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方士廷原是清醒的,但他故意裝睡,等柳青青走後、他久久不曾移動,心中不平靜,思潮起伏,甚感不安。他在自問:我這樣做,錯了麼?

柳青青對他一往情深,向他付出了真情摯愛,他這種可怕的報復手段,是否有點可恥?

當然,爲了報復,不擇手段是名正言順,但他仍然感到於心不忍。至少,他已感到內疚,不然他早已佔有柳青青的身體。

日後,如何善後?他感到心中一陣亂。翻江鰲與燕小敏的仇,不能不報,但他怎忍心將癡愛他的柳青青置之死地?

“我弄巧成拙。”他懊悔地想。

他在胡思亂想。從與柳青青的纏綿溫存中,又聯想到與龍飛的妹妹龍玉雯共過思難,而且曾經坦誠示愛,事後卻發現龍玉雯是龍飛的妹妹,他只好毅然揮出慧劍,斬斷他認爲荒言錯誤的情絲。

情絲是斬不斷的,他忘不了龍玉雯的音容笑貌。

柳青青情意綿綿的哀怨與絕望眼神,也開始震撼着他,這件事他又弄錯了。

儘管他在發狠,但他知道,他不是個心狠手辣窮兇極惡的人,更不是一個嗜的人。

近午時分,他到蓼洲彭家附近走了一趟。彭家賓客盈門,柳、曾兩家訪來了本城不少士紳,替彭家陪禮,披紅掛綵治酒賠不是。

他不管彭家的事,自己按計行事,又擄走了兩個人。廿一個兇手,已有十四名落在他手上了。

派在滕王閣的眼線,始終未發現鄱陽水賊的蹤跡。由於怕走漏消息,他僅用了四名曾經做過水賊的人,這四名過去皆與翻江鰲有些交情;而且都是重義氣的好漢,但仍嫌人手不足,他也不願這四位好漢出面,以免引起白道人物的注意,保持極端秘密,只請他們傳遞消息,管理茅屋中的俘虜。

且至目下爲止。一切順利盡在算中,局勢控制得十分圓滿。他在等侯,等侯雲龍雙奇前來,預計在雲龍雙奇到達後,三五天之內他遠走高飛。有自知之明,目下他仍然無法與雲龍雙奇正面衝突,藝業相差仍遠,正面衝突決難討好。

他在等待、他在苦練,他在設法學飛一些奇技異能,希望有一天與雙奇算總帳。

他態無意中擒住了色魔,用的是行疫使者傳給他的病毒疫散。色魔的迷魂魔眼雖不是正道,但卻最爲有用。任何奇技異能,沒有正邪之分,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用來對付雙奇,有何不可?

眼看妙計如期進行,詭變突生。他並未預計到九江大姑塘的雙頭蛟湛必達知道南昌的消息,暗中散佈謠言傳信鄱陽水賊,想引起水賊火併助他一臂之力,卻因此反而引來了麻煩。

其實,鄱陽水賊所獲的消息,大半得自五湖船行的夥計,雙頭蛟本人並不敢直接介入此事。

除了鄱陽水賊的威脅外,又有人假藉他的名號,致書柳、曾兩家勒家,節外生枝,影響他的大計。

他知道,世間事不會盡如人意,麻煩來了。表面上看來,勒索的人應該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但如果因此而出了人命,外人對他的誤解將極爲不利。

他必須查出此事,至少他得看看結果。

末牌左右,他藏身在一座矮林中,距鐵背蒼龍的祖墳僅百十丈,恰好可以完全監視着墳園。

唯一的缺憾,是地勢過低,不能監視墳園後的動靜;最大的好處,則是毫不引入注意,不管是任何一方的人,決不會搜他藏身的矮小灌木叢。

天宇中陰沉沉,密雲不雨,申牌末,已像是黃昏時光了。倦鳥歸林,時光不早。

這一帶全是墳山、荒草、野林、斷碑、殘碣,沒有路徑,沒有行人。相距最近的材落,也在三裡以外。

北面出現了人影,是飛虹劍客和柳青青。兩人帶了劍,柳青青並且帶了金弓與一袋銀箭。兩人各提了一個盛金子的木箱,六七十斤的重量,提在手上上算不了什麼。兩人踏草而行,在夜色降臨時分進入了墳園。

附近不見人蹤,他們確是獨自前來應約的。

飛虹劍客將金箱放在祭臺,舉目四顧,向柳青青低聲道:“咱們如不搜查四周,便無法看到潛伏的人,要不先在附近搜上一搜?”

