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治先到了庶務殿中,將玉令交還,負責的修士很是客氣地點頭,恭聲道:
“見過道人…道人真是修行神速。”
李曦治略略點頭,這人道:
“只是這所得功勞,還要扣下先…”
不得李曦治詢問,他急忙道:
“是宗內派了人過去,查了道人近大半年不在峰上,又查出來道人謀着自己私事,前去煆山採霞,便上報主峰了。”
“這事情被宏達峰的遲良哲道人報上去…一直捅到了宗主面前,說是要治道人的罪…”
李曦治本就明白會有人拿着這事情說事,並不意外,問道:
“好,可是去遠刑峰?”
這人連連搖頭,輕聲道:
“這事情之所以沒有傳開,是因爲被宗主壓下來了,他在我這處留了話,請道人回來時去主殿拜見他。”
李曦治點頭,並不多說,駕着霞光飛至青池主殿內,玉磚上的白氣翻涌,殿中站着一人,李曦治在雕龍畫鳳的大殿前等了片刻,終於得以入內。
他慢慢走到殿中,先是攏了袖口,朗聲拜道:
“曦治拜見宗主!”
上頭的人已經站起身來,快步下去,兩手將他攙扶起來,溫聲道:
“不必多禮。”
李曦治順勢起來,與他對視,見了張眉眼端正、蓄着短鬚的面孔,兩眼滿是和氣,垂眉道:
“曦治待罪之身!不敢多言!”
遲炙雲卻趁機打量他,見了一雙俊眼微闔,修眉輕挑,儀態端莊,心頭想着:
‘果如傳聞,不是好招惹的角色。’
他只笑道:
“我早聽聞曦治的名聲,已經盼望許久!只是曦治一直在外奔波,時常錯過,至今才得一見。”
李曦治拱手,遲炙雲擺手將他的話堵回去,頓了頓道:
“你那煆山事務,乃是紫府所指派,本不是私事…有些小人要以此攻訐…”
他仰頭一笑,答道:
“若是換做他們自己,紫府一招,都恨不得把身家性命都奉上,哪裡有臉說你?我自然是不會信得!”
李曦治作感激狀,微微拱手點頭,遲炙雲則拉着他,很是熱切地上來,沉聲道:
“我明白你聽了不少風言風語,也說我遲家想加害於伱…害…這事情到底怪我。”
“我家族人到頭還記得當年之事,記恨在心,覺着是尺涇落了我的臉面!這是什麼道理?他們不識大體,前些時候趁着我閉關,便故意把你支出去…奪了青穗之位。”
遲炙雲很是尷尬,顯現出悔恨的模樣,面上皆是悔色,那雙眼睛卻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李曦治的表情,嘆息道:
“機緣巧合,你也未去那羣夷…反倒害了那韓家兄弟!”
李曦治疑惑道:
“羣夷?這是怎麼了?只聽聞韓家人在那處…噢…是替我青池尋找師尊的蹤跡。”
遲炙雲嘆息道:
“那韓家主僕都死了!在那搜查正好撞入了龍屬手中!你當時還不在…若是你在,出示青池身份,自然能保那兩人全身而退…可惜了!”
“這幾個的蠢貨想支開你奪青穗之位,倒是把韓家人害了!”
李曦治顯得很訝異震驚,心中爲他鼓起掌來:
“好一個避重就輕!好一個保得兩人全身而退,若非我真去過…還真被他唬過去了!”
面上只流露出哀色,低聲道:
“倒是我害了他們兩人…”
遲炙雲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
“這事情到底是我的疏忽,這次特地尋你過來,也是爲了補償一二,主持公道,把這峰主之位還給你!”
“不敢!”
李曦治哪裡還肯?心中冷冷,若是他真就這樣把位置要回去,和袁家可就不是什麼分道揚鑣,那就是結下了大仇了!
袁家今後也不是什麼爲了劃清界限而與李家分割,是真刀實槍地恨上,到時腹背受敵,可不是什麼好事,當下浮現出愧疚之色,哽咽道:
“曦治也想明白了,拋開那些恩怨情仇,師尊生前最注重宗族,如今袁家處境困難,若是讓她來選…也會讓師弟來的…我在東海忙碌這樣久,始終不曾救出師尊,連個消息都沒有打聽到…再無臉面當這個峰主!”
