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峻這頭與李曦明分別了,自己默默回了洞府休息,他錯過了突破七層的契機,一時半會是突破不得了,在洞府之中按劍坐着,出神凝思。
“明陽道統恐怕在落霞山,自家很難拿到,仙鑑賜下的功法隨機不定,都是到築基爲止,不能只寄託於外物……”
李曦峻給李曦明透了個底,想看看他是個什麼態度,李曦明把修行看得最重,等到了道途斷絕那天,難保會做出什麼事來,李曦峻對自己突破築基沒有把握,只恐在突破之中坐化:
‘倘若真到了那天……沒有我從中周旋,恐怕會很難看。’
他最爲焦慮之處便在此,李淵蛟心心念念着那枚玉扣,李曦峻幫不到他,卻明白鬱慕仙不是好對付的,此事若是到了絕境,李淵蛟的性子果斷,不會等到鬱慕仙突破紫府。
李曦峻嘆息一聲,終究把此事先擱下。
他並沒有因此對李曦明有什麼怨言,李曦明生來天賦絕佳,若是能弄到功法,真是有紫府之姿,神通誘人,他有爬上那個位置的希望時,一心修行是難免的。
“畢竟神遊太虛,神通映照、得壽五百,仙宗禮遇、玩弄塵世,洞見玄奧…這樣的誘惑是什麼都比不上的!”
有一道自己的明陽神通,穿梭太虛遍遊天下,擁美人避災厄,不會被當做隨意犧牲的棋子,看着雲起雲散,無論到哪見了什麼天才都會被恭恭敬敬地對待,這樣的誘惑又有誰能抵擋呢?
李曦明面對的誘惑與衆人不是一個量級…李曦峻等人浪費些時間在俗物上,不過是早一些晚一些在築基徘徊,可李曦明是有可能決定着他能不能到達那個位置,他難以取捨,能做到如今的地步,李曦峻已經升不起責怪之心了。
他正呆呆坐着,洞府之門卻被緩緩敲響,一位身着白裙的少女緩步進來,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一副好看的丹鳳眼,輕聲道:
“兄長,明哥兒讓我送法器過來…”
此女正是李月湘,如今胎息四層,她不喜走動,成日在青杜山上,李曦峻擡眉看來,見她奉上來一枚玉珠。
這玉珠遍體青色,用紅繩繫着,正是那枚【青宣】,乃是練氣中極品的法器,距離築基僅僅差了一線,李月湘道:
“明哥兒說他已經突破築基,這法器最多能喚出練氣巔峰的青鹿,已經對他無用,讓我送過來了。”
李曦峻看了一眼這玉珠,輕聲道:
“你拿去用罷…”
“湘兒一天天在這山上,也用不着這樣好的東西,還是留給承淮。”
李承淮被李曦治送回來,如今正在山上讀書,還沒到修行的年紀,李月湘一向很有主見,推辭得很決絕,把這玉珠往桌上一放,李曦峻只好點頭,輕聲道:
“你可選好了靈氣?準備修何等功法?”
李月湘答道:
“小妹準備吞服【長行雉火】,修行《雉火長行功》。”
李曦峻見她也沒有問李淵蛟的意思,略有些頭疼,默默點頭,李月湘開口道:
“兄長還是要多爲自己想些。”
李曦峻只點點頭,揮手讓她下去了,攤開桌面上的名冊,一衆承明輩前後都將要練氣,要把這些人安排好。
如今練氣也算不上什麼了,唯有築基才能進入李家核心的決策層,李曦峻反覆把十幾人名字讀了讀,暗道:
“也不知要中途隕落幾人,築基幾人…”
玉庭山。
時光流轉,李清虹稍稍修煉數月,睜開雙目,照舊運轉仙基,撐開一片紫光。
‘又到了施法求雷的時候了。’
施展了法術,念動咒語,紫光激盪,雷霆閃爍,右邊的幾個雕像竟然一一亮起光來,一大片信息傳遞進腦海:
“三月廿三日越國寒嬋城北…【鼦如雷】降於兜玄山…十月六日越國分蒯山之陰…【賦陰辰雷】降之…十二月二日羣夷海角鵝湖島…【巨闕雷】降之…”
一連串的消息浮現而出,前後足足有十餘條,最後則是朦朦朧朧殘缺的話語:
“蛟蛇屬…證合水不得…今歸解天地…東海水降雷升。”
李清虹消化了一番,心中駭道:
“東海有妖王隕落了!”
