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金光光華萬千,在空中飄散,陸江仙用手捏住,只覺得手中溫和一片,身側浮現諸多幻像,各類光彩流淌,很是美麗。
這些幻象時而是男女交合、雀起鶯落,時而是明光萬丈,孤煙飄蕩,甚至有帝王朝拜,加冕登基,最後幻化爲一顆明淨淨的光球。
他心中頓時明悟,這金性全命稱作【明華煌陽御交性】,主生長、交合、男主女輔、天光、明火……明陽諸物。
“見陽環很是奇特,許霄多半是從【六丁併火令】取出的,至於怎麼會在那一枚【六丁併火令】中,恐怕要拿到這枚紫府靈器才能曉得了!”
陸江仙心中已經惦記起【六丁併火令】,這頭手中的金性不斷跳躍,許多明悟傳遞過來,這金性可以點化妖物、影響命數、勾連他人,種種神妙,可動靜都大得很。
“原來金性就是這副模樣…僅僅是一小縷就這樣神奇了!”
這縷明陽金性握在手中,陸江仙度過一開始的驚喜,思量起該如何來用。
“首先,絕不能賜下去。”
陸江仙先排除了賜給李家的想法,先不說李家哪個人能駕馭得住,恐怕這縷金性落地就要出大問題!
若是他猜的不錯,如果這金性掉落世間,立刻就會使人縱慾極情、無故產子、萬物生髮,最後幻化爲什麼妖邪,大肆殺戮,引來紫府相殺。
“畢竟金性對紫府來說可是難得的寶物,更何況明陽果位似乎還是落霞山拿在手裡的東西……”
陸江仙見了【六丁併火令】,又見了明陽金性,心中有了許多感悟,紫府靈寶的打造很有可能與金性相關,那【六丁併火令】興許打造時是併火鑄成,如同一尊妖邪,纔會有這樣的效果。
“若是如此,【見陽環】中有明陽性,【六丁併火令】中則有併火性,這法鑑之中…按理也有才對……”
陸江仙作了推斷,立刻就聯想起法鑑源源不斷噴涌太陰月華的景色,心中推測道:
“看來是太陰性無疑了,看這模樣…莫不是整個太陰果位都在法鑑之中了?興許還不止一道太陰…這太陰月華纔會如水般噴涌不止。”
這麼一想,近百年來,陸江仙去過不少地方,也讀看了多家典籍,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太陰一系的紫府,好不容易有幾道太陰、少陰的功法,品級都低得很,連一道能紫府的都沒有。
更沒有聽說太陰一系的金丹,唯獨有位仙人號盈昃,興許與太陰、太陽一系有關,可都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
“其他的不說,至少這《金殿煌元訣》,可以再精編幾次!”
陸江仙仔細看了兩眼,明陽金性一握,在手中暖暖發着光,猶豫道:
“這金性在手,終於對外界有些影響力了,只是還要小心,不能做得太明顯,省得被紫府找上門來。”
思量一陣,自己要用這明陽金性,有利有弊,甚至可以直接幻化爲神光噴涌,殺傷敵人,只是實在暴斂天物,不宜輕用。
至於李家人修行此道,至少在越國是沒有同參,也有魏李血脈遮掩,並不容易引人起疑,唯獨要注意北方:
‘北方的摩訶一個個早與魏李是化不了的血仇,這下落霞山又有意明陽金性…北方是去不得了!’