“曾叔,搜到人又能怎樣?咱們不是他的敵手哪!”柳青青嘆息着說。

“不見他的面,咱們便無法取得他的承諾……”

“他如果存心要殺我們,一萬個承諾也沒有用。”

“我們……”

“四周靜得可怕,可能他正在附近監視我們。如果我們所料不差,他恐伯要在歸程中攔截我們呢。”柳青青一面將金箱放在祭臺上,一面說。

“他用不着在路途攔截我們的,愚叔認爲,我們最好在此等他。”

“這……”

“信上並末說明不準在此等候。如果他真要在路途中攔截我們,不如在此等他反而安全些。”

“好吧,曾叔,我們在此等候他。”

他們並不知,在他們身後百十丈,有三個人影從出城之後,便已跟蹤他們直至墳園方隱起身形。他們以爲留信勒索的方士廷定在墳園附近潛伏等候,所以並未留意身後有人跟蹤。

跟蹤的人悄然掩至墳園側方。顯然早已摸熟這一帶的地勢,所採取的接近方向與路徑,皆被草叢和小樹所擋住視線,地墳園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得他們的舉動。

三人在進入墳園以前,便已戴上了黑色的面罩,從衣着與身材看來,可看出是兩男一女。兩名男的佩劍,其中一人並挾了一根蒼木杖。女的佩了一把刀,竟然是武林人決不使用也不善使用的苗刀。

三人藏身在墳園的左後方,居高臨下,可看到墳前的動靜。

女的蒙面人目光炯炯,向挾有蒼木杖的人低聲問:“公公,是他們兩個人麼?”

“是的,正是他們。”挾蒼木杖的人沉聲答。

“該動手了。”

“不!等一等,看他們是否有人跟來了。”

“公公,我們不是一直跟他們到此的麼?他們並未通知其他的人,決不會事先設下埋伏的。”

“媳婦,他們不會這般馴服的。”

“自然不會如此馴服了。”

另一蒙面人也說:“爹,該動手了,不殺他們,怎消心頭之恨?”

“不可操之過急,再等一等。”

雙方都在等,眼看要夜幕降臨。

持蒼木杖的公公舉手一揮,低聲道:“兒子,按計行事,他們果然不走,按計將他們誘離原場斃了。”聽這三人的稱呼,便知是一家人,父、子、媳三人皆與柳、曾兩人有不解之仇,籍方士廷的名號,報仇雪恨乘機勒索。

兒子應喏一聲,從側方繞出,突然現身在墳上,只露出腦袋,大叫道:“你兩人還不快走?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飛虹劍客一驚,揚聲問:“閣下是誰?”

“不許多問。”

飛虹劍客冷笑一聲,說:“你閣下根本不是方士廷,下來說話。”

柳青青搭上一枝箭,退至一邊戒備。

“在下奉方士廷之命,前來收取你們買命的黃金,金子交到,還不快走?”

飛虹劍客並不笨,淡淡一笑道:“閣下如果真是方士廷派來的人,爲何不下來清點清點?黃金的成色,重量……”

“哼!諒你們也不敢作僞。”

“再說,黃金帶到了,曾某沒得到方士廷的承諾,沒見到他本人,在下尚無離開的打算。”

“你如果想送上金子又賠上老命,儘管留下就是。”

柳青青低聲道:“曾叔,咱們上當了。”

“你怎麼看出來的?”飛虹劍客問。

“聽他們的口氣,色厲內茬,決不是方士廷派來的人。同時,二千兩黃金,他怎敢派一個人前來急急提取?難道說,他不怕我們捉住這人來問口供?”

“如果你是他,該怎辦?”

“親自來取。或者過些時再來,先在附近潛伏看風色,以免南昌羣雄傾巢而至。”

“目下我們……”

“射他下來……”

暮色朦朧中,銀箭破空而飛。

蒙面人剛看到柳青青的舉動有異,本能地腦袋向下一縮,但仍然慢了一些,箭貼頭皮而過,髮髻崩散,皮破血流,頭皮被割破一條縫,幾乎傷骨。

“哎呀!”蒙面人驚叫,向後滾落。

飛虹劍客兩個起落便上了墳頭,但人已經不見了。

柳青青搭上另一支箭,叫道:“曾叔,快下來!”

