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煙福地。
紫煙福地紫氣飄渺,一片雲煙在山峰之中籠罩,李玄鋒畢竟是真人親自帶回,紫煙門的修士對他很是客氣,專門在主峰給他尋了一處洞府修行。
雖然他修行的道統與紫炁毫不相干,可至少靈脈充沛,靈機濃厚,修行起來也頗有裨益,若是早年能在此處修行,興許能早幾年突破。
“可惜如今修行之路已經漸漸到頭了。”
李玄鋒的功法僅僅能修煉到築基後期,並沒有突破紫府的篇章,他的修爲已經慢慢到了瓶頸,如同那唐攝都之屬,只能耗在這築基後期。
縱使有時間去修煉秘法,也沒有對應的功法可練,李玄鋒只好把氣息調至巔峰,尋了身法與瞳術慢慢練習起來。
李玄鋒在此地修行數日,元修真人很快就帶着人來了,光明正大的從福地破空而入,李玄鋒正在山中修行,放眼望去,他手中提着一男子,仔細瞧了臉龐,正是寧和遠。
紫霈真人爲防萬一,還是讓叫了李玄鋒上來,回到那紫氣沉浮的洞府之中,便見三位真人圍坐,寧和遠呆呆立在正中
寧迢宵的死對寧和遠的影響與李玄鋒完全不能比較,元素在寧和遠心中的地位恐怕如當年李通崖比之李家相近,李玄鋒見他恭恭敬敬地站着,兩眼卻有些失神,看起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李玄鋒方纔站定,紫霈出聲問道:
“李玄鋒,這人可是元素心屬的後輩?”
見李玄鋒點頭應聲,紫霈又看向濮羽真人,讓這真人掐指算了,大差不差,這才從袖中取出這枚小印,輕聲道:
“寧和遠!”
“晚輩在。”
寧和遠恭敬點了頭,紫霈將印置於掌上,似乎沉在某些回憶之中,思量片刻:
“元素從不愛聽過去之事,興許從來不曾與你們講過,我既然替他將這東西保下來,也要與你們講講來處,知道是得了哪一家的恩澤。”
她這話說罷,濮羽真人輕輕點頭,元修則側過臉去不說話,李玄鋒心中暗暗明白:
“總是聽聞紫煙門這一位與元素不對付,如今看來早年還是相識的,只是鬧了矛盾…到頭來還是幫他保住許多…”
紫霈輕聲道:
“此印爲【辛酉淥澤印】,主體用的是辛酉玄金、太淥華液和琅琊寶玉鑄成,是一道古印,上頭鎮的是【淥水羽蛇】。”
“這古印最早是羽蛇下屬中一紫府大妖的法器,後來折在月華元府的某位前輩手中,便爲仙府所得,受了月華洗煉。”
“最後被仙府洞驊真人所得,轉贈給了寧迢宵。”
紫霈真人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絲毫不遮掩,李玄鋒在一旁聽着,心中明白。
三宗七門對待洞驊真人的態度一向曖昧,都是冠之以【得了仙府遺澤】的名聲,只有許多小道消息散播,說他就是仙府傳人。
如今算是明明白白從當年親自經歷此事的紫府口中得了承認,和宗內記載的完全不同,寧和遠也不敢多說,兩手接過。
紫霈輕聲道:
“當年這寶物…我和秋水都用過,有十二道口訣,我這處傳給你,伱仔細記着。”
司伯休負手在身後,死板的面上很是冰冷,只揮揮衣袖,立刻就遁入太虛,消失不見了。
濮羽真人也點頭告辭,寧和遠手中的玉印光芒大放,身側浮出種種青水,青金色的光彩在身側流淌,他雙目緊閉,似乎在與這小印溝通。
紫霈真人將這口訣傳下,側耳聽了一陣,甩了甩袖子道:
“既然得了寶物,歸去好好修行罷。”
兩人只覺得眼前一花,被這一袖甩出福地,四下觀察,已經到了青池宗最東邊的離埠郡,此處正是青池與紫煙的交界處,腳底下人聲沸沸,燈紅酒綠。
寧和遠和李玄鋒都在空中駕起法風,穩住身形,寧和遠將印捧在懷裡,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只道:
“怎地這樣快!”
他喃喃地嘮叨着,不知是在說紫霈的手段還是在說元素,李玄鋒默默站在身後,便見寧和遠有些顫聲道:
“姐夫可還有什麼事務安排…?還是一同隨我回宗?”
