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恩成

李曦治早些時候便明白在此處鎮守不是什麼好差事,如若拓跋家隨意派個人來還好應付,真要派的嫡系過來,要準備好後路。

故而打聽了名單,把這白鄉谷四周各個關卡大抵分佈記下,把修士一一理清了,如今一路飛遁,走的都是最近的路線。

一路駕霞而來,大大小小攏共經過十餘個據點,大多是一些小山小陣,或是被魔修拔除,或是不敢露頭,悄無聲息。

經過的大陣有兩座,一座閉關不出,另一座還被魔修圍着,尚不敢靠近,其中本來有楊家人,當下是被困着或是死了,沒有動靜,只能矇頭向前。

如今背後已是汗涔涔,體內天翻地覆,氣海之中幾乎見了底,霞光暗淡,他御霞前去,又經過一小山,陣法紋絲不動,拒之門外。

李曦治霞光輕點,垂着眼看了兩次,體內亂成一團,危在旦夕,捏着法訣穩住姿態,心中動念:

‘十餘座陣法,竟無一人與自家相熟?是時運不濟還是有所算計…’

他的霞光低垂,已經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眼看最後一枚會秋丹也省不下,暗暗計較:

“只剩下這一枚,可拓跋重原已經追得近了,到時不是法力不濟的問題,恐怕不到邊燕便被追上了…”

他心中微涼,眼前的成犢關很大可能是袁護遠在駐守,這老人是師尊袁湍兄長,如今已然決裂:

“老人性懦少決,息事媚外,袁成盾那般人物,尚能下痛手自伐庭中玉樹,不要想着他看得清了。”

以這老人的性子,遲家小輩都覺得得罪不起,當然不肯對上拓跋家,兩家不曾決裂時還要猶豫一二,如今是斷然沒有可能開陣迎接。

於是他加了速度迅速越過,不曾想眼前那成犢關陣中越出一銀白色水華,正正迎來:

“峰主,我來助你!”

李曦治頓覺振奮,愣了愣,一眼看出不是袁家人,猜着是寧、楊兩家之人,答道:

“道友!此地已近邊燕山,只須稍稍阻之!諸修即至!”

這話卻是說給拓跋重原聽,李曦治手中則掐訣施法,防備着此人加害,屈指一彈,最後一枚會秋丹已經落入口中。

拓跋重原終於皺眉,手中召來白光,冷聲道:

“哪一家的修士…休要多管閒事!”

李泉濤抖落袖口,跳出一枚溫潤的白珠來,光華下落,口中答道:

“此乃我家事,不得不管。”

李泉濤這麼一聲,拓跋重原只當是李曦治的兄弟來救,面色陰沉,反倒是李泉濤手中的白珠放出數道流光,嘩啦啦地落入雲中,天空之中雷霆乍起,竟然有水滴從腳底飄起,紛紛投入雲中。

李曦治頓覺腳底一輕,駕霞消耗的法力大大減少,拓跋重原又被他這麼一阻,一口氣回上,面色都紅潤了不少,唯獨他的話聽得一愣,識出男子手中的法器。

‘【壁水丹】!是李恩成的人!’

李恩成號稱【壁水丹】,正是因爲手中這樣一件法器而得名,這【壁水丹】乃是古法器,從【密樊宗廢墟】中得來,在宗內是有名氣的…如今李恩成已死,此人想必是他後輩了。

“此人…竟肯助我…”

他爲保性命,一路順着山走,千算萬算,從未想過會是【府辰峰】的人來救,倒是微微吃驚,手中也不慢,藉着服下丹藥,法力充盈,一頭打出霞光法術,往天上衝去。

拓跋重原靈識稍稍一探,眼前的李泉濤不過是築基初期,有於羽威兩個弟子在前頭,他本不曾放在眼中,隨意揮袖。

可李泉濤到底是丹道大師之子,天賦和資源都是一等的,更何況手中還有古法器【壁水丹】?鼓動法力,頓時有無數灰白府水噴涌而出,散入風中。

府水一道江南都少見,更遑論北方了,拓跋重原只覺身側的法風如同脫了疆的野馬,一頭栽進腳底,他不得不駐足鼓風,在空中停歇。

“府水。”