按着這法壇回饋的消息,是紫府巔峰的妖王突破金丹失敗,身死道消,導致了一連串的天地異象,雷霆降世,水降雷升。
這消息得來意外,李清虹雖然不能立即轉化爲好處,卻得知了這樣大的消息,已經領先一步,心中忍不住動念:
“這法壇竟然有這樣的作用!如今天地迥異,連傳訊符都失去作用…這用處可大着了!提前知曉這些東西,大可爲家中作些準備!”
這雷道折壽,李清虹修行至今,已經摺去了三成壽命,她不甚在意,卻不欲家中族人再修此道,如今這麼一看,卻不能不修。
“這法壇必須要修成了【玄雷泊】或是【冬雷聲】才能運用…若是繼我以後無人修行,此道便絕了。”
她心中念轉,又想起一事來:
“這功法是當年紫煙門的靈巖子送的…一直沒有問個明白,恐怕不能再拖,無論是不是紫府安排…都要去一趟紫煙門!”
李清虹從儲物袋中摸出一枚令牌來,這令牌紫瑩瑩,很是漂亮,她凝視片刻:
“當年靈巖子還留下着令牌,可以讓我家子弟拜入紫煙門,正好能用得上!”
“這一趟先出發前去【紫煙門】,拜訪靈巖子,再順路去一趟東海,收集雷霆。”
她下了決心便起身,攝過祭壇邊上這幾張小信,隨意翻動讀了讀,浮現出幾分欣喜之色,暗道:
‘二伯總算出南疆了!’
當下駕馭雷霆飛起,落往青杜山上,李曦峻正修煉完畢在院中飲水。
李清虹把自己的意思說了,李曦峻默默點頭,輕聲道:
“司徒末困在金兜島,正是外出的時機,姑姑既然去東海,可以見一見二伯公。”
“至於紫煙門…”
李曦峻問道:
“送家中哪位晚輩去?”
李清虹思忖一息,輕聲道:
“承明輩天賦大多平平,承淮又要在自家…恐怕只有月湘天賦稍好…”
李曦峻搖頭道:
“淵蛟叔沒有開口,這事情辦不成,此事還是擱置着不急,姑姑去一趟東海問一問蛟叔,再歸來不遲。”
“也好。”
李清虹見狀只能點頭,收拾一陣,獨自駕風而起,李曦峻送她出望月湖,再拿起劍訣讀了兩遍,閉起石門修煉起來。
青杜山上的春風徘徊,草木旺盛,仙台樓閣,人影零星,湮沒在漸漸籠罩過來的夜色之中。
……
李清虹這頭剛出了青杜,下起了綿綿的細雨來,放眼望去,烏雲連綿無邊無際,雨勢並不大,但勝在連綿不絕,駕風穿梭了許久,還沒有見到這片烏雲的盡頭。
若是先前沒有得到那法壇傳來的消息,李清虹定然不至於起什麼疑心,是會以爲只是一場大雨而已,如今這麼一看,倒覺得是突破金丹失敗隕落的異象了。
她一路駕風穿過豫馥郡與東離山,很快就遠遠望見了紫煙門的地界,半空中正好站着一名女修,身着紫煙門的道袍,掐指望天,黛眉微蹙。
李清虹駕電過來,這女修連忙回過神來,很是禮貌的向她施了一禮,輕聲道:
“紫煙門沈雁青見過前輩,不知…”
“青杜李家,李清虹。”
這女修是練氣七層,年歲與李曦峻相仿,聞言訝異:
“原來是前輩!雁青久仰大名。”
李清虹其實名聲不顯,只當她是客氣話,不曾想這女修迎上來,婉聲道:
“我前些日子就聽傳聞,說是前輩築基成功,天下的雷修本就少,築基成功的女修就更少了!晚輩很是仰慕。”
李清虹體會一息,訝異道:
“你也是雷修?”
“正是!”
沈雁青彎眼一笑,答道:
“晚輩出身修越沈家,託在紫煙門下修行,我家真人早年便得過一雷法,故而族內一直有雷法傳承。”
“原來是仙族嫡系。”
沈家是修越宗在徐國的地盤上的紫府仙族,傳承久遠,眼前這位的身份相當於蕭家的蕭元思,很是尊貴,沈雁青卻不顯得高傲,熱切地將她迎下去,問道:
“前輩此行前來是?”
