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天漏海升

李曦治霎時感動,張了張嘴,只將她摟了過來,溫聲道:

“宵兒,若不是有你,我早折在那海里了…”

他溫聲細語,立刻叫楊宵兒甜甜笑起來,兩隻纖手挽着他脖子,依偎在他懷裡,輕聲道:

“莫說那話…可不要怪我家未得消息提醒你…畢竟紫府新喪,幾個兄弟都被調走…”

李曦治搖搖頭,連忙囑咐道:

“此事多半是遲家所爲,絕不能透露出去,只當是從未發生過,我才尋了藉口來這煆山…”

他把前因後果仔細講了,隱瞞去了氣海中的東西,楊宵兒心思本就聰穎,聽得明白,點頭道:

“好,我明白。”

兩人仔細交談一陣,忽然覺着腳底的山脈晃動起來,天空之中白氣升騰,籠罩在雲層之上,化作種種幻象。

白色的花瓣帶着煙氣墜落下來,發出玉珠碰撞的聲音,一道清冷平靜的聲音傳遞開來,彷彿從虛空之中冒出,不大不小,正正好在耳邊浮現。

“本座上元,今日北海證道,成就『玉真六九合虛性』,晉位真君…”

這聲音並不強烈,卻讓兩人起身,面上皆是震色,夫婦倆對視一眼,連忙躬身:

“遙賀上元真君、玉真六九合虛真君…”

兩人遙遙賀喜,天地中一片躬身道喜的景象,此刻不僅僅是整座煆山上形形色色的人和妖都正色作揖,海內與四海中有些修爲的角色都擡起頭來,紛紛恭敬地上了賀詞。

‘這位當真成就真君了…’

李曦治輕輕嘆氣,心中感懷,手中的霞光升騰,猶有些不可思議,回去看楊宵兒,同樣是一副震驚模樣。

這些年試圖突破金丹的真人並不少,自己越國的遲尉和端木奎不必說,吳國和海外也有人與妖試圖突破,卻從未成功過。

哪怕那東方遊是龍君子嗣,積蓄深厚得可怕,依舊突破失敗,轟轟烈烈化作黑雲。

上元雖然一直被認爲是紫府第一人,前去觀禮的人是這些年最多的,可這麼多年前前後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紫府第一人,到頭他果真突破了,依舊讓人詫異。

李曦治是青池仙峰子弟,如今眼看着就要成爲峰主了,對紫府與金丹有些瞭解。

金丹一道煉就金性,甚至得了果位,便是了不得的存在,若是隨意書寫下來,會得罪真君,故而宗內沒有詳細記載,大部分都是道聽途說。

一旦成就金丹,便得金性存世,肉體千年,那性靈更是長存轉世,近於不朽不壞,而每道金丹有對應天地果位,若是坐上那位置,更是有仙人手段了。

他心中暗道:

“聽聞玉真果位空懸,豈不是上元真君此番突破,便能登上果位,成就玉真之主…”

“上元真人一向嫉惡如仇,北方釋修怎能容他…七道之中忿怒落沒,其餘六道中至少有三道都恨極了他…

李曦治向北望去,天上掉下一枚亮盈盈的孛星來,順着天穹一直向北,掉進北海去了。

這孛星方落,又見太白星閃爍,彷彿一枚眼睛,不斷開合着,極速閃爍,天空中有碧色的光彩流淌,似乎很是激烈。

他看的雙眼模糊,有種半夢半醒之感,總覺得分不清面前是何等景象,直到氣海穴中那符種微微閃動,一股清氣衝上腦海,他才慢慢回過神來。

“金丹鬥法!”

憑藉着這清氣加持,他大概能看清遠方的景象,只等了數息,天空中星辰倒轉,又有一枚刺眼地亮起,綻放出白中透紅的色彩。

李曦治仔細看了一陣,卻從未見過這枚星辰,看了看分野,這枚星辰尾後還綴着三枚輔星,三枚只亮了一枚。

“三枚之一…”

李曦治憑藉着體內有符種,不會被遠遠望去的威勢所攝,爭分奪秒地記起來,見着遠方有一道龐大的身影閃了閃,似乎六臂模樣,持着蓮花狀的法器。

‘莫不是釋修…’