拓跋重原面色頓時變了,透露出感興趣的神色來,盯着那一枚亮晶晶的珠子看了兩眼,露出恍然之色,時至如今,竟然還有心情答道:

“久聞不如一見!我大梁武帝斬蛟龍殺鳳麟立國,得了合水與弱水兩珠,道友手中這枚,想必就是古修士的仿品。”

他身上的色彩微微減弱,也不須武器,一道法訣打得那【壁水丹】一片晃動,李曦治與李泉濤兩人合力,堪堪抵擋住,拓跋重原正咄咄逼人,十餘合便打李泉濤面色微變。

李曦治狀態甚差,本應一走了之,可他這麼一抽身,他能不能走不清楚,前來相救的青年多半是要折在此處。

他只好硬着頭皮抵禦,一頭靈識頻頻溝通,商議對策,這青年道:

“峰主,在下【府辰峰】李泉濤!此人兇悍,袁護遠不願開陣,不遠處卻有自家兄弟,且戰且退,去往南方!”

李曦治登時會意,努力調息,李泉濤接過手來,全身法力沸騰,道基顯化,不顧損耗地拖延起來。

李泉濤雖然本身實力差些,可手中法器全面厲害,又能放出白光水壁抵擋法術,又能拖延拉扯,拓跋重原方纔剛剛戰過一場,武器卻又丟了,一時間真讓他接住幾招。

兩人邊戰邊退,不過十餘回,李泉濤的面色已經開始發白,拓跋重原有大印加持,舉手投足之間如同法器攻擊,若不是手中丟了趁手兵器,早就將他打落雲端。

‘白鄉谷多位峰主俱在,尚打成這副模樣…豈能託大?’

李泉濤打鬥還是有些經驗的,立刻服了藥,激起滿天倒流的府水,被打得吐出血來,猶自用靈識答覆李曦治:

“峰主勿憂,此去不過半刻鐘的腳程,泉濤還能撐着!”

拓跋重原面色卻已經不好看起來,追逐李曦治的時間已經太久,也太過深入敵境,他雖然心有底氣,也暗暗開始衡量起值與不值起來。

三人之間的氛圍頓時微妙起來,突然見了一道光彩在空中亮起。

“轟隆!”

天色一下明媚起來,天地中的靈氛驟然一變,嗡聲陣陣,騰起幾陣光暈,不遠處的山脈怦然而動,崩碎炸裂。

看着天色赤紅起來,李曦治眯了眯眼,遠處極速閃動了一點巨大弧形光澤,掉下來一片金色,只聽兩陣碎裂的脆響,浮現連綿的建築,落入遠方的山中。

“興許是靈氛變動,溝通洞天落下東西來了!”

李曦治只在電光火石之間浮現幾個念頭,扯住身旁的李泉濤,兩人同時使出血遁,遁入空中,趁着天地赤紅,飛向南方。

兩人才剛剛駕起血光,不見拓跋重原來追,這魔修反倒是原地駐足,閉目施法,李泉濤方纔一番打鬥全憑着法器,尚差點被這人打死,如今這魔修施起法來,看得他心驚肉跳。

果然,兩人才飛出去幾裡地,六道白光飛馳而來,卻與原本的淡白色截然不同,顯得濃厚許多,甚至轉化爲淡淡的黃色,李泉濤看得心驚肉跳,取出符籙來。 李曦治同樣用出幾張符籙,手中一捏起【心鼎消厄】來化解法術,李泉濤只運起【壁水丹】,毫不愛惜地往白光上撞去。

“轟隆!”

白光與法器相撞,頃刻之間化爲萬片白刃,如雨一般澆過來,李曦治的幾個法力護盾只撐了兩息時間,通通打在自己羽衣上。

這件羽衣再度跳出金光,噴涌而出,將餘下的白刃削得一乾二淨,僅僅叫他吐了口血而已,妻子這件羽衣再度救了他一命,李曦治連忙服丹,再去看一旁的青年。

李泉濤吃了個滿面白刃,用出了什麼符籙護住了頭部,咳嗽兩聲,伸出手在空中用力一撈,截住自己的斷臂和斷足,急急忙忙裝上了。

府水道基的軀體有些神妙,與尋常築基比起來更不懼這些斷手斷腳的傷勢,他喚回【壁水丹】,繼續駕起血風,看起來傷勢並不重,對他很熱情,還有心思道:

“【壁水丹】本體堅硬無比,甚至可以直面紫府,無須擔憂。”

拓跋重原已經消失在視野裡,李曦治出了口氣,終於有心思想些別的:

“家中還有一【見陽環】,同樣堅固難料…只是與青松觀有關,始終不敢取來用……”

他與李泉濤途經了一陣前,大陣尚亮盈盈發着光,顯然是也不願意放他們進來,這青年面色一沉,並未多說什麼,只道:

“峰主隨我來,不遠處由兄長接管,正可入那陣中。”

李曦治略微觀察,拓跋重原還是沒有蹤影,兩人並不放鬆,依舊駕着血光飛遁,不過半刻就到了一座青山前。

李泉濤顯然在此處的地位還比成犢關高些,也無需通報,晃了晃令牌便可帶人入內,過了大陣,便見狼狽一片,倒塌了不少房屋。

此處雖然狼藉,人心還算穩定,李泉濤問了兩聲,回頭答道:

“峰主…我兄長前去馳援,還未歸來,此處還算安全,峰主放心療傷!”

李曦治終於放鬆下來,只覺四肢百骸寸寸生疼,頭昏眼花,勉強支撐道:

“不必如此客氣,多謝兄弟了…大恩不言謝…”

“誒。”

李泉濤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所受的內傷重得多,他也並非熱血上頭的衝動青年,願意出關接應李曦治以報恩情,本也是想着兄長在此處,有所考量。

可他方方面面高估拓跋重原一籌,到頭來受的傷還是要比自己想的重得多,兄長不在陣中更叫他汗流浹背,冷汗滿面:

‘還好那魔頭不肯再追,若是他狠下心來追,兄長又不在陣中,恐怕要我與他兩人連帶着全陣修士盡數葬身於此!’

兩人逃殺一陣,皆是身心俱疲,無論什麼事情也要等療傷之後再說了,各自尋了洞府,默默療傷。

李曦治盤膝坐下來,仔細一估算,羽衣又有損壞,壽命只折了十餘年,算是把命保住了。

“所幸有會秋丹!所幸…留了份恩情…”

……

‘誤了時辰了。’

拓跋重原一陣皺眉,手中卻一點不慢,六道白光追着血遁而去,果斷拋下兩人,急速往來時的方向飛去。

破關是必然之事,追殺這羽衣男子也不過是順手爲之,追不到便追不到,左右不過一築基,可若是耽誤了族中的事情,那便是大問題了。

他飛跨出去十餘里,仙輦碾着白氣趕上來,拓跋重原再也沒了輕鬆寫意的模樣,法力灌注入仙輦之中,一路疾馳回去。

拓跋重原施法估算了片刻,按着法術的指引,很快落進一片山林中,正好瞧着自己的長戈插在一塊佈滿青苔的青石上,法光閃閃。

法器被李曦治封住,他不能揮之即來,只好親自去取,心不在焉地落到石前,用力一扯,竟然不曾扯動。

“嗯?”

他打了個激靈,霎時回頭,偏見赤紅色天光之中雲霧糾葛,顯露出一少年來,身着雲紋道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客氣地道:

“道友,這長戈是在下的東西。”

拓跋重原本就心情不美,氣得笑出聲來,只急着趕回去,根本不想多理他,一頭慢慢發力,一頭冷聲道:

“好膽!”

他狠話到了嘴邊,又即刻停住了,發覺長戈還是死死地立在石上,不因爲他的舉動而動搖,神色越發凝重起來。

這少年微微躬身,仔細打量着他,和氣地笑道:

“本是得了命令,前來此處分上一杯羹,倒是巧了,就有把長戈從天而降,正正落到我面前,還以爲平白無故得一好法器…”

“原來是拓跋家的公子,難怪出手如此闊綽!”

他讚許地點點頭,很是滿意:

“拓跋玄郯死後,貴族不敢踏進東海半步,難得能逮見一次,在下沒有他意,只是要殺了公子。”

拓跋重原聽着漸漸不對,沉沉地看着他,眼前這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他手中默默扣上一枚玉符,面上的黃白之色越發濃厚,蓄勢待發。

“東方合雲,見過公子。”

少年理了袖口,拱手一禮,笑道:

“公子怎地還不跑?快快逃命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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