寧和遠的手緊緊攥着那枚法印,攥得五指發白,兩隻眼睛在夜色中很是明亮,緊緊地盯着他的表情。
李玄鋒依舊是平日裡的模樣,不卑不亢,輕聲道:
“還請家主吩咐。”
元素這才身死,李玄鋒的表態對寧和遠來說重要得不能再重要,這個老將不需要做什麼,僅僅是站在他身後,寧和遠便有底氣了。
他頓時鬆了口氣,連忙勸道:
“姐夫若是有事務,大可自行去…若是無事,便同我一同回趟寧家。”
李玄鋒點頭,一同隨他駕風而起,寧和遠沒話找話同他談了一陣,確定他的態度並無太大變化,這才把心放下來。
寧和遠頓了頓,只問道:
“真人可有什麼遺言口諭?”
李玄鋒靜靜點頭,沉聲道:
“不敢恨。”
……
蕈林原。
蕈林原上空的雲彩慢悠悠飄着,袁護遠靜靜立在山林之上,看着腳下的人們如螞蟻般爬過,他藏在袖中的雙手微微發白。
一道霞光自遠而近,在空中燦爛飄蕩,袁護遠下意識地想退走,卻見這霞光漸漸清晰,踏在一雍容青年的足下。
“護遠前輩。”
“李曦治…”
來人正是李曦治,他一路回到李家,立刻就收到了宗內來的信件,袁湍在宗內的魂燈熄滅了,已經隕落在了東海。
李曦治得了這消息,袁成盾的兩根伏魔短棍也送回李家了,於是就駕着霞光過來,準備尋一尋袁家人。
誰知他在這上空逛了一圈,修煉的瞳術左右探查,很快就發現默默隱匿在上空的袁護遠。
袁護遠名義上已經不在袁家,實際上不過是袁護遠,袁護獨兩兄弟做的一場戲罷了。袁護遠見了他,心中一嘆,如今兩家對局勢是心知肚明,也沒有必要躲,只拱手道:
“見過道人。”
李曦治拱手,輕聲道:
“師尊身隕了。”
袁護遠老臉耷拉,兩眉緊緊的蹙在一起,聽得渾身僵硬,只道:
“嚯…湍兒身隕了。”
李曦治當然知道自己妹妹被袁家擺了一道,可袁家家主袁護獨同樣在衆目睽睽之下吃了一箭,不但把面子丟得一乾二淨,如今還在養傷,到底扯回來了。
李曦治只問道:
“龍屬要師尊作鑰匙,袁家一定不是偶然得了青宣道統,袁家祖上本就是【堰羊寺宮】的弟子,是也不是?” 李曦治在原地站了一息,這老人翻來覆去地整理着衣袖,手腕微微發抖,沒有去看李曦治,顫聲道:
“是…是…”
李曦治身上的彩霞漸漸暗淡下去,問道:
“師尊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被你等害出去的…還是自願去的!”
袁護遠佝僂許多,只道:
“我不曉得…曦治…我不曉得…她這樣聰敏,一定早知道了。”
李曦治看着他的模樣,心頭嘆了一聲:
‘自不自願已無差別,願不願意都是要去的。’
李曦治稍稍分神,面前的袁護遠已經滿頭大汗,李曦治靜靜看了他一眼,低聲道:
“袁成盾是你們騙出去的罷。”
袁護遠低眉,答道:
“是…他以爲去救袁湍,其實是因爲他也修的青宣一道,龍屬覺得多一道青宣多分把握…”
“好。”
李曦治明白,點頭回答,拱了拱手,作勢要走,袁護遠挽留似地道:
“曦治…當年袁湍帶尺涇回來,是我親自送他,他還叫過我前輩…李通崖也很客氣待我…乃至於李淵平李淵蛟…”
“我不曉得到這樣的境地。”
李曦治只拱手回禮,輕聲道:
“前輩,時局有聚有分,非私情所能阻礙。”
他從袖中取出那兩根伏魔短棍,繼續道:
“此物物歸原主,還請珍重。”
李曦治言罷駕風離去,袁護遠兩袖不安地攏在一起,還未回過神來,面前藥香撲鼻,竟然還有一人現出身影。
這人面相寬闊,兩鬢斑白,身上的藥囊一連串,寬厚的面上都是淚水,平時溫和的眸子微紅,靜靜地看着他。
袁護遠只能哀聲下拜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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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思兄弟!”