可這身影當真只是閃了閃,便見碧光閃爍、孛星墜落、赤白星辰滾燙、褐色流淌,這六臂的身影瞬時癟了氣,炸成滿天的金氣。

那孛星光芒極強,似乎處於盛怒之中,連那些滿天擴散的金氣都削了個乾淨,諸光糾葛,乃至於腳底的山脈都震了震。

李曦治看到此處,縱使有清氣保留意識,雙目也是疼得淚水直流,只怕再一看下去把瞳術破了,不得不低眉。

他抹去淚水,微微歇息,天空卻黯淡下來,北方浮現出黑洞洞的色彩,天空中隕石飛馳,拖着尾焰自北而來。

一旁的楊宵兒拉着他,略有擔憂,忽而聽見大海呼嘯,海浪赫然分開,從中升起一龐然大物來,卻是一隻白灰色的鱗獸。

這鱗獸四足健壯有力,各自踏着一雲,腰腹很長,長長的尾巴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桌案大小的鱗片,極速駕着雲霧,發出長長的嘯聲。

李曦治連忙低頭,輕聲道:

“見過大妖…”

這鱗獸在空中盤旋一圈,仔細望了望北方,駕起雲霧,極速往北去了。

李曦治擔憂地望了望北方,身旁的楊宵兒看着那紫府大妖遠去,低聲道:

“夫君,要出大事…只怕是上元真君與諸釋打起來了。”

李曦治剛纔看了這麼一陣,心中已有預料,卻又不能同妻子多說,搖頭不語,只看着隕石如雨落下,墜進海內與四海各處。

他上前一步,有些躊躇,夫妻倆從煆山之中上駕風飛下,靠近了倒映着諸多霞光的水面,李曦治表情肅穆,楊宵兒面帶驚色:

“咦?”

煆山是從海底聳起的柱狀山峰,崖壁光滑細膩,遍佈着彩色,一層層的霞光疊堆,顯得尤爲美麗,她一直飛到煆山與海水接壤之處,見了崖壁上快速滑落的水線,沉聲道:

“夫君…東海的海水正在下落…”

果然,那是璧上最高的海浪痕跡與眼前的水線已經差了一寸,李曦治仔細看了,神色很是嚴肅,只道:

“難怪驚動大妖,合水海已經是東海之中最爲平穩的一海,煆山更是天地奇觀,平日裡的海水漲落絕不會超過一指,就連合水海都是這個模樣,其餘諸海可想而知!”

楊宵兒抿嘴,問道:

“那我們現在…”

“煆山是最安全的。”

李曦治搖頭,和她重新駕風落回山上,心中憂慮:

“不知家中如何了…”

無獨有偶,一旁的楊宵兒同樣面色擔憂:

‘老祖突破紫府,卻偏偏遭到了這樣的天地變化,也不知有沒有影響!’ ……

北海。

李玄鋒醒來時天色暗沉,睜眼望向天邊,星與月好好地掛在天上,先時的碧海天穹已經消失不見,孛星也不見蹤影。

浮現的一切都化作虛無,只留下遙遙的北方猶自有些大大小小的黑色陰影浮現,點綴在星辰之間,月光與星光都有些黯淡。

李玄鋒慢慢擡起手臂來,一大半的金甲已經化爲亮白之色,灼灼地放着光,原本連接在甲片之中的鐵勾通通凝結了,叫他大半身動彈不得。

他掙扎兩下,坐起身來,身旁傳開幽幽的聲音:

“金羽宗的『金一太元上青真君』出手了,你這一身修爲與甲衣被勾動,甲衣上本是【烏勾玄金】大半變幻成了【白泊元金】,還須重鑄。”

‘是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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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鋒聽出他的聲音,偏頭應聲,他正靜靜地坐在身旁,那一幕滿面青色的血淚彷彿是錯覺,如今還是那張乾淨的圓臉,悠閒地坐在身旁。

元素察覺到他的神色,笑道:

“方纔真君猛然出手,我不曾收住情緒,恨了一瞬,結果被金性反噬,差點叫我化爲洞泉之水。”

元素話是如此說,可看他到壽元極限,多半是不把自家的命放在心上,李玄鋒低眉應聲,見他白袍之下的礁石已經化爲碧色了。

李玄鋒恭聲應了,低聲道:

“敢問真人,諸位真君可曾決出勝負了?”