飛虹劍客剛轉身準備奔下,身後黑影來勢如電。他眼角瞥見飛躍而來的人影,警覺地大喝一聲,左閃、旋身、搶進,一劍急襲。

黑影突然止步,“錚”一聲一刀接住了一劍,人影乍分,雙方勢均力敵。

飛虹劍客橫飄八尺,突一陣草黴氣息,不等他有何反應,四肢突感發僵。

女蒙面人再次揮刀而上,兇猛上撲。

柳青青的弓剛舉起,側方草叢中突然飛出一根蒼木杖,來勢太快,而且從她的左後方衝來,一閃即至,她毫無所覺。

“卟”一聲蒼木杖擊中她的肩背,力道奇猛。“蓬”一聲大震,她向前摔倒,弓上的箭射入地中,入地尺餘,她的勁道委實駭人聽聞。

黑影暴射而至,一腳將她踏住了,劍尖抵住她的後頸窩,蒼勁的沉喝聲震耳:“給我乖乖別動。”

她痛得眼前發黑,渾身發僵,想動也力不從心,背心上的腳太重了。

墳頂,飛虹劍客命不該絕,側方白影如電,急射而至,叱聲震耳:“住手!”

女蒙面人收招自救,“迴風拂柳”,一刀科揮。

劍影如山,白影灑出了重重劍幕。

“錚錚錚……”女蒙面人接一劍便急退兩步,連接五劍,已退下墳項飄下碑前祭臺。

白影如影附形緊追不捨,以免兇猛狂野的劍術氣吞河嶽地進攻,把女蒙面人迫得走投無路,手忙腳忙。

白影是一個女人,白色的衣裙飄舉,象一隻白色的蝴蝶,輕露飄逸象在舞蹈,但出劍的招術卻辛辣霸道,顯然已獲劍道神髓,可能已下了半甲子苦功。

女蒙面人向下飄落,一不小心腳下失閃,踏在浮泥上重心頓失。下了好幾天雨,浮泥溜溜地,經常有失足打滑之慮。

“蓬”一聲響,她滑倒在地;

白衣女郎一怔,止步收劍。

女蒙面人抓住機會,在滾轉的剎那間,從袖底灑出一灰霧,霧一散便無蹤無影,黴草的氣息瀰漫在空間裡,向四面飄散。

白衣女郎不理會女蒙面人,轉向不遠處制住柳青青的蒙面人喝問:“住手!你是不是方士廷?”

“你是誰?”

“捉方士廷的人。”

“你……”

“哎呀!我……”白衣女郎驚叫,身形一晃,長劍墜地,搖搖晃晃倒下了。

墳頂上,飛虹劍客直挺挺躺在上面發僵,心中明白,但外表橡是中風,神色也像個白癡。雙眼發直無神,嘴脣開張。

白衣女郎也遭到了相同的命運,躺在祭臺下等死。

祭臺上,兩箱黃金絲紋不動。

女蒙面人一躍而起,苗刀一閃,便待向白衣女郎的頸下砍去。

先前被柳青青射破頭皮的人從旁奔出,叫道:“三娘,留活口。”

擒住柳青青的蒙面人,點了柳青青的脊心穴,一把提起柳青青走近祭臺,將人往祭臺一放,說:“不錯,先問口供,再把他們肢解,兒子,到上面去把姓曾的拖下來。”

剛將兩女一男堆放在祭臺上,老懞麪人也剛將兩箱黃金提下。

“阿彌陀佛!老衲向方施主再結善緣。”墳頭上突出現了一個和尚的身影。

女蒙面人哼了一聲,招手叫:“你下來,和尚。”

和尚也哼了一聲,說:“老衲暫時不下來,請方施主說話。”

“你是誰?”女蒙面人再問。

“咦!那一位是方施主,難道就忘了老衲萬家生佛智深麼?”

女蒙面人向碑旁舉步,想從側方登上墳頂。

“站住!不許走動!”萬家生佛沉喝。

“沒有人會聽你的。”女蒙面人說,仍然舉步。

萬家生佛哼了一聲:“左右有四具諸葛連弩,誰不聽話,哼!便會變成刺蝟,女施主再進一步,便是踏入了枉死城。”

女蒙面人一怔,不敢不止步,冷笑道:“和尚,你恫嚇我麼?”

萬家生佛舉手一揮,左右草叢矮樹中,出現兩個和尚,兩個青衣人,每人手中舉着一具諸葛連弩,一言不發,冷然注視着祭臺前的三個蒙面人,舉弩待發。

萬家生佛嘿嘿笑,沉聲道:“方施主,你橋頭偷襲的威風,而今安在?”

老懞麪人倒抽一口涼氣,叫道:“咱們不是方士廷。”

“這……”

“說!”萬家生佛厲聲叫。

“咱們不認識方士廷。”

“胡說!”

