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收拾

凌袂真人這一聲毫不客氣,甚至可以聽出斥責的意思,成言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滿,低眉順眼地站定。

他背劍端坐,如同訓斥晚輩:

“長霄是個詭詐的,早早看他是計毒心狠,連帶着教出你這一個也端不住!”

成言只能稱是,凌袂冷着臉道:

“說不住你,你們這些海外來的一個個是不擇手段,鬧得沸沸揚揚,靈器拿了一件又一件,【山暝動嶽索】是司徒霍的東西,怎地落到你家手裡去了?”

成言一聽這話,搖頭答道:

“前輩,那靈器要麼是司徒霍給的,要麼是司徒家從哪一處找出來的,確實與我家無關,怎麼是我長霄給的靈器…”

“誰知道呢。”

凌袂冷笑道:

“【山暝動嶽索】又不是【雍京玄環】那般是你長霄的招牌,如若真是你給的,又有誰曉得?這東西如今如何處理?”

成言有些尷尬地擡眉看了他一眼,低聲道:

“天霍真人…如今應當去取東西了,畢竟這東西就是要給人家的。”

【山暝動嶽索】一露蹤跡就落到金羽宗手中,如若是長霄門得來的東西,這一下看上去是虧大了,凌袂卻記得清楚,道:

“長霄真是做的好買賣,司徒霍當年把【山暝動嶽索】押給了金羽宗,後來被元素所逐,失約未至,一路養傷不敢出,於是這靈器就一直留在他手中…”

“恐怕長霄是得他託付,得了好處,要交還這東西,這東西拿在手上也用不了一次,還要與司徒霍扯上關係,讓好一堆人來盤問,正好丟到司徒末手裡,既撇清了關係,又能用一用…”

凌袂真人雖然是以頑固保守的劍門之人,可他本人並不循規蹈矩,心思很靈活,這話雖然說是他的猜測,極大可能還是真實不虛,他敢說,成言卻不敢應,只答道:

“前輩說笑了,這事情這樣複雜,我家真人在東海未歸,如今尚且不知下落,哪裡能安排的這麼多事…”

凌袂見他始終裝傻,嗤笑一聲,答道:

“我不與你多說,怕你呆得久了,轉出去被衡離打死,到時候還得算在我劍門的頭上,這事情到此爲止,不要再在我劍門周邊興風作浪!”

成言如蒙大赦,立刻告辭,凌袂則繼續端坐太虛之中,心中還算輕鬆:

‘李周巍給得好藉口,也不算捲入其中,又讓他欠了人情,不過出來威懾一番而已…只要定住這個成言,足以消了他人的推波助瀾之心,李曦明畢竟這樣給我面子,這一幫是人情臉面皆足了!’

他有些暢快地站起身,將背後的寶劍取下來,抱在手中,心中暗笑:

‘這下我倒要看看你宗裡的幾個老傢伙還能不能跟我講什麼道德正統…說什麼我離經叛道、背離劍心…守着仙府避世的規矩還怎麼救下李周巍?規矩與道德衝突,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怎麼說!’

……

望月湖。

天色陰沉,雷霆交織,綿綿的陰雨在空中飄蕩,撒在茫茫的天空之中。

【山暝動嶽索】的淡金色光輝在天空中凝固,兇猛的離火被鎮壓下去,便見升起金色流光來,白髮老人身着鏜金道袍,兩手掐訣施法。

“司徒表!”

面前的紅裙女子幾人被靈器所困,進退不得,【山暝動嶽索】是土德、金德之物,難以有效剋制,撒下紛亂的淡金色光華,時不時將幾人推開。

鏜金門佔據了上風,司徒表的表情卻如同見了鬼般難看,甚至有些絕望了。

他司徒表是爲數不多的元老,與主脈血脈不算很親近,修爲又高,這才能在一輪又一輪的清洗之中活下來,他的腦子也不算笨,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雖然看不出背後是何等脈絡,多少也察覺出什麼。

司徒末有心將他當炮灰就算了,司徒表壽元無多,自忖用自己這條賤命換得司徒末逃生不算虧,更何況靈器在手,多少也能自欺欺人,誰知打得正激烈,東邊突然升起龐大又熟悉的金煞,直衝天際。

“喀嚓…”

