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
李清虹乘着水脈,從朱淥海一路回來,到了近海才破水而出,又飛了幾日,天空之中漸漸熱鬧起來。
李清虹駕雷才行了數裡,便覺得四面八方都有法力震盪,靈機很不穩定,舉目望去,各方都有法光流淌,甚是熱鬧。
“竟然打成這副模樣…”
李清虹眼下只能收斂光芒,壓低速度,稍微飛得高些,向着西方一路飛去,路上真是看了許多打鬥。
有仙修相鬥,光彩豔豔,亦有釋魔相爭,一片狼藉,甚至還有熟悉的宗門身影。
她飛過一島嶼,腳下的海水一片通紅,正正撞見一黑衣男子駕風而來,手中還拎着一枚腦袋。
李清虹只覺麻煩,連忙偏轉遁光,歪着方向,不曾想那黑衣男子皺眉看了她一眼,竟然駕着法風靠近過來。
“嗯?”
李清虹心中警兆大起,也略略看了一眼這男子,一身服飾似乎是大鵂葵觀的,黑灰摻雜,刻畫着諸多符文。
兩人打量了一眼,這男子似乎確定了許多東西,直勾勾飛過來,李清虹實在避不過,只能拱手道:
“不知前輩所爲何事?”
這男子剛剛殺了人,手上還提着一枚腦袋,表情卻很客氣溫和,輕聲道:
“可是清虹?”
“前輩是…”
李清虹能確定不曾見過眼前這人,心中頓時大爲疑惑,這男子只道:
“在下林沉勝,見過姑娘的畫像,我與你二伯有些交情。”
大鵂葵觀的名聲不算很差,李清虹將信將疑,便見這人道:
“休要往前面去了,稍稍繞些路,前頭是我大鵂葵觀攻打赤礁島坊市,你誤入其中,小心受了傷…”
他說完這話,將手中的腦袋收起,也不管李清虹信不信,告辭一聲,扭頭駕風離去了。
她思考片刻,似乎有從二伯李玄鋒口中得到過這個名字,只改變了方向,斂息飛着,過了前刻,只覺得遇見的魔修越來越多。
東海是龍屬地界,又不是以魔修盛行聞名的南海,幾個大勢力也都是紫府金丹道,如今算作是仙修,平日裡是見不到這麼多魔修的。
可看着眼前這模樣,當真是魔雲滾滾,李清虹飛了幾息,忽然見得前方雷霆滾滾,數道雷光在雲中相互勾連,發出劇烈的轟響。
‘到底亂成了這副模樣!避過了一處,又撞上另一處!’
“苗權!你…伱好大的膽子…”
只聽一聲清冷婉轉的女聲傳來,李清虹正準備避匿而去,卻被這聲音引得稍稍駐足,心中升起一股熟悉感,暗道:
“看來是熟人…”
她略微一望,便見那雲中站着一女修,黛眉俊眼,心中頓時恍然:
“原來是她…”
果然聽着雲中一聲悶響,雷霆飄散,傳來一男聲:
“雁青道友…我也非要你性命,只求那枚【玄雷天石】…只想有個門路從你手中換取此物,仙子儘管開口…”
此人正是沈雁青,當年李清虹前去紫煙門之時見過的,也是修行雷法,這女修身世顯赫,不但出生於紫府仙族,還是紫煙門親傳,那時對李清虹很客氣。
如今她面上的表情自然與當時面對李清虹時客氣溫和不同,很是冰冷,只答道:
“【玄雷天石】?什麼玄雷天石…我只聽聞過此物,頗爲珍貴,手上哪裡有這樣的寶物?”
那男子慢慢顯露出身形來,卻是個赤裸着上半身的精壯男子,神態狂放,手中持着一斧,語氣還算客氣,只道:
“沈仙子說笑了,以你的家世師承,那枚【玄雷天石】定然是在你手上。”
‘【玄雷天石】…’
雷聲大作,李清虹心中輕輕嘆氣,自她從此處經過,這事情多半避不過了,不曉得空中幾人是否都注意到她,只能默然。
沈雁青卻漸漸冷下來,只道:
“苗道友,還請讓路。”
面前的苗權卻仔細地盯着,心中隱隱起了心思:
“紫煙門真人正準備突破,是絕計沒有時間盯着的,修越封山,玉鳴真人又自身難保…此刻真是大好時機…”
“我不殺她…只逼她交出那靈物,只要東西取到手中,縱使玉鳴真人有什麼意見…自家長輩也能攔下來…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玄雷天石】便再無機緣了!”
