,這洞天喚做【淥語天】,很少有人進去,裡頭也沒什麼人。”

她微微遲疑,好像在思考着什麼,繼續道:

“這打造洞天的真君當年不知怎麼想的,這洞天無天無地、無日無月,唯有碧水波濤,真要說起來…並非青池宗之物。”

“哦?”

李玄鋒大感意外,問道:

“那是誰的法寶?”

寧和棉很是勉強地笑笑,低聲道:

“誰的?也許是哪位真君的?這世道無拘無束,金丹已然萬壽無疆,興許他也在洞天的某個角落,或許已經外出天外閉關…總之,青池並不能掌控【淥語天】……”

“更何況【淥語天】中根本不能久留,都不說凡人,築基修士在其中待上數日便化爲血水,紫府修士待上一年半載也會失了智,神通殆盡,化爲凡人。”

寧和棉神情中的憂慮更爲明顯,柔柔地道:

“偶爾有宗內紫府進去,奉着命令出來,我父親當年是因爲功法特殊,進了一趟…裡頭沒有人。”

“可偏偏是這樣一個洞天,突然就踏出一個人來,衣着很新,自稱隋觀真人,姓遲。”

李玄鋒細細思量,覺得脊背發涼,寧和棉低聲道:

“那隋觀真人,我堂兄也見過,說不出是哪一脈哪一姓,也不說是哪一道的先祖,他說姓遲就姓遲,遲炙雲哪敢有二話,”

李玄鋒愣愣地看着她:

“你說…”

她的笑容顯得很空洞:

“青池一舉一動,都是紫府從洞天奉命,我先前以爲它們出不來的,原來是懶得出來。”

寧和棉低落地道:

“興許洞天不是青池宗之物,而是…青池宗是洞天之物。”

李玄鋒張了張嘴,寧和棉已經拉着他到了屋中,把房門關緊,屏蔽的大陣自動運作,她爲他解下衣服,柔聲道:

“我偷偷給你講這些也是有私心的…”

“夫君,我與你同被而眠,多少能察覺出東西…青池宗是一個叫人絕望的龐然巨物,攀附着太虛之中的它…不要恨它…不要恨它…”

李玄鋒坐倒在塌上,寧和棉揉進他懷裡,解了衣裳,眼中泛出淚花:

“我也曉得你恨它…我寧家早些年過得也不稱心如意,若不是有真人成就,如今都不知道何等悽慘。”

“楊家恨不恨?鄧家恨不恨?於家恨不恨?原先青池只有十六峰的…如今有三十六峰,這些家族後來的子弟都很自豪,以青池自居。”

寧和棉看着他的神色,猜出了些心思,繼續道:

“鄧家受了這樣的折磨,也不過幾個嫡系心中在恨着,遲炙雲不知道麼?不在乎罷了…鄧家自嫡系以下,哪個不是以青池自居?誰才代表鄧家?”

李玄鋒咬着牙關摟住她,看着她柔媚的面孔浮現出粉紅,寧和棉動情眯起的眸子看着他,柔聲道:

“夫君覺得李曦治與楊宵兒的子嗣會爲了隔了幾代的李尺涇怨恨青池麼?我雖然不知夫君如何瞞過的老祖,想必李家也不是人人有這手段…”

“今日楊與於,就是明日李氏,再不濟也是個鄧氏,青池此計能瓦解親緣,化敵爲友,合入宗內…”

李玄鋒手心燙得她白嫩的手臂一陣泛紅,寧和棉動情地看着他,男人鋒利的眉眼炯炯有神,盯着她看:

“宗內未必是友,宗外未必是敵。”

寧和棉輕笑一聲,貼着他的胸膛,低聲道:

“我寧氏是貴族之友,至於誰是敵,你我心中明白。”

李玄鋒任她在懷裡折騰許久,早就引動了火,當下把她橫抱過來,惡狠狠地道:

“還說什麼‘我寧氏’?都嫁過來了,你我就是一體,說什麼兩家話!”

“嗯!”

寧和棉婉轉地應了一聲,兩人頭一次沒有了賓客般的疏離感,女子挺胸擡頭,體貼地笑着。

……

青杜峰。

青杜峰上原本杜若遍地,正逢着冬天,將將下了場大雪,又變爲遍地雪白,雨雪停了,太陽反而明亮起來。

蕭歸鸞正在靜室之中修煉着,丹鳳眼很是嬌俏,身上簡簡單單地着黑色束裙。

蕭歸鸞如今已經練氣五層,她的天賦不錯,這些年按部就班地過來了,雖然追不上夫君李淵蛟,卻也算進步極快。

蕭歸鸞本不甚喜歡黑色,只是李淵蛟中意玄紋烏色,她也跟着穿了。

蕭歸鸞在李家一向很低調,倘若李淵蛟是家主,那如今她的手段聲勢必然大有不同,只是明白李淵蛟不喜,乖乖在山上修行。

吐出一口清氣,李月湘已經從院前進來,看了她兩眼,問道:

“娘,父親呢?”

李月湘懂事以來與李淵蛟相處的機會屈指可數,本是不應該的事情,蕭歸鸞明白他苦衷,只獨自把李月湘拉扯大。

她正與李月湘笑語交談着,洞府大門卻轟然作響,嘎吱嘎吱地挪動開了,李淵蛟踱步出來,神色還算輕鬆,看起來修爲有些精進。

“夫君!”

蕭歸鸞欣喜地迎上去,李淵蛟抱住她,許久不見,也很是欣喜,只是口中第一句還是:

“家中如何?”

