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
青池宗的修士已經漸漸到齊,北邊卻只有偶爾幾道魔光與彩光飛梭,沉在濃濃的霧霾之中,看不清楚。
可李曦治得了消息,北方的釋修和魔修都漸漸到了徐國,七道來了三道,燕國也來了一衆魔修,都沉默地在四周查看。
邊燕山白霧濛濛,李曦治來此處數日,瞭解了許多東西,他與李玄鋒都在偏東邊鎮守,距離自家的望月湖不遠不近。
“我等駐守此帶,那些南下的小釋小魔倒是無關緊要,要面臨的主要兩股勢力。”
“【大欲道】與燕國魔修拓跋家…”
李曦治的實力已經算的上不俗,尋常修士也留不住他,只有這兩家仙宗級別的勢力所出的築基能威脅到他生死,便格外留意些。
“我將去的白鄉谷,更是時常有魔修出沒,拓跋家的嫡系也是露過面的…”
他算算時辰,後方的修士也將到了,在陣中落下,左右修士來往,等了片刻,尋到了楊銳藻。
這舅哥正在院中端坐,持着小信看着,兩眉緊皺。
見了李曦治上前,楊銳藻連忙翻手把信收起,上前一步,輕聲道:
“曦治…各峰的安排都下來了,雲船想必已經到達。”
“不知家中…”
李曦治連忙來問,便見楊銳藻道:
“望月湖是受寧家月湖峰指派…雖然本就是物歸原主,但還是聽聞寧家動用不少關係,把幾個有想法的仙峰都逼走了。”
‘果然落入月湖峰了。’
李曦治有些預料,頓時頭痛起來,心中道:
“可寧家現下安排了遠刑峰、洞泉峰、兩邊的人手派遣出去已經夠嗆,如今還要加上個月湖峰…哪裡還夠呢…”
“寧家人手不足,要守這幾塊地界…一定是要從我家全力調遣的…”
李曦治略略一思量,心中很快對局勢有了判斷,更是敞亮了:
“寧家的月湖峰如願以償地得了望月湖,何嘗不是遲炙雲有意爲之…寧家人手短缺,就要得罪我家大徵人手…”
“到時寧家守不住死了人,被宗內大加責罰,就要暗暗怪我家不盡力,我家這頭去的人死傷了,寧家又要來調,家中難免恨起來…”
他只覺得有些棘手:
“把青池的矛盾推到世家之間…這一手真是麻煩…”
有李曦峻在家中,李曦治也不怕家中與月湖峰真起了什麼爭執,只看能妥協到哪一步,畢竟寧家如果守不住,自家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李曦治看得明白,一時不曾說話,楊銳藻自顧自地看着信,眉頭緊鎖,沉聲道:
“至於宗內諸地…怨氣也是大得很…寧家還要派人來我這處借人…這是什麼道理…”
青池將各地劃給各峰,任由各峰去徵人前去北方,臨行前說的是徵調四到五成,各峰也領了命,乘舟前去了。
結果到了地界上一看,要守的地盤綿延一片,除了幾個大郡世家的峰頭,哪有幾個是能佈滿的?只好回頭六七成調動,甚至於無背景的小族到了八九成、舉族修士遷來的地步了。
李曦治也清楚這些消息,這些天陣中的哀聲景色見了不少,他沉默片刻,靜靜地道:
“主要宗內看重東海,這東海中的諸位同門還在守島,不曾調回來,自然人手處處短缺。”
楊銳藻明白他的意思,輕聲道:
“這兩日衆修常有不滿,可這個山是不得不守,一但釋修魔修越過大河,一定攻不破青池山,可腥風血雨,難免會席捲大半個江南。”
李曦治點頭,要的消息也到手了,當下只道:
“我便出發前往白鄉谷,前來別過。”
楊銳藻所派遣的地方也與他不同,此刻聽了他的話,連忙從位置上起來,神色很鄭重,輕聲道:
“你要去的地方是白鄉谷,我早已經打聽過了,傳聞正對着拓跋家的方向,這家人自古就是正統魔修,更是出過金丹魔君…”
“如今雖然沒落不堪,可爛船還有三斤鐵,萬萬小心,以你的修爲,只要小心謹慎,無論如何都不至於受太重的傷。”
李曦治自己也專程打聽過,默默點頭,道了聲平安,李曦治便駕風而起,出了這邊雁山,一路往東去。
行了百里路程,天光一下明亮起來,刺眼地撒滿大地,李曦治收斂虹光,從南邊一側的幾座城池上飛過,慢慢望見一座峽谷。
這谷中盡是黃澄澄的楓樹,幾道遁光自北向南,從天空慢慢劃過,下方的陣法放出光彩,李曦治乘着霞光落下去,正逢着幾個魔修模樣的人物在陣邊窺探。
李曦治一路落下,隱匿功法高明,幾人毫無所查,還在谷中的樹叢中穿行。
他只抖了抖袖子,甩出幾道霞光,色彩紛呈,輕柔飄逸地在林子中打了幾個轉,各自往這些人的身上竄去。
後頭幾人來不及反應,一時間被捆了個緊實,動彈不得,紛紛滾落在地,前方几個魔修機敏地回頭,可不過胎息修爲,抵擋不過,接二連三化作了滾地葫蘆。
只有爲首之人是練氣中期修爲,反應還快一些,抽出法劍,劍上綻放出紅盈盈的光,反手格在這紅光上。
“鐺!”