他沉默片刻,手中的長斧擡起,輕聲道:
“我聽聞海內出了幾個雷修…都是驅雷策電的道統,卻從來沒有機會較量一二。”
“難得在此處能撞見道友,不如切磋,也能有些長進。”
他這話頓時讓沈雁青面色微變,甚至有些冷笑了:
“你這個築基後期,紫府將近的成名修士…要與我這個築基前期的晚輩切磋一二?”
苗權卻不同她多嘴,默然擡起雷斧,匯聚起白色的雷光來,沈雁青同樣驅雷打來。
“轟隆!!”
苗權正一斧將沈雁青的雷法打得粉碎,只覺得手上傳來不少力道,心中暗暗點頭:
“這沈家人多少有些東西,不像是尋常的築基修士。”
他正聚攏起白色的電光,一柄銀槍卻從雲層之中破空而入,帶着強烈的紫色光芒,橫空而來,強硬果斷地橫在身前。
雲層稍歇,卻是一身着玉甲的女修,杏眼望來,帶着些平靜味道,輕聲道:
“道友要與海內雷修較量…如今卻是趕巧,一同切磋切磋。”
苗權面色瞬息陰沉下來,別看他對沈雁青嫡系客客氣氣,那可是沈家嫡系,眼前這人又不知何方神聖,只冷聲道:
“道友多管閒事…不怕身死族滅麼!”
他的聲音冷冷,李清虹身後沈雁青很是驚喜,微微頓了頓,只叫道:
“姐!”
李清虹在一旁看着許久了,此番出手也非一腔意氣,她也算經歷了不少事情,心中早暗暗起疑:
“真是雷修相鬥,偏偏被我撞見?倒也稀奇…沈雁青與我相識一場,背後有兩位紫府…這些人鬥起來,此刻恐怕已經有紫府出手的痕跡了。” 先不說是不是涉及到紫府,李清虹明白自家的隱身術根本不是什麼高端術法,懷疑距離自己最近的沈雁青早已經發覺自己蹤跡了,甚至有可能是邊勸邊退,有意過來的…
“先不說值不值得出手…若是這樣退走,恐怕要得罪紫煙門和沈家了,也沒有別的路可走。”
兩人在交談之間,李清虹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手中長槍倒提,默默亮起紫光,駕雷極速而近,瞬息之前攔下了這人。
身後的沈雁青倒也聰明,只喚她姐,這一聲可把苗權唬住了,愣愣地看了一眼。
畢竟李清虹可是築基後期修爲,這副修爲若是仙族嫡系,那實力水平也和苗權相差無幾了,絕不是可以輕易拿下的,更何況一旁還有個沈雁青。
苗權面色陰晴不定了一息,在李清虹身上上下一打量,突然冷笑起來:
“你以爲我如此好騙?一身甲衣連築基級別都沒有,她能是你沈家人?”
李清虹倒不意外,只將長槍斜指,眼中滿是熊熊的戰意,輕聲道:
“請…”
苗權陰着臉,手中斧頭高高舉起,煥發出白色的雷光:
“不知死活!”
他抽身向前,閃耀着匯聚的雷光瞬間在身前凝聚,順着他的斧刃盪漾開來,他修行的應當不是霄雷,白色極其耀眼,很是凝實。
李清虹挑槍,她如今的槍法漸漸出神入化,脫胎於蕭家的【折羽槍】與費家的【游龍回影】,在空中爆發出一片淡紫色的雀影,蜂擁而至。
兩種雷霆交匯,連續響亮的爆炸聲在空中響起,卷得浪花滔滔,雲層消彌,苗權抽斧而回,斧刃上只留下一層薄薄的白光而已。
“只略勝一籌?”
他心中暗暗吃驚,面上卻不動聲色,手腕一震,藉着原先的氣勢引雷而落,白光浩蕩,密密麻麻的白色電光擴散開來,同時襲向兩人。
李清虹抽槍,優雅地挑了個槍花,盪漾起一片紫光,擋下他這一斧,一旁的沈雁青面色略白,卻見眼前的苗權赫然暴起,手中的白電何止強了數倍,聲威浩浩。
這白電密密麻麻,如同無數蚯蚓一般附着在他那一把靈斧上,順着他的手臂一直向上爬,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貨色,先前原是虛張聲勢,如今纔是真刀實槍。
可沈雁青畢竟是築基前期,李清虹不得不挺槍向前,去擋住這一斧。
“轟隆!”