“不曾。”

元素以手撐顎,輕聲道:

“哪有這麼快的事情,只有幾位真君露了一鱗半爪,在北海鬥了一遭。”

他指了指北方天空的一片漆黑,示意李玄鋒注意,李玄鋒眯眼去看,便見星辰之間點綴的大大小小的黑色孔洞,早些時候便覺得奇異了。

元素低聲道:

“諸位真君打了幾日,把北海的天給打出了幾個窟窿,升到天外去了。”

“我看不太清,只見鬥了小半時辰,有個北方釋道出手,興許是法相,被太越真君賞了一劍,灰溜溜地走了。”

李玄鋒聽罷,見他談興很高,一副閒適的模樣,這才低聲問道:

“太越真君竟然這樣厲害。”

“嗯?”

元素聽得哈哈一笑,輕聲道:

“比不了的,仙魔兩道出過複數道胎,太古之時是道胎領着打鬥,釋修到底只有幾位世尊,如今據了北方,躲在釋土無人奈何,可要是出來招惹,那可說不準了。”

“更何況…”

他頓了頓,靜靜地看着遠方天空的黑色空洞,答道:

“說到底是青松道統、仙府敕下的私事,如今雖然散了,好歹先前都是共事的,也就晞陽龍君憑藉着分蒯之緣前來,怎麼輪得到釋修插手。”

他說完這話,李玄鋒注意到礁石的海線這短短一炷香時間已經上漲了兩寸,元素笑道:

“四海之水落入地淵,復又升騰,天罩上出了空洞,海水便提前落下,那幾個天上的孔洞在不斷落水,填入北海之中。”

“眼下北海的海面還在不停上升,其餘三海在慢慢下落。”

李玄鋒聽得眯眼,儘管他一次又一次地將金丹的實力放大來看,當下仍然爲真君的威能驚怖,沙啞地道:

“當真是改天換地。”

元素似乎興致很高,笑盈盈地道:

“伱不要低估,仙魔幾次大戰可是將海內打得只餘下十之一二,海外去了大半,當年的天地何其廣闊。”

元素思量一瞬,輕聲道:

“我將坐化,濮羽早看出來了,不好當着我的面說清,故而找了託詞…算算時間,也是時辰將近。”

“李玄鋒,我這次前來並未攜帶什麼東西,只想着抽上司徒霍幾個嘴巴子,故而帶了【辛酉淥澤印】。”

他解下腰間那枚淺金色的小小印章,放進李玄鋒凝固不得動彈的左手中,笑道:

“這印是李江羣贈我的,遲尉可嫉妒了許久,那時我們幾人還很逍遙,遲尉什麼都敢說,說是這印可有賣相,很能引人矚目,他最喜歡。”

李玄鋒見他流下淚來,滴落在礁石上,發出清脆的滴答響聲,寧迢宵繼續道:

“算來算去,蕭銜憂、張秋水、遲尉、紫霈…都入了局,先是以爲衆人是惺惺相惜,到底是金丹在算計,這樣纔算得了無痕跡。”

“可不敢恨啊。”

元素身上傳來幽幽的簫聲,在空中悠揚迴盪,他靠近李玄鋒,在他耳邊道:

“可不敢恨吶,李玄鋒。”

元素說完這話,慢慢低下眼簾,睏倦似地閉上眼睛。

李玄鋒低眉看着他的衣襬,天空中的簫聲越來越強烈,面前的元素化爲一泓清水,消失不見了,海礁底下的北海水發出悲鳴,腳底下轟隆隆晃動起來。

整座海礁正在迅速爬升,元素坐化的地方凹陷下去,黑漆漆看不見的,過了十幾息,怦然冒出青色的泉水來。

這泉水高高涌起,衝向天空,又嘩啦啦如雨般落下,一時間霧水迷濛,順着海風四處擴散,方圓百里瀰漫起青色的水霧來。

李玄鋒解下盔甲,收進儲物袋,擡起眉去望,天空圍了五六道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踩着神通的彩光,色彩各異。

他依稀認出蕭初庭和濮羽真人,都肅穆地低着頭,另外一人面容老成,板着一張臉看不出容貌,只是身上的衣服是青池宗的制式。

剩下兩位仙子,一人身着金衣,戴着帷帽,白紗掛落下來,看不清面容,另外一人是紫衣女修,偏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握着那枚【辛酉淥澤印】,靜靜垂頭跪坐在泉水之前,天空中的幾人都默然,李玄鋒只等着,心中冷冷地道:

“元素真人一生威名有一大半都在這小印上,此印決不簡單,也不曉得這天空中幾人有貪圖之心。”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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