袖中的玉符一碎,眼下這老頭連緊緊攥在手裡的符籙都鬆了鬆,猶豫再三,終究沒有打出去,而是收回儲物袋放好。

司徒末一死,他也沒必要在此處撐着了。

“噗。”

不遠處的李明宮吐了口血,同樣擡眉看了看遠方升起的沖天金煞,眼中復又涌出淚水,朦朧間卻發現那【山暝動嶽索】該死的光彩凝固了。

衆人的法術一同凝固在空中,連帶着滾滾離火都如雕像般停滯,【山暝動嶽索】上的山川之紋驟然黯淡,半空伸出一隻手和半支袖袍來。

這袖子上繪金焰之紋,袖口則繡金石風沙,那隻手白皙細膩,手指很長。

這手輕輕捏住【山暝動嶽索】,這上一瞬還不可一世的灰索如同一隻死蛇般在他手中跳了一下,在衆人如石雕般的目光之中消失不見。

足足過了一息,天空中的山川流淌之紋才後知後覺地褪去,司徒表身側頓時空無一物,老人如同一隻被拔了毛的雞,在空中瑟瑟發抖。

“鏘!”

李明宮眼中含淚,一手持燈,喚起【都道鈴】,另一隻手抽出腰上劍,喝道:

“你鏜金行徑,真人亦看不過眼了!”

司徒表頭皮發麻,腳底下的陰風早已經吹起,他急急忙忙將符籙重新取出,掩在手中,在撲面而來的洶洶離火中喝道:

“走!”

天上那【重明洞玄屏】還在,沒有【山暝動嶽索】撐腰,他鏜金門法術幾乎廢了一大半,自然沒什麼好打的,這老人只高舉符籙,喝道:

“李明宮!莫要逼我!”

李明宮連忙含淚叫停前方几人,任由司徒表向後退去,一直退出好幾裡地,她駕着真火恨恨地看了一眼,卻微微愣住了。

不止是她愣了愣,就連白猿、李汶等人都滯在了半空,遠方的司徒表已經凝固在空中動彈不得,身上的光芒再一次停止了跳動。

那隻金石火焰衣袖的手再度從太虛中伸出,舒展五指,“嗖”一下地,把司徒表手裡那張符籙也抽走了。

‘這…’ 鏜金門人面上一個賽一個地絕望,凝固的一切卻並未化解,這位真人從太虛之中邁步而出,衣袍是金石風沙、火焰流光,卻是一位身長七尺,修眉俊眼的束髮真人。

這真人把手中的符籙翻了一面,問道:

“還有麼?”

司徒表嚇得渾身發顫,一個勁搖頭,這真人“哦”了一聲,轉了步子回去,重新踏入太虛。

司徒表幾人這才揮汗如雨地駕風逃竄,李氏幾人不敢至真人跟前,也只好叫他們逃了去。

司徒表幾人一走,李明宮終於垮下來,兩眼發黑,差點昏過去,一旁的李承淮連忙上前一步,將她扶住。

方纔急切馳援,又與拿着靈器的司徒表大戰,她心中急切,失了分寸,拼殺最兇,法力早已經殆盡,一直強自挺直腰板罷了。

“長姐…”

李承淮撐住李明宮,望了望左右,人人帶傷。

白猿方纔化成原形抵禦司徒家,被一隻金鉤戳穿了心肺,身上大大小小都是被剜去的皮肉,眼下化爲白髮壯漢的模樣,不少地方深可見骨。

李汶的實力不足以單獨抵擋,從旁輔助白猿,倒是沒有什麼大礙,一旁的妙水才療好傷沒多久,又被打穿了琵琶骨,削去大半邊脖頸,用合水補了,依舊顯得猙獰。

曲不識那老頭本沒有什麼鬥法能力,拼了命用處也不大,被打斷幾根骨頭而已,老人只望着腳底下的浮南地界一片狼藉,心疼不已。

李承淮正清點着,李明宮已經調息過來,在火中站直,低聲道:

“丁威鋥何在!”

幾人趕來之前,丁威鋥可是以一人之力抵擋鏜金衆人,受的傷只深不淺,眼下見不到人影,恐怕也麻煩得很。

“不見異象,應無大礙。”

李承淮安慰一句,幾人一同往下而去,入了大殿之中,李明宮抹了淚水,問道:

“家主命玉如何…那東方有金煞沖天,是不是司徒末身隕?”