只聽一聲清響,爲首的魔修被撞了個踉蹌,虹光只縮回去一寸,又伸頭向他撞來。
“這是什麼玩意!莫不是法術?”
這魔修出身趙國,前半生也是與釋修鬥法,還不曾見過仙修,足足愣了一息,面前一浮現出一踏着霞光的道人。
“壞了!”
這身影只是在他眼中閃動了一瞬,手中的寶劍已經不翼而飛,落進這道人的手裡,他心中的駭才落下去,身體已經被纏得嚴嚴實實,駕起遁光都不能了。
李曦治取來這法器看了看,果然是粗糙不堪入目,是用血氣魂魄堆出來的,放在手中綻放着隱隱的血光,卻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東西。
他只駕霞到了陣前,身後的幾道霞光捆着人,用令牌開了大陣,便見谷中一座小得髮指的坊市立着,幾人駕風來迎。
這坊市充其量不過幾間庭院,簡陋不堪,陣法看起來很新,應是青池宗設下的。
這幾人到了他跟前,紛紛下拜,李曦治仔細看了,一名練氣中期,三名練氣前期,其餘不過胎息而已。
“真是夠狼狽的。”
他有些爲難,這白鄉谷的衆修士可是高興得數夜未眠了,一個個殷勤地叫他峰主。 練氣中期的老頭似乎還是白鄉谷的掌事之人,很是激動感慨,只道:
“峰主大人…早聽聞江南是仙道大盛,竟然不遠萬里前來馳援…白某感激不盡…給您下拜了…”
李曦治愣了愣,問了兩句,這才發覺幾人都姓白,都是徐國的本地修士,青池除了在白鄉谷設陣,其餘修士還未到達。
他頓時笑着搖頭,鬆了口氣,暗道:
“也是…白鄉谷也是個關鍵的守備之處…不至於只留幾個練氣修士給我,只是被遲家算計得怕了…”
其餘幾人未來,李曦治也不急着審問幾個魔修,讓幾人騰出房來,默默等着。
將將過去一夜,兩道遁光一前一後飛躍而來。
先來的是一白髮老人,衣物很整潔,看起來比李玄宣還老些,築基後期修爲,似乎有一百來歲的樣貌,按着築基修士的年紀,恐怕有兩百多歲。
老人才向他拱手行禮,後腳來了一中年人,築基中期修爲,鬍鬚平整,上前就朗聲道:
“在下崚河峰全禕,見過兩位道友。”
老人也跟着蒼聲道:
“盤氣峰,於羽威,老道還有三位弟子,這幾日便會逐個到來。”
這中年男子全禕李曦治不甚認識,可於家盤氣峰他還是曉得的,向着兩人點頭,微笑道:
“長天峰,李曦治。”
三人互道了名號,李曦治指了指地上的幾個魔修,開口道:
“兩位前輩,我來得早些,正巧碰見了這一衆魔修在外鬼鬼祟祟,順手捉回來了。”
中年男子全禕微微一笑,只道:
“在下會些法術,正好可以問一問。”
他手中亮出幽藍色的火焰,一邊按上眼前這人眉心,一邊低聲問起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失望道:
“不過是想打秋風的小修罷了!不是拓跋家的人。”
隨着他收手起身,面前這人很快便倒下去,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樣,周圍幾人神色越發驚恐,卻被霞光封住,動彈不得。
李曦治仔細,順手拿起那魔修的儲物袋,翻了一陣,還真只是些血氣和零零碎碎的衣物,還有幾卷破破爛爛的功法。
衣物中藏着封信,他當着兩人的面打開,也不過是封家書,字跡很是模糊,有些年頭了。