蕭歸鸞應道:

“孔婷雲已經應約而來,在烏塗開闢了火脈,留下了一玄嶽門人在此看護,陣盤亦被收去。”

李淵蛟雖然早有準備,心中還是很遺憾,仔細問了問日子,答道:

“可惜!若不是被山越築基擊傷,再去東海抓一隻妖物回來不是問題!時間也掐得剛好。”

這都在李淵蛟預料之內,復又道:

“還有何事?”

李淵蛟閉關這兩年出了些事,真要算起來還是大事,蕭歸鸞低聲道:

“盧夫人當年突破練氣失敗,折了壽元…她老人家快七十歲了…沒有再突破的機會,止步於此,前些日子剛剛傳來消息,老人去了。”

“死時躺在塌上,懷中抱着一枚食盒,兩根玉筷,她遁林修行,身邊只有兩個老嫗。”

“盧夫人?”

李淵蛟微微一愣,這纔想起來,盧夫人名叫盧婉容,乃是李玄嶺遺孀,獨居山林很多年了。

李玄嶺當年被摩訶所殺,盧婉容悲痛欲絕,幾欲自盡,足足在胎息第四輪青元上停留了十年。

原本有希望突破練氣的資質這麼耽擱了十年,硬生生斷絕了道途,後來幼子李淵雲死在坊市之中,盧婉容更是走到絕望的地步了。

雖然女兒李清虹還算爭氣,可盧婉容卻沒了奔頭,隱居山林,只等着死期。

如今聽了這消息,李淵蛟只能低嘆:

“清虹應該還要來年才能突破,恐怕…趕不上,讓曦峻曦峸送送吧。”

蕭歸鸞點頭,組織了一句語言,柔聲道:

“母親…恐怕也沒幾日了。”

這話中的母親自然指的不是竇夫人,而是李淵蛟的生母——木芽鹿,乃是李玄宣的妾室,當年從山越嫁過來,如今已經快七十歲了。

“什麼?!”

這話纔像晴天霹靂,砸在李淵蛟的心頭,他剋制不住地面色一白,立刻遠地駕風而起,往鎮中疾馳而去。

蕭歸鸞跟在後頭撫慰了兩句,李淵蛟自然沒心思聽着,立刻落在鎮中的大院之中,下頭端着盆的老婢竟然還能認出他,呼道:

“少爺!”

李淵蛟擺手進去,老人正在榻上躺着。

木芽鹿嫁到李家之時正青春,如今卻已經老得不成樣子,她雖然是個凡人,卻因爲地位高保養得很好,比普通人多活了十來年。

她本來是懨懨地在榻上躺着,見李淵蛟進來一下精神了許多,勉強坐直身子,急切道:

“蛟兒…聽聞你被山越所傷…可還有事?!”

李淵蛟縱使在外如何狠辣陰沉,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前頭,哽咽道:

“娘!孩兒無事!”

木芽鹿只笑着盯着他看,看着他的神色氣度。

在衆人的評價中李淵蛟一向是與多疑心狠分不開的,就連神態姿容都不是什麼好人模樣,在木芽鹿眼中卻是再出色不過了,她只拉着手,一個勁笑。

蕭歸鸞把下人都指出去,關好房門,這才發現旁邊的椅子上還坐着一人,瘦得不成模樣,只像根枯木似地掛着件灰衣,靜靜依靠在一旁。

“父親。”

李玄宣睜着眼睛點點頭,目光停在李淵蛟身上,這些年他最不好過,幻像紛紛,眯着眼盯着李淵蛟,好像在回憶什麼。

一家三口的氣氛沉鬱至極,李淵蛟是個不會說溫情話的,就一個勁地跪在地上,看着木芽鹿喘氣。

木芽鹿只笑着看他,好像沒有話說,又亦是說了,到後頭脣齒髮涼,手腳冰冷,手臂青黑一片。

李玄宣手中拿着枚菸斗,默默抽着,細白的煙氣瀰漫,三人靜默着,眼看着木芽鹿進氣多出氣少,一點點失去生機。

“嗬!”

李玄宣咳嗽一聲,站起身來要說些什麼,李淵蛟卻只抱着母親自顧自地出去,留下他一人在屋中吞雲吐霧。

日頭正盛,刺目的光透過門窗照亮他難看的臉龐,李玄宣面上沒有表情,兩手卻顫顫,顯示出極其不平靜的內心。

他咳嗽兩聲,走到蕭歸鸞跟前,從儲物袋中取出三疊符籙,花紋繁複,五顏六色,各類符籙皆有,他開口道:

“歸鸞!這是我今年畫的!”

蕭歸鸞愣愣地接過,李玄宣嘟嘟囔囔地駕風飛去,往黎涇山上去取空白符紙了。

一時間只留下蕭歸鸞一人在原地站着,手中的符紙拿也不是,收也不是,心中又痛又躁,往案上一放,追着李淵蛟而去。

……

蕭歸鸞駕風找了一圈,終於尋到了夫君。

李淵蛟在李通崖墓前站着,神色已經迅速平靜下來,看不出什麼悲意,按着劍,一言不發。

身後的墓是兄長李淵修的,散落着些菸灰,因爲長年的撫摸顯的棱角要光滑許多,墓是衣冠墓,李家墓地中過半都是衣冠墓。

李淵蛟出了口氣,目光在蕭歸鸞面上一掃,問道:

“家中還有何事。”

蕭歸鸞點頭,看不出來他的狀態,有些遲疑地頓了頓,輕聲道:

“空衡和尚離去了。”

“離去了。”

李淵蛟看起來沒有什麼驚訝之色,只回答道:

“歸北方還是去天雷峰?李曦峻呢?”

蕭歸鸞低聲道:

“去的天雷峰。”

“天雷峰”

李淵蛟的面色有些陰鷙起來,低聲道:

“走吧,回一趟青杜峰,問問曦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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