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擦身而過

眼下,因隔着面紗,她臉上的醜陋幾乎大半都被掩住,剩餘未能遮住的,卻陰差陽錯的在這身紅衣的映襯下生出些別樣風情。

南宮九被兩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十分汗顏的低下頭,卻突然想起還有東西沒有還給紅衣美人。

儘管知曉了離陌清的名字,但潛意識裡,她還是喜歡稱他紅衣美人。

有些侷促的別開視線,南宮九自覺有些好笑。

剛纔她與離陌清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揹着他們在屏風後頭換衣裳都未覺得尷尬。可此刻,她穿了衣服站在他主僕二人面前,卻比沒穿衣服時還要尷尬。

房中幾名舞娘已經開始跳舞,令原本還算空曠的房間瞬間熱鬧起來,但南宮九卻覺得這一點兒也不能緩解自己的難爲情。

微微上前兩步,她將方纔換衣服時拿在手中的玉墜遞到離陌清面前。

“那個,玉墜還你!”

六個字一出口,南宮九險些被自己的聲音弄得咬了舌頭。

此時此刻,她由衷覺得,這女裝真不是什麼好東西,竟是讓她連說話都不自在,險些被周遭絲竹聲蓋過。

離陌清原本還在看着南宮九發呆,此刻不由被她的話喚回思緒,稍稍正色,上前一步接過南宮九手中的玉墜。

指尖相觸,南宮九沒來由覺得臉頰發燙,觸電似的收回了手。

“多謝了!”吐出三個字,南宮九稍稍後退了兩步,第一次覺得自己竟是如此的矯情。

“行風,送宮姑娘出去!”離陌清大約是瞧出她的拘泥,也沒在意,淡聲吩咐身旁的段行風。

“是!主上!”

幾名舞娘不過進來跳了不到半刻鐘的舞,便又被遣了出去。

南宮九跟在隊伍最後,學着這些個女子踩蓮花兒小碎步,卻總覺得踩得不夠婀娜多姿。

房門打開的那一瞬,南宮九一眼便看到了臨淵。

他就站在離陌清房間的對面,或許是心情不好的緣故,他並沒有在迴廊中躲雨,而是隻身站在雨幕之中,脣畔緊抿,目光則緊緊盯着這邊的房門,原本漆黑的眼眸此刻佈滿血絲,其中滿是執拗和倔強。

他渾身上下俱都被雨水淋透,一襲玄青色長衫裹着外罩的薄紗緊緊貼在身上,原本束得十分整潔的髮絲亦凌亂垂在腦後,其中幾縷,更是貼在了額頭和兩鬢,有雨滴不斷自發梢滾落,映得他原就清雋的容顏越發冷峻。

大約是受了寒的緣故,他杏色脣畔稍稍泛了烏青之色。可饒是如此,他也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心,不可抑制的疼了一下。

這又是何苦呢?不過萍水相逢的路人罷了,值得他這樣固執偏激?

握着油紙傘的手微微一緊,南宮九沒來由覺得感傷。

她和他的緣分一向很足,足得讓她幾乎避無可避,她並不知曉他要將她尋到的決心這樣的大。

若是一早知道,她怕是不論如何也不會與他一見。

南宮九心中掙扎難過之際,臨淵卻已於雨幕之中亮了雙眸。

然,當他視線落在魚貫而出的舞娘身上時,那些希望盡數化作愣然,繼而被濃濃苦澀填滿。

臨淵愣然的功夫,南宮九已跟隨舞娘隊伍撐傘朝着對面的迴廊走去。

路過他身旁時,南宮九是少許有些緊張的。

臨淵的目光自一個個舞娘身上掠過,最終落在了她身上。

那一刻,南宮九隻覺得自己心跳幾乎都要停止。

撐着雨傘的指節攥得微微發白,她看到他黑眸之中生出些異樣光彩。

待她想退,卻只覺得面上一輕。

緊跟着,她在他瞳仁中看到清晰的自己。

面上紫紅色圖騰橫亙,如此的醜陋駭人。

她從到他眼中清楚的掠過一抹訝然無措,儘管只是一閃而逝,但他微微後退的那兩步,卻仍是讓她覺得有些受傷。

“公子!”那個時候,她着實是有些佩服自己的,竟能在那樣的境況之下捏着嗓子故作恐慌的驚呼,繼而丟了油紙傘,故作慌亂的掩了面紗落荒而逃。

奪門而出的那一刻,她餘光看到他踉蹌幾步退頹然坐在了地上。

如她所願,他終於還是沒有認出她來。

可她不是應該高興麼,爲何一顆心卻有些空空落落?

眼瞼低垂,南宮九絲毫不敢讓自己顯露出任何遲疑,卻恍惚聽得雨幕岑岑中,他低魅的嗓音自身後飄來。

“你究竟在哪裡……我找不到你了怎麼辦?”

不過是喃喃低語,南宮九卻覺得那句話如魔咒一般,將她一顆心一寸一寸收緊。

算起來,他們之間其實並沒有太過轟轟烈烈的相遇。

至多算得上美好的,不過是青竹峰的那一晚相處,以及後來下山後在牛車上的偶遇。

可不知何故,近來那些畫面卻越來越多的在她腦海之中迴盪,揮之不去,不止不休。

舞娘們隨南宮九一同出了四海樓,便撐着傘各自離去。

一如她所計劃的,最終離去的路線仍是南門。

然而,放眼望去,不遠處搭建的紅色高臺尤在,數十盞大紅燈籠仍舊於雨幕中頑強的亮着微光,連同纏繞在四方的紅色綢花一同隨風飄搖。

這高臺南宮九認得,是早前一戶人家給未出閣的女兒備下拋繡球的。

眼下,喜慶還在,但高臺上已空無一人,沒有新娘子,周遭自然不見一人觀望。

那一刻,南宮九忽而就生出些感觸——人去樓空,繁華寂寂。

雨打在臉上,很涼,可她卻彷彿感覺不到。

腦海之中,畫面仍定格在他與她擦身而過的一刻。

雨夜,青衣,紅裙,摔落在地的油紙傘。

他應該是會知難而退的吧!再不會四處尋她的蹤影了吧!

人生在世,很多事都不宜太過執着。他那般通透的一個人,當也應該明白。

一個人,若存了心思想躲着令一個人,那他們之間的緣分,總有走到盡頭的那一天。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結果,所以從不敢有一絲妄念。

或者,說得再直白些,她其實是個膽小鬼。

若結果註定離別,莫不如從未有過開始,擦身而過……

她遲早是要離開的,若惹些牽絆掛念,無異於害人害己。

臨淵,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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