全禕大失所望地回過頭去,三人顯然都曉得此處要面臨的危險主要來源於何處,於羽威輕輕搖頭,撫着鬍鬚道:
“道友…若真是拓跋家的探子,絕不會留下什麼把柄的,拓跋家在魂魄上的手段極爲高深,很難看出…我青池的功法雖然高明,相較之下,恐怕還是不如他家。”
這話不甚給全禕面子,他卻不以爲意,深以爲然地點頭,恍然大悟地反應過來,隨手將幾人拍死。
這幾人只在驚恐中喘息一聲,頃刻丟了性命,他這才笑道:
“是我魯莽了,老前輩見多識廣,做了這麼多年的峰主,又是世家出身,這拓跋家…可爲我等講解一二?”
於羽威微微頷首,只道:
“這拓跋家來頭甚大,雖然如今沒落,卻也是一等一的大族…諸位可曉得北齊代魏、而後大梁滅齊之事?”
兩人自然點頭,只說到北齊代魏之時,全禕很輕地看了一眼李曦治,於羽威輕聲道:
“樑太武帝姓拓跋,名玄郯。”
“原來是曾經的北朝帝族。”
全禕面色漸漸有些難看起來,顯然是被這威名所駭到了,李曦治也不曾想拓跋家來頭這樣大,默默思量,於羽威輕聲道:
“後來樑帝隕落,那少陽魔君也身死,大梁盛極而衰,跌得很慘。”
“大梁山河破碎,拓跋家損失慘重,只是依託着那一道【盛樂天】,休養生息多年,如今在燕國有一地立足。”
“還有洞天!”
全禕面色複雜,看向兩人,掐指算了算,低聲道:
“你我三人,再加上老前輩的三個弟子,若是拓跋家只來了一人,還可以擋一擋…若是來了三五人…你我也不用負隅頑抗了,吃了懲罰也好過送了命…”
於羽威聽得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只答道:
“道友真是多慮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拓跋家已經是風光不再,縱使是族中有一兩個天之驕子,也不會派到這一個地方來的…”
“若是聽到一個姓便足以動搖,天下姓李、姓父戚、姓拓跋…乃至於姓謝、姓王的人這般多…”
全禕只擺手點頭,答道:
“老前輩說的是…可我心頭始終不安。”
他興致始終不高,草草的聊了幾句,便自己找了個廂房進去調息,呼了兩聲,白鄉谷族長模樣的老頭連忙把自己的洞府讓給他了。
老人卻趁機緩步到了李曦治身邊,於羽威問道:
“曦治道友可是望月湖李家?”
見李曦治點頭,於羽威笑着應了,答道:
“倒也有緣。”
李曦治略有些疑惑,便見這老人悠然道:
“當年啊…我於家與寧家走得很近,盤氣峰上也有寧家人修行,算一算輩分,應該是我師叔。”
“後來月湖峰之位空落,我師叔就成了月湖峰峰主,那時在湖上修行,駕風飛過,突然見了一女子,胎息修爲,姿容秀美。”
他笑了笑,只道:
“他是個風流性子,便與這女子談起情來,一夜纏綿,割捨不過,一直帶回宗內,好一場風流夜夜美,引了不少非議。”
“到頭來這女子天賦太差,還是身隕了,死前託付宗族,我師叔也應了,後來師叔身隕,月湖峰卻不太想管這事,隱隱以爲醜聞,只勉強照顧這女子的兄長。”
於羽威擡起頭來,作出回憶之貌,喃喃道:
“似乎叫…盧思嗣來着!道友可聽聞過?”
李曦治默然,輕聲道:
“有所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