“我這就去問。”

李承淮答了一句,先一步從殿中退下,李明宮看着左右衆修紛紛投來的目光,咬牙道:

“孫柏何在,速速叫過來。”

一旁的妙水低聲道:

“方纔與都仙道鬥法,我等撤走,孫柏客卿沒有什麼禦敵之能,難以脫身,看上去被逼落在山中某一陣中躲避去了。”

妙水說得好聽,可方纔都仙道是有意放人,孫柏未必不能一同前往,只是前有狼後有虎,這傢伙動搖了心神,佯裝不敵遁走躲避。

李明宮已經止了淚,孫柏這舉動無可厚非,自己這一邊也不太用得着他,往好聽點說也是保住性命更有用,只道:

“正是用他的時候,快叫過來。”

幾人對視一眼,李汶明顯然想守着李明宮,一步未動,受傷相對輕一些的曲不識便駕風起來,出了殿東去。

李明宮這才坐到主位上,只覺得天旋地轉,她手持【六角赤焰盞】和【都道鈴】,又催動【重明洞玄屏】,方纔是抵禦【山暝動嶽索】的主力,受了不少內傷,表面上無大礙,內裡已經是一片狼藉。

幾人等了一陣,孫柏未至,半空之中先馳過一道白光,翩翩舞動,彷彿在空中踏階而行,飛入殿外。

這白光顯化出身形,披着淡白色的道袍,文質彬彬,面上帶着憂色,本應是極有文氣的穿束,可惜被併火燒了好幾處,顯得有些狼狽。

卻是崔決吟先到了。

“崔大人!”

李汶立刻上前,相較於周邊的這些外姓,他似乎更信任李曦明帶回來的崔決吟,拉着他到身邊。

崔決吟見他玉甲碎了一大半,氣息略有些萎靡,稍有不安,見了幾人面上哀色,心中的懷疑終於對上,只覺得心頭咯噔一聲,低聲道:

“方纔見雷霆震動,便知出事…可恨…”

李明宮聽了這話咳嗽起來,掩去了咳在手心的血,取了丹藥服下,道:

“多謝你在荒野抵禦郭紅漸,若非如此,密林危矣。”

崔決吟拱手道:

“非我一人之功,玄嶽有位輔鉞子,此人實力出衆,一身器藝與道行非同尋常,當爲玄嶽之首。”

他方纔道罷,曲不識已經帶着孫柏急匆匆進來,孫柏這老人很是狼狽,略有些愧疚,拜道:

“實力不濟,還請大人責罰。”

李明宮沒心思與他客氣,連忙讓他上來搭脈,孫柏這才提起衣袍上前,用仙基神妙捏起青光,在她的皓腕上一搭,大驚失色,連忙閉目運轉法力。

李明宮面色稍稍好看了,嚥下口血,說話也流暢起來,急切道:

“快去找丁威鋥…把人手派出去,一定先把他找回來,絕不能出事。”

一邊說着,她抽回手,示意孫柏先看看妙水和白猿的傷勢,咳嗽兩聲,問道:

“方纔那真人,你們幾個可認得。”

妙水在一旁聽了許久,孫柏正要替她查看傷勢,卻又被她推到老猿那邊,開口道:

“我早些年在這一帶修行過,與一位金羽弟子有些糾葛,後來因爲家世未能修成正果,聽過描述,這位應是金羽天字輩中最小的天霍真人…”

李明宮記在心頭,等着孫柏一個個看完了,分析了傷勢,便將幾人遣下去療傷,向着崔決吟道:

“麻煩決吟尋一尋人。”

崔決吟點頭退下,化光而去,整座大殿驟然安靜下來,只留下個李汶在殿外盤膝而坐,默默守護她。

李明宮這才落淚,低低咳嗽起來,心中酸楚暗忖:

“如今…如今家中,也只有我和承淮了,承淮是後來峻叔帶出來的,少幾分情誼,也沒有什麼威望,更難站出來…我不能立即閉關,還要先把弟後事料理好。”

“弟…當年青杜峰小院…兄弟姐妹圍坐在一起,三張大桌都坐不下,曦峻叔陪着家主前來,我尚不認爲自己可以築基。”

“我那時估摸琢磨,李明宮應是輔弼之流,如今…竟留我一個來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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