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在聞得愛女在宮中受了驚嚇以後,自是二話不說直接進宮面聖。
原本,這兩日離陌清到到清和殿去,雖說一連吃了兩次閉門羹,倒也未曾多想,只不過,當此刻,慶王言及要將女兒接回家時,他心中卻是無端咯噔一聲。
“皇叔,青鸞妹妹她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何不在留在宮中多休養些時日?”其實,按照正常的流程走,一旦慶王來接女兒,他必然也要裝模作樣挽留兩句,以示恩寵。至此時此刻,一句話說出口,竟連他自個兒也有些分不清,這其中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了!
“小女頑劣,近來已在宮中叨擾陛下太久,再者,她如今身體已無大礙,也是該回府的時候了!”其實,接到小水的第一封傳信時,慶王便已是隱隱坐不住了。
慶王答得十分公式化,離陌清自然也不想死心,正欲再勸,只慶王此刻卻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似是窘迫一笑,已過中年的王爺撓了撓後腦勺,狀似有些爲難的開口:“再者,實不相瞞,臣近來也着實是思女心切,還望陛下恩准……”
若說慶王的前一句話答得公式化,那麼這後面補的一句,則絕對是情理俱佔。
他素來疼寵女兒,此事天下皆知,而今祈求將人接回去,也不算過分。
離陌清雖心中有些不願,但到底不好直言,再者,以他的身份,也着實找不出留下孟青鸞的好藉口。
畢竟,慶王曾經立過大功,如今手上也還有些兵權,雖不足以撼動江山,卻也絕非等閒。雖說他心中再明白不過,慶王絕無謀反之心,可若他強行將孟青鸞留下,免不了會被人覺得,他別有用心,因着忌憚良臣,是以強留人質。
“既如此,那朕讓宮裡準備準備,命太醫再爲青鸞妹妹細查一番,皇叔明日派人來接她回府就是,畢竟當初是朕射傷了她,朕心中實在過意不去!”這種情況之下,他似是沒有選擇,縱是不想放人,也非放不可!
“如此,那就多謝陛下了!”慶王並不擔心眼前的帝王不肯放人,只不過,成功將女兒從這個大染缸中拽走,他心中仍是鬆了口氣……“
“皇叔客氣了,這是朕應該做的!”
次日,慶王府派人來接孟青鸞時,離陌清亦隨意找了個藉口一併來了。
孟青鸞並不知府中之人今日回來,初得了出宮旨意時,頓時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
說來也巧,離陌清剛好自清和殿大門進來,一眼便瞧見孟青鸞一臉興高采烈的模樣。
“耶!我可以回家嘍!”小丫頭素來沒什麼心機,反應也算不得很快,只待她瞧見離陌清想收了勢頭時,卻依舊未能來得及。
離陌清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不由有些不是滋味,視線觸及眼前之人眼中還未來得及褪去的神采,他眼中倏然就劃過一抹自嘲。
他到底哪裡做錯了,這丫頭就這般盼着要出宮麼?
之前,在櫻桃園相遇時,她看自己的神色分明不是如此,這不過短短几日的功夫罷了,到底是哪裡發生了問題?
一代帝王,手握生殺大權早已是一種習慣,離陌清思來想去自然想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可偏偏孟青鸞卻將桂嬤嬤一事記得分外的清楚。
見得離陌清,她脣際笑容頓時斂去,方纔還分外隨意活潑的氣質也頓時沒了,只有戰戰兢兢和眼中淡淡的驚怕。
“青鸞見過陛下……”她沒有叫他皇帝哥哥,也不似那日在櫻桃園時一般喚他皇帝叔叔,此刻只恭恭敬敬的喚他陛下……
眼底閃過一抹挫敗,他面上倒也未有露出什麼異樣,只朝她微微頷了頷首。
“起來吧!”離陌清原是想來看看她,順便送一送她,可此時此刻,乍一見面,他才發現,原來他其實什麼立場都沒有……
他自然不會讓他的來意表現得太過明顯,直將視線挪開,繼而將雙手負於身後。
天色尚早,微風徐徐,他今日依舊穿一襲明黃色龍袍,此刻立在院中的一棵柳樹之下,衣袍隨風輕輕飄飛,卻不知何故生出些身形寂寂的味道。
孟青鸞到底神思單純,也未瞧出些什麼,只覺得他這樣子站着很好看,便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
離陌清本不過是想在孟青鸞面前維持自己的風度,未料她卻只是盯着自己看,一時之間有些囧迫,終是輕咳兩聲,將一張俊臉別開。
“朕近日來,是有些東西要賞賜給你父親,只前兩日一時未有想起來,你便代朕帶回去吧!”這個理由,糊弄一些稍稍有些心思的人都是糊弄不住的,但孟青鸞偏就是那種沒有心思的人,只以爲離陌清說的是真的,當即十分正色跪下磕頭謝恩……
然,縱是一旁小水,站在一旁也是看得分明的,心中更是如同明鏡一般,只是,她心中縱是再如何的心如明鏡,卻也是不會將事情告知小姐的。
再者,待回府之後,也不會有人告知小姐。
畢竟,若一朝天子要賞賜哪個府門,隨便派個宮人送過去就是了,幾時需要親自動手!
不過,對於這一點,她家小姐並沒有必要知道,也不會知道……
孟青鸞離宮之時,走得異常果斷。
她進宮時本就沒有帶什麼來,走得時候更是兩手空空,不過唯一,她有些捨不得的,便是她後來串在迴廊之上的石頭風鈴,和她親手摺的紙鶴。
風鈴她早已收了起來,但紙鶴卻不便帶走,她便也就索性沒有摘,有着它掛在清和殿中。
而說來也巧,離陌清今日其實是來送孟青嵐走,卻一眼便瞧見她折的紙鶴,於是若有所思,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有風吹過,白線串系的紙鶴於半空之中輕輕搖動,而離陌清就站在那些紙鶴之後,看着摺紙鶴的人一步步離開……
生平,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眼前想要留住的,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留住……
有句話說,還未來得及開始,便已結束,說的大約便是他此刻的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