‘好在摩訶除非轉世,一般不往南來,落霞更是不理世俗,不至於千里迢迢來害,東海一路過去也見了不少明陽道統,問題應不大。’
將思緒從這枚金性中收回,陸江仙這纔回頭梳理起東海的收穫。
陸江仙隨着李家人去了一趟東海,大多數時間都在海上飄蕩,落腳的時候不多,難得有一青松觀遺址,上頭卻有不少紫府氣息,陸江仙不敢大膽窺視。
可至少收集了不少功法,填補了許多金性的路子,前後一湊,還真發現些消息。
“一路上各地法訣中難免有些古老的,還記載着金性果位的消息。”
這些消息中,提到許多次陰陽果位,一說是三陰四陽,又說是五陰四陽,衆說紛紜,可有一條是能確定的——陰陽果位並不相等。
同樣的,許多果位孤零零懸着,顯得尤爲可疑,例如【巫籙】、【玉真】、【並鵂】……這些金性單獨衍生出來,功法很少,往往找到了第一種就找不到第二種…
把這疑惑藏在心底,他正默默思量着,突然有股反饋順着太虛中的聯繫破空而來,陸江仙心中明悟。
“李曦明突破築基了。”
李曦明當時正在青杜山上修煉,這明陽性與他擦肩而過,他修的是《金殿煌元訣》正是明陽一系,相當於一位紫府巔峰的修士憑藉一身神通勾動金性入世保他突破,飯都喂到了嘴裡,要是不能突破,乾脆找塊石頭撞死得了。
“這孩子倒是好運……”
若不是李曦明身上並沒有所謂命數,陸江仙真要以爲他纔是那個天命之子了:
‘出身世家,舉族供養,天生丹才,又喜好閉關修煉,若非萬分危機絕不出門…這何嘗不是天命加身?舉族上下,唯有這孩子有希望突破紫府了。’
他將目光重新投回面前的《金殿煌元訣》,有了金性的輔助,他有把握將這部法訣推到更高一步!
‘等到這部法訣寫出,可以研究研究金性與籙氣的結合。’
鑑中世界的時光總是如水一般飛逝,以往總是寂寞無聊,如今的時間竟然有些不夠用起來。
……
青杜洞府。
【見陽環】在空中旋轉一圈,輕飄飄地落下來,滿洞府的異象通通消失,李曦峻將之接過,仔細看了看,與先前毫無異樣,看不出品相,不知什麼材質,入手很是輕盈。
見陽環在靈識中顯得平平無奇,好似只是一枚飛梭罷了,唯獨看不出材質,若不是見識過許霄踩着它的速度,李曦峻是萬萬看不出來這是件寶貝的。
這頭的李清虹則看了看仙鑑,同樣沒有什麼異樣,李曦峻低聲道:
“姑姑…應該不是壞事。”
“嗯。”
李清虹點頭,姑侄倆研究了一陣,沒有結果,李曦峻道:
“姑姑雷法之中的那祭壇,家中已經打造完畢,只是姑姑出去多時,一直不曾用上,如今姑姑歸來,可以試試那霄雷。”
李清虹修的是古法,仙基的神妙可以向天地求雷,只是如今天地大變,不知道還能不能成行,李清虹點頭,將【見陽環】收起,飛下奉歸仙鑑。
諸事總算是塵埃落定,李曦峻丟了練氣七層的契機,可保住了太多東西,並不覺得吃虧,這頭出去,飛了一陣,落在黎涇鎮中。
中殿的石階上跪倒了一片,李曦峻目光一掃,見到了幾個熟悉面孔,都是柳許兩家之人,埋着腦袋,哭聲四起。
李曦峻這才落腳下來,便有一柳家人跪着挪過來,哭訴不止,訴說着舊日情誼,李曦峻好聲好氣地把他扶起來,並沒有逗留。
隨着他的到來,兩側的玉庭衛紛紛跪倒,邁步進了中殿,大殿簡約大氣,上首坐着一中年男子,面方額闊,李曦峻道:
“兄長。”
此人正是如今的家主李曦峸,前後也做了好幾年的主了,正地拿着信細細讀着,這些年的持家經歷讓他沉穩許多,看向迎上來的弟弟,輕聲道:
“許久不見弟弟了…柳許兩家舉族而出,在殿前跪了一夜了,八弟怎麼看?”
李曦峻後退一步,擺手道:
“大哥持家,自己看着來,小弟不敢多言。”
李曦峸流露出笑容,腰桿挺得筆直,輕聲道:
“柳家不能重罰,跪了一夜已經夠了,落魄至此也沒什麼好罰的,自讓他們散去……至於許家,我欲拆成幾支,許霄已死,此脈除籍,許家其餘幾脈檢舉魔修有功,以功勞封賞。”
“陳百戶已被陳睦峰親手殺死,對外稱被魔功所殺,妻兒得蔭,陳睦峰則去千戶之位,從庭衛做起。”
李曦峻聽了一陣,兄長道:
“秋陽族老…我送了賞賜過去,他推辭不受,又下去種田了…只能蔭其子。”
“秋陽族老勞苦功高,可他畢竟子嗣中一個靈竅子也沒有,該封的都已經封滿了…道途已絕…很難說再給出什麼東西。”
李曦峻笑了笑,點頭:
“此間事兄長已經熟絡,小弟不復多言,承遼這邊,山上亦有賞賜。”
兩人交談一陣,李曦峻拱手,隱隱約約覺得重重帷幕之後的兄長滿身疲憊,忖了兩息,讓玉庭衛一一退下去,柔聲道:
“兄長可以多任命些人手,不必太累了,還是要保重身體,修爲不要落下了。”
李曦峸愣了愣,終於垂下頭:
“陳睦峰是我一手提拔,卻出了這樣的事情,我難辭其咎…”
李曦峻還欲說些什麼,卻見一族正院的人手近前來,下拜道:
“老家主召見兩位大人。”
“淵平叔?”