遲炙雲連連搖頭,哀聲道:
“曦治…世間多少無奈,還須看開…當年…當年尺涇之事也另有隱情…我也無能爲力!”
李曦治面上浮現出恰當好處的探尋之色,遲炙雲立刻轉了話題,沉聲道:
“既然你不願作這青穗峰主,三十六峰卻還有空餘,那【長天峰】的張靈舒才死在東海,斷了道統,便交給你了!”
遲炙雲話才完,李曦治並沒有立即道謝,而是作出怦然心動的模樣道:
“不知是哪家道統…”
“嚯,本是散修,張靈舒是獨女。”
李曦治連連點頭,感動道:
“宗主!多謝宗主…”
遲炙雲正笑着撫須,李曦治卻被下頭的人打斷了,卻是上來一人,衣着很是華貴,恭聲道:
“宗主!東邊…”
他這才見了李曦治在內,駭然一驚,頓時閉嘴,李曦治便發覺此人是那寧家寧和遠,如今面對遲炙雲很是恭敬。
遲炙雲很是親密地道:
“曦治先下去吧…我弟弟已經等在下頭,你跟着去便好。”
李曦治恭身退下,寧和遠低眉不語,遲炙雲則心中一笑,擺擺手,聽着寧和遠道:
“宗主…【赤礁島】與【大鵂葵觀】出了事情…林沉勝在東海島上殺了郭紅邇…滿天都是紅雨,事情鬧得很大,似乎有紫府出手。”
遲炙雲似乎早已經曉得,靜靜把握着手中的玉符,輕聲道:
“赤礁東西兩島本就不對付,郭神通又遲遲不現身…早晚的事罷了。”
寧和遠稟報了些小事,很快慢慢退下去了,留下遲炙雲端坐其中,他靜靜望着李曦治離去的方向,面上的笑容漸淡。
‘都不是讓人省心的…本以爲唐攝都已經夠讓人頭疼了,這個李曦治…還不如唐攝都好把控。’
他心中微動:
‘孔家確實有霞光之需,長奚也確實來求過隋觀…李曦治還沒那麼大的面子…’
遲炙雲思慮片刻,把手中的玉符放下了:
‘若是唐攝城、於羽楔未死,蕭元思、餘修賢在內…如今也不用非要倚仗誰…’
諸多紫府之中,他其實喜歡元素的行事,更是不喜歡遲尉這樣竭澤而漁,可又轉念一想:
“等我自己紫府,興許想法又不同了。”
李曦治這頭駕風下去,一青年男子正等在山中,他的容貌與遲炙雲頗爲相似,卻有些陰沉,此刻面上滿是真摯的笑容,笑道:
“炙煙見過峰主!”
李曦治聽聞此人名聲,不敢大意,連連擺手,他卻很熱情,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李曦治輕輕點頭,拱手相送,與他一同到了這【長天峰】。
長天峰並不算高,有些崎嶇陡峭,因爲常年沒有什麼人居住,滿山都是荒草,李曦治駕風落下,只有山頂一小居,很是別緻。
李曦治本想打聽這張靈舒的事情,卻信不過遲炙煙,客客氣氣與他打了招呼,將之送出峰外。
遲炙煙拱手告辭,猶自打着包票道:
“曦治兄弟!我哥哥日理萬機,很難管到手下的那些兄弟…但凡你受了什麼爲難,儘管來找我遲炙煙!這些東西就包在我身上!絕不會讓你長天峰受半點委屈!”
李曦治頷首微笑,心頭是一點不信,駕風落回峰上,仔細收拾起來。
這閣樓的各類陣法大多還能使用,看起來清雅漂亮,他一邊整理着山,等了一刻鐘,果然有人來拜訪。
這人身材高大,才進了山,很是興奮,朗聲道:
“曦治!如今算是有個好山頭了!”