李清虹答道:
“前來拜訪靈巖子前輩。”
沈雁青恍然,打出一枚紫色令牌,帶着她入內,便見山峰聳起,大大小小的峰頭淹沒在濃厚的紫雲之中,這紫氣如絲如縷,盤旋升騰,化爲種種形象,顯得仙氣飄渺,亭臺樓閣美輪美奐。
紫煙門佔據了這一奇觀,多年來也收集了大量相關的功法,將這一座仙山經營得一片仙家景象,時常有各國和海外的修士千里迢迢前來採氣。
“這紫煙福地可是赫赫有名,天下紫炁六七出於此,凡是紫炁道統無不將此地稱作修行聖地,前輩若是來得湊巧,等到朝陽升起,那才叫一個仙家氣象。”
沈雁青看着李清虹欣賞這一片美景,笑道:
“老峰主當年可沒少吹噓與貴族的交情,可算是等來了。”
李清虹早聽李通崖說過這靈巖子是個不着調的性子,微微一笑,卻見沈雁青輕聲道:
“晚輩修的是霄雷,修行《霄雲雷法》,若是修成道基即爲『輕雷落』…不知前輩是……”
李清虹不曉得她問這些作甚,只禮貌答道:
“『玄雷泊』。”
‘『玄雷泊』…’
沈雁青思慮一息,皺眉道:
“倒是沒有聽過…”
“本是『冬雷聲』的。”
李清虹添了一句,沈雁青明白過來,喜道:
“原來也是霄雷!若有時機,還望去見一見前輩的雷壇。”
她這一句話中透露出許多信息,李清虹若有所思,心道:
“原來是霄雷…看來霄雷性都有以設壇作法之能,沈家傳承古老,倒是可以問上一問,打聽些消息!”
見李清虹微笑點頭,沈雁青欣喜一笑,很快就拉近了距離,點頭道:
“我等三雷道統不比其他,碰不得血氣,故而同道之間最爲親近,等我築基成功,先給前輩演示祈雷之法!”
李清虹微微一愣,這才知道雷修不能服食血氣,腦海中的諸多疑惑一瞬間解開,有恍然大悟之感:
‘難怪!難怪江南沒有雷法道統!海外與江南雷法沒落!原來如此,難怪這小姑娘與我這樣親近!’
江南流傳的大部分丹藥都是血氣鑄成,倘若服食血氣真的對雷修有害,這一個個雷修道統怎麼不會衰落下去呢?三宗七門中少有雷修傳承,更別說能練到紫府的傳承,而大部分族修散修也不明所以,雷法就更難修成了。
倒是沈雁青在一旁繼續道:
“有些丹藥我不說前輩想必也曉得,只要雷修服用了血氣,初時會修爲增進,迅速就會緩慢下來,不知情者往往更加用心服用,很快就會止步不前,難以突破,以至於壽命大減……”
李清虹復又後怕起來,好在她年幼之時李家一窮二白,根本沒有什麼丹藥好服用,後來又送去了費家,同樣沒有服丹的機會。
等到練氣,李淵蛟受了白籙,家中僅有的資源也傾斜過去,李清虹只服過一兩枚,興許還是從蕭家那裡得到的,服用的也不多,竟然這樣倖存下來,後來王尋道破了真相,再也沒有服用過。
縱使這樣,李清虹依舊找到了自己練氣三四層時修行速度略有緩慢的原因——想必就是那一兩枚丹藥所致。
她輕輕出了口氣,由衷地感謝起大父李通崖來,乃至於心中產生了一個小小的疑惑:
“難道…阿爺他猜到了些什麼,纔會這樣一步一步安排下來。”
她略微出神,很快調整過來,升起了第二個明悟:
“難怪這小姑娘這樣親近我,如果雷法道統無法碰血氣,那也同樣不能服食同參來增進修爲和練就神通…自然少了許多顧慮。”
沈雁青還在前頭客客氣氣地介紹着紫煙門的種種景色,李清虹心態卻已經截然不同起來,抱着幾分慶幸的欣喜,邁步在這滿是紫雲的宗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