蕭元思發不出聲音,只默默擺手,這個忠厚溫和的老人思來想去,袁湍失蹤多年,竟然沒有一人提醒他。
“定然是我家那算無遺策的真人所爲了。”
他看了袁護遠一眼,蕭元思向來說不出冷話,溫和地將他勸回去,自己才獨自駕風回蕭家,渾然忘了經過這地方本來是想做什麼的。
他腦海中卻想起當年青穗峰上的風景,李尺涇抱着劍讀書,袁湍則攏着發,笑盈盈叫他師兄。
“晃眼百年,留下的師妹我也沒資格保住。”
蕭元思孤身回了銜憂峰。
……
青杜山。
李曦峻盤膝坐在青松之下,白雪飄飄,落在白衣上,過來片刻,便見一人上前,恭聲道:
“大人,玄嶽來人了。”
“讓人上來。”
李曦峻等了片刻,上來一面生的女子,果然是因爲李曦峸過世前來弔唁拜見的使者,三宗七門算是獨一家。
“玄嶽孔秋妍,見過道友。”
這女子看起來落落大方,鼻樑挺拔,皮膚細嫩,先是拜見了,這才輕聲道:
“早聽聞李家有明霜鬆雪,如今見了道友,方知不是誇張傳聞。”
李曦峻禮貌地迴應了,也讚了她幾聲,問了問玄嶽門近年來的狀況,孔秋妍應對大方,語氣得體,讓他微微點頭。
他這些年突破築基,漸漸執掌青杜,露面甚多,周圍諸多家族都聽聞過他的名聲,結果先一步傳開的不是他的手段,反倒是他的儀容了,到頭來數郡的大勢力前來拜訪過的都知道,李家有一修行風雪的飄逸青年。
這女子也盯着他看了兩眼,這才把客套話說了,慢慢退下去,李曦峻並沒有放心上,問道:
“曦明可出關下山了?”
見這人點頭,他駕風而起,一路往山下去。
李曦峸的喪事辦了數月,族中掛了白麻,諸鎮的李家人都趕回來了,聲勢很浩大,中殿進出的人影多了不少,都是些家中得力的族人。
一來是李曦峸接濟族人衆多,在族內很得人望,二來是仲脈如今正得勢,李曦峸又是當家家主的父親,便人人都想着來拜一拜。
中殿之中同樣掛着白布,在空中慢慢飄動着,李曦峻踏着風雪,從殿前落下,正巧撞上了李周巍持着長戟,正在階前緩步而行。
“八叔公!”
李周巍點頭拱手,李曦峻扶他起來,輕輕地點頭,隨他進去,殿中幾人已經來了許久,正靜靜等着。
李玄鋒、李清虹不在,李玄宣又不肯坐主位,李曦治難得回來一次,李曦峻到齊,幾人都看着李曦治了,誰知他看了一圈,搖搖頭,輕聲道:
“我在青池修行,不宜主持,還是八弟來罷!”
李曦峻只好點頭落座,他以俊俏聞名,身側雪光翩翩,兩側分別是李曦治與李曦明,一人雍容大方,霞光彩虹,一人丹火瀰漫,抱手立着。
李曦明剛剛出關,修爲已經是築基後期,他的修行速度很快,已經開始琢磨秘法、丹道,赫然已經成了家中修爲最高之一。
除去李玄鋒,家中李清虹與李曦明都是築基後期,隨後就是築基中期的李曦治、李烏梢,築基初期的李曦峻。
若是算上空衡,李家如今的築基戰力可以說相當不錯了。
李曦明方纔得了大哥身故的消息,他每每閉關出來都是有大變動,如今還有些朦朦朧朧的感覺,李曦治已經輕聲道:
“據我得到的消息,上元突破成功,十有八九得了玉真果位,受淥水、太元、太益,兩位金丹初期,一位金丹後期圍攻…”
他頓了頓,輕聲道:
“可得了果位,已經不是說隕落就隕落的了,早些年盈昃殺少陽魔君尚要一分爲三,何況後人呢…”
李曦治說完這話,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來,輕聲道:
“我師尊…宗內的魂燈滅了,興許過幾日我就要回宗,承那青穗峰主之位,不能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