“兄長好靈通的消息。”
李曦治微微一笑,總算是帶上了點真誠,眼前這人是妻子楊宵兒的兄長楊銳藻,也是築基修士,與李曦治有過幾面之緣。
楊銳藻只環視一眼,與他聊了幾句,甚至不等他發問,便笑道:
“我也知道些情況,只是所知不多,已經差人去整理這峰的消息,當夜便送過來。”
……
望月湖。
北岸的山雪皎潔,李曦峻在湖上默默觀察了幾日,已經見了十幾次打鬥痕跡。
“費家真是遭了殃了。”
望月湖北岸接壤徐國,費家便是首當其衝,這些釋修魔修出了徐國,便被西屏山分爲兩股,分別往吳越去。
也就費家的大陣是古代傳下,能夠抵禦築基,外加這些修士剛剛逃竄入境,急於抹除蹤跡,不願在此處停留,這纔算是沒什麼大事。
縱然如此,費家依舊有外出幾人死在魔修釋修手中,如今已經吸取教訓,龜縮在山中不動了。
李曦峻等了許久,越過湖中洲,便見一前一後兩道流光飛馳而來,前一道明顯是法光,很是狼狽,後一道灰暗低沉,看不出跟腳。
李曦峻看了看方向,十有八九是從徐國過來的,心道:
“修越這才收縮回去,徐國的修士馬上逃到越國來了,隨便一飛便能撞着…可見徐國已經亂成什麼模樣了…”
他在這待了幾天,當面撞上的就有五六道,李曦峻有心抓一人問問情況,卻遲遲沒有挑到合適的下手。
‘第一,釋修善算,又喜好落子,與我家有糾葛,定不要釋修…至於魔修仙修,也要挑着修爲低,看起來沒什麼功法背景之人。’
他等了幾日,終於等到這兩人,遁光都不甚高明,左右也不過是魔修仙修,便駕着清風白雪,瞬息之間就擋在了前方一人身前。
李曦峻伸手一捉,頓時破了他法光遁光,這人絲毫沒有反應過來便如同待宰的羔羊落入他手中,被他封住修爲,丟在風雪中。
這人竟然還是一老頭,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爛爛的道袍,手中拿着一浮塵,滿臉驚駭,卻又被封了修爲和口脣,說不出話。
雖然說不出話,他卻蜷縮在風上,兩手合十,不斷用動作求饒。
後面那人反應卻快得多,幾乎是在那清風白雪出現的一瞬間便掉頭就走,升騰起一陣血光,顯然是用了什麼折損壽元血氣的法術。
李曦峻微微頷首,手中掐訣,兩指一併,對着他的背影輕輕一指。
如同白色匹練的屠鈞葵光噴涌而出,如絲如縷,如閃電一般竄上去,在這遁光上輕輕掃過,便聽一聲痛呼,諸多法術被掃了個乾淨,墜下湖中。
後頭倒是一年輕人,因爲剛剛用了秘術而面色蒼白,一身黑衣,血氣升騰,也不知是因爲功法還是因爲法術。
李曦峻上前一勾,徑直將這人封了修爲撈起,兩個練氣在他面前如同砧上魚肉,毫無還手之力,他也不開口說話,立刻駕風離開,往南飛去。
過了半盞茶功夫,便見李周巍一身甲衣,持戟而立,身後的陳鴦已經突破練氣,駕風跟在後頭。
年歲漸長,李周巍的異狀越來越淡,如今駕着風站在空中,看起來已經與尋常人無異,除了眸子微動之間有股莫名叫人挪不開眼睛的力量,其餘之處已經藏得結結實實了。
他的五官漸漸長開,肩膀更加寬厚,有些父親的味道,剛出生時那股妖異的味道變得很淡,陳鴦卻依舊規規矩矩地站着。
李周巍已經是練氣三層修爲,他並不急着提升修爲,太過駭人,引人懷疑,把更多時間放在修煉戟法上。
他等了一陣,便見李曦峻駕風過來,一陣清風白雪,這位執掌青杜的年輕築基修士有些憂慮之色,身旁的法風上蜷縮着兩位修士。
李周巍如今已經上了青杜修行,李曦明長年閉關,李清虹在海外,李曦治與李玄鋒又都在青池,青杜山上漸漸只有李曦峻和李周巍兩人商討家中之事。
李周巍略微看了兩眼,已經明白,低聲道:
“叔公,方纔有小動亂,這已經是此月第七個飛越過來的釋修了…”
北方的天空陰沉沉,李曦峻方纔去了一趟費家回來,這幾天已經是看得明明白白,聞言道:
“不錯,我從北岸回來,費家已經摺了三位練氣,順手抓了這兩個,仔細問一問北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