兩兄弟對視一眼,意識到了什麼,面色都不是很好看,李曦峸輕聲道:
“我這就上山。”
兩人不敢怠慢,急急忙忙上了山,果然見一片肅穆,匆匆踏進院子,一衆人進出不止,再跨入內院,便見塌上躺着一人。
李淵平面色蒼白,靠着牀沿,李清虹坐在一側,他的妻子任氏也不過胎息三層修爲,四十餘歲,面上些許皺紋,低低哭泣着。
兩人惶恐下拜,李淵平掃視一眼,語氣虛弱,卻還算得上溫和:
“昔日我與兄長跪在通崖老祖榻前,大人之言尚在耳邊,一轉眼,我卻已經撐不住了。”
李曦峻兩人唯低聲勸慰,李曦峸在他手下學了許久,與他感情深些,已經泣下,李淵平道:
“李曦明呢?”
李曦峻硬着頭皮答道:
“明哥正在閉關突破築基。”
“那算了罷…”
他凝神遠望,蒼白的脣吐出一句。
竇夫人扶着他,哀慟不已,她是李玄宣的正妻,也管過一段時間的家,如今練氣三層修爲,已經漸漸駐足不前,無路可走。
竇夫人爲李玄宣生下兩子,一前一後,都死在她面前,幾十年前送走了李淵修,如今又要送走李淵平,滿頭白髮,無能爲力。
李淵平瞥一眼左右,有許多話要說,卻來不及,只能低聲道:
“峸兒,今後要靠自己了。”
李曦峸哪裡還忍得住,淚下不止,砰砰地磕了兩個響頭,李淵平揮揮手,打斷他滿腹話語,看向李曦峻:
“曦峻,卻要麻煩你處理明兒的爛攤子…今後長輩盡去,家中還要看你。”
李曦峻擡起頭來,與李淵平深深對視,明白他什麼都知道,劍眉舒展,輕聲道:
“曦峻做了晚輩應該做的罷了。”
李淵平從喉嚨中發出兩聲輕飄飄的吭笑聲,聲音漸弱:
“長姐,家事以後交給兄姐了。”
他漸漸軟倒,喉嚨中發出輕飄飄幾乎無聲的惋惜聲:
“老祖,非平無信,天不假年……”
在一片寂然之中,他眼中的光彩漸漸黯淡,枕邊放着兩本手書,李清虹抹着淚拿起,一本是《大漠見聞》,整理的是李景恬留下來的筆記,另一本則是《持家三十二年紀事》。
他修爲平平,勞苦一生,寫不出什麼典籍秘法,唯一寫成的也不過是平生所見,李清虹小心翼翼地收起,起身回頭。
下首跪了一片,李清虹掃視一眼,柔聲道:
“安排好事情,我送去祠堂。”
李曦峸點頭哽咽應聲,李曦峻則呆呆地盯着李淵平的手看,似乎在回憶什麼,一隻手摩挲着【寒廩】,一言不發。
李清虹則駕風而起,邁步進入祠堂,先將兩卷書讀了,收在桌中。
祠堂一如既往地安靜,密密麻麻的牌位擺放在上頭,煙氣流淌,李清虹沉默片刻,柔聲道:
“大父…我與兄長都築基了,可家中沒有您,總覺得摸不着底,心裡空空落落的。”
李淵平臨終的話語李清虹聽得清清楚楚,她聽得難過,平時話不多,難得嘮嘮叨叨地對着李通崖的牌位說了一陣子話,默默出去了。
她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念想,只沐浴更衣,焚香祈咒,要足足三月才能登上那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