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七章 心結
凌蕭是在當天下午醒過來的。
據說他醒後便發了通脾氣,拖着病體搶了個茶杯把洛言的頭給砸了個洞。
南宮九聞訊趕到時,他仍是嚷嚷着要洛言帶自己離開。
只洛言也足夠強悍,木頭人兒一般在一旁站着,由着頭上的血一滴滴滾落,彷彿感覺不到疼一般。
於門外輕嘆一聲,她終是提了裙襬一路走進房中。
凌蕭明顯沒有料到她會來的這樣快,當即就愣在原地,也忘了再去吼洛言,就這般呆呆的看着她。
再見凌蕭,他蒼白的面容,憔悴的模樣着實讓她心中微微緊了緊,只面上,她卻未有顯露分毫,只微微蹙了蹙眉。
“鬧什麼,當初吃虧的好像是我吧!你一味的逃個什麼勁兒!”這一幕像是又回到了當初在天香苑她與他初見的情形。
他牴觸她的治療,不相信她的醫術,甚至是對她冷豔相諷,結果惹得她夾槍帶棍把他訓了一回。
今個兒,他倒再次有些像是在鬧脾氣的少爺,她一來,便有沒有給他好臉色。
見得凌蕭面色微微白了幾分,南宮九不免心中有些不忍,只言語上卻還是沒有留半分情面。
“來都來了,如今再想走是不大可能的了!再者,你若是真的這麼不想見到我,那便好好配合,待你的病養好了,無需你鬧,我自會派人送你走!”她說的這些話,着實是有些冷情涼薄的,不若然,他素來涼薄淡定的眸子中,也不至於會出現這樣的慌亂和無措……
“我……”一個字出口,他終是未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見得凌蕭這幅模樣,南宮九終於還是心生不忍,只定定看了他半晌。
“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你無須再耿耿於懷!再者,錯並不在你,你也不必再一直爲此看到愧疚!”輕聲開口,她瞧得他臉上神色慢慢平復下來,終是上前兩步,執了他的手腕開始號脈。
“還有,凌昊天的事情,要謝謝你……”她低聲開口,果然見得對面臨淵身形微微僵了一僵。
他如今是真的很瘦,比當初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還要瘦,像是一陣風便會吹走一般……
沒了剛纔她在門外所見的偏執暴怒,他此刻異常乖順,只乖乖靠在牀頭,張着漂亮的眼睛,由着她給他看診。
凌蕭的安靜,令南宮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而他脈象之間的凌亂,更是讓她有些愧疚不已。
東淩水榭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不願意憶起那段過往,甚至心中對眼前的這個人是有些怨憤的……可很明顯,眼前的這個人,明顯比自己對那件事情的業障還要深,不若然,也不至於會這般的折磨自己。
若自己沒有去永城,若凌昊天沒有對她提起那一茬,若她始終沒有想到他,亦或是始終沒有放下那段往事。
那他是不是準備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孤孤單單客死異鄉,再化作一抔黃土,消散於天地之間。
“爲何不想辦法解毒?”脣畔微微有些顫抖,南宮九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火兒說得沒有錯,白夭夭當初真真是勢在必得,下了狠手,凌蕭所中的媚藥的確深入臟腑,如今已再不是簡單的男女之事便能解除的!
可是,最嚴重的,倒也並非是這毒入臟腑入得有多深,而是它每次發作之後,要硬生生的忍下來,有多麼痛苦。
她因喚靈之術留下的症狀已經十分折磨人,但眼下,與他體內的毒性比起來,卻只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她不必多想,只需思緒一動,便可知道這將近一年以來,他到底是怎麼過的……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
南宮九問得心潮涌動,可凌蕭給她的回答卻再任性不過。
“不想解……”長此以往的病痛折磨,他如今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眶深深凹了下去,脣畔更是乾枯泛白,只他說出這三個字時,語氣卻異常的平靜無波,就好似,根本就不將生死放在眼中。
他應她的話時,甚至閉上了雙眼,一派萬事不顧的模樣,着實令人心痛。
南宮九被他這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弄得有些火大,卻偏又裝着滿肚子氣無處可撒。
“眼下你到了我這裡,最好將這個念頭給打消了!”咬着牙開口,南宮九話中很有些發狠的味道。
凌蕭倒是在這個時候張開了雙眼,只他看向她的神色卻有些自嘲。
“你救我做什麼?我對你做了那樣的事……”他眼中除了自嘲,再有的便是自責,自責到,有種生無可戀的悲涼。
“我都說了,那不是你的錯!”南宮九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手腕一翻一根金針已然沒入凌蕭體內。
她劇烈的喘着粗氣,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這並不是一個醫者應該出現的情緒,可她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這不是你的錯,當初我去東凌是有目的的!白夭夭會如此,更多的原因是因爲我,你只是受害者,被我無緣無故拉下水的受害者!”啞聲吐出一席話,南宮九隻覺心中莫名有些難受。
若不是她與白夭夭達成那樣的約定,她便也不會生出那樣的念頭,而眼前的這個少年,也不至於會走到今日這樣的情形……
垂眸,她覺得心口有些發悶,哽得喉間生疼。
手腕又是一動,她手中金針再度刺入凌蕭體內。繼而,她如同孩子一般,深深埋下了頭。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若你真的出了什麼事,只怕我此生難以安心……”
她一直不敢面對凌蕭,一來是對水榭中的事情存有心結。二來,則是她太過怯懦,一直沒有勇氣面對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因爲她的緣故,只因爲她要得到七色晶蘭的緣故,凌昊天陷入了無望的深淵,而她眼前的少年,更是在爲她犯下的所有錯誤埋單……
南宮九心下異常的愧疚,隻眼下凌蕭在聽得他她所言時卻是微亮了雙眸……
垂眸,他蝶翼一般的睫毛於日色之中輕輕跳動。
“這不是你的錯,縱使不是你,這一天也遲早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