平地起了聲驚雷,白光從天而降,一直落進海里,盪漾起一片蒸汽,翻起一隻只密密麻麻袒露着白肚子的死魚。
李清虹在一片水汽中踉蹌兩下,嘴角微微見血,長槍在雷霆中不斷亢奮的低吟着。
“可知你我差距?速速滾開!”
苗權不知她底細,只想讓她快些退開,手中的雷霆繼續劈來,面上才浮現笑容,很快便疑慮地止住了:
“怎地她…氣息好像更盛了…”
卻見眼前的李清虹手中長槍越舞越威風,紫色的雷霆和槍影不斷涌現,如同狂風一般砸在他的斧刃上,連綿一片。
苗權只覺得她不知死活,手肘上亮起兩道白光,翻滾不息的白色雷霆覆蓋了手腕和小臂,與那法器上的雷霆相互勾連,放出一陣陣白光。
他以一敵二,手中的靈斧越揮越快,白色雷霆轟隆隆作響,李清虹還能邊打邊退,化解他的餘波,沈雁青卻有些吃不消了。
苗權更加狠厲起來,手中虛空一捏,握起一束沸騰的白色雷電來,另一隻手掐訣施法,改握爲放,掌心向着兩人,跳出一抹白電。
李清虹腰間的紫色雷紋玄瓶幾乎是同一時間跳起,噴涌出色彩各不相同的紫白色雷電,與之轟然相撞。
苗權的法術等階明顯很高,竟然與李清虹用各種天地靈雷祭煉了這麼久的雷霆不相上下,苗權先是訝異,旋即轉化爲冷笑。
他手中法訣越掐越快,白色雷光也越來越兇猛,一旁的沈雁青連忙從懷中掏出一面小鏡,放出瑩瑩的黃光,對着白色雷光輕輕一照。
“轟隆!”
這道法術一滯,苗權面色一變,手中的法訣連連變化,卻再也維持不住,只能任由它化爲滿天的白色光芒消失不見。
他的怒色纔剛剛浮現在,卻見李清虹猛然擡起頭來,眼中浮現出兩道紫意,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卻依舊是那靈動輕盈的模樣:
“前輩…也吃我這一擊。”
李清虹脣齒輕抿,吐出一點白光來,這白光溫潤又輕盈地跳了跳,瞬息之間便化作拳頭大小,空中頓時浮現出一道道紫色雷電紋路。
這白光在空中閃了閃,極速飛躍而來,苗權面上猛然間浮現出駭色,心中咯噔着漏跳一拍,暗暗駭道:
“【策雷泊雲法道】?”
“轟隆!”
他只來得及祭出一面銅盾,瞬息之間,數裡開外海島上的礁石轟然滾落,白色的海水先是凹陷下去,又迅速噴涌而起,紫白色的雷霆夾雜其中,密密麻麻地落下來。
正是李清虹雷池中那枚玄雷!
李清虹在海外修行的這十幾年可不是白修的,今非昔比,當年她不過築基初期,憑藉這一枚玄雷已經可以讓金羽宗的張允讚歎一聲。
如今她已經是築基後期,修爲和見識,法力與靈識都早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了,這一枚玄雷下去,當真是震得天光都垂落下來。
一直到白色的光暈散去,苗權才面色難看地現出身形,他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只有衣帶角焦黑了一塊,面上有些惱羞成怒的味道。
他身上已經爬滿了白色雷霆,猙獰耀眼,如同一件盔甲般穿在他身上,苗權上前一步,手上已經白茫茫都是雷霆,徑直向李清虹手上長槍捉去。
李清虹哪能讓他這樣如意?長槍挑動,一點一劈,又是一陣雷霆炸響,將他撥開數寸。
苗權捉了個空,只覺得撞上了一塊鐵板,仔細一瞧,李清虹手中那把銀槍分外熟悉,他愣了愣,凝神辨別了一息,失聲道:
“【杜若】?”
他話音方落,李清虹也有些微微愣住了,身後的沈雁青同樣一呆,齊齊向她手中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