“咱們只想騙些黃金髮橫財而已。”

萬家生佛向下走,冷笑道:“你們是跳在黃河也洗不清嫌疑,貧僧必須知道方士廷的藏匿處。”

“咱們只知道方士廷已經死在馬鞍山……”

“呸!見你的大頭鬼!那位女施主善用迷香,千萬別獻寶,好好自愛些,天下間不論何種毒迷藥,也無奈老衲何,貧僧是鐵打的金剛,不怕迷香毒散。”

“和尚,你少吹牛。”女蒙面人叫。

萬家生佛走近,冷笑道:“老衲的解迷香聖藥,天下無雙,你可以試試。丟下兵刃,快!”

女蒙面人首先丟下苗刀。萬家生佛舉手叫:“先把他們捆上,揭開他們的蒙面……

哎……”

萬家生佛太道自信,認爲自己不怕迷香,話未完,已搖搖晃晃立腳不牢。

說快真快,女蒙面人一閃即至,抓住了萬家生佛大喝道:“誰敢發弩,先死的將是賊和尚。”兩僧俗皆大驚,怎敢再發弩?僵住了。

兩個蒙面人已伏倒在祭臺下,躲避可能發來的箭雨。

“把弩放下!”女蒙面人又叫。

一名和尚冷笑一聲,說:“以一換三,你們三條命來換智深方丈的命,匣弩是不會放下的,你快死了這條心。”

“那你們爲何不發箭?”

“還不是時候!快把智深方丈放過來。”

“他是人質……”

機簧聲響起,一名和尚向躲在祭臺後的老懞麪人發了一匣箭。

“哎唷……”老懞麪人躲得了頭,躲不了腳,雙腳共捱了三箭之多,痛得狂叫着滾動不止。

和尚哼了一聲,舌綻春雷大吼道:“快將方丈放過來,不然你們全得死。”

已發了一匣箭的和尚一面重新裝箭,一面冷笑道:“給你們三聲數,數盡而仍不放人投降,一律格殺不論。貧僧已奉有上渝,擒捉主從兇兒死活不論,殺了省事多多。”

雙方如有一方不讓步,必將雙方皆有死傷。女蒙面人心中叫苦,不敢再嘴硬了,叫道:

“你們收弩退出墳園。”

“一!”

四具諸葛連弩分別指向三個人,眼看要亂箭穿心。

萬家生佛心中明白同伴即將發箭,苫於無法說話,自然心中叫苦。

驀地,左側突傳來焦雷似的大吼聲:“放下匣弩,不許回頭,身後有可怕的暗器對準了你們的要害。”

一名青衣人不信邪,猛地回身發射連弩。

機簧聲暴響,弩箭的呼嘯聲刺耳銳嘯。

“啊……”青衣人倒了,狂叫聲驚心動魄,扔掉匣弩摔倒在地哀嚷不絕。

“誰敢再試?”吼聲再起。

一名和尚突然向前仆倒,奮身滾轉。

三把飛刀掠和尚的下空而過,危機間不容髮。

和尚上身一挺,匣弩九箭齊發。

“啊……”左後側的草叢中慘號聲刺耳,踉蹌衝出兩個黑衣人,“蓬蓬”兩聲大震,先後摔倒在地,每人的胸口皆捱了兩箭,活不成了。

女蒙面人抓住機會,將萬家生佛拖倒在地,利用萬家生佛的身軀擋箭。

暗器發如飛蝗,草中樹下黑影如潮,共跳出八名大漢。

和尚與青衣人的匣弩,也在這剎那間旋身向後發射。

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這些人先後一批批現身,終於拼了個五敗俱傷。

發暗器衝出的八名黑衣人。

共死了五名。

一僧一俗兩人都死了,摔了匣弩在地上掙命。

最先例地發箭的第一名僧人不曾受傷,但已無暇重新裝箭,尚未躍起,一名黑衣人已經倒了,鋼刀象天雷下擊,砍向和尚的雙腳。

和尚將匣弩擲向黑衣人,拔戒刀貼地反擊。

黑衣人百忙中順刀擊向匣弩,左手一揚,透風鏢射向貼地捲來的和尚。“啪!”匣弩被鋼刀擊碎了。

“喀嚓!”和尚一刀放下了黑衣人的兩條腿。

“嗤!”黑衣人的透風鏢,射入和尚的小腹。

“啊……”兩人同時號叫着倒了。

變化太快,這些經過幾乎在同一瞬間發生,發生得快,結束得也快。

佔便宜的只有女蒙面人,和被叫爲兒子的蒙面人,另一老懞麪人雙腿捱了三箭,躲在一旁呻吟,箭簇有勾尖,他自己無法取出匣弩,眼巴巴等人援手。

共來了十名黑衣人,這時只剩下兩名黑衣人了,恰好是二比二,勢均力敵。

萬家生佛共來了五個人,傷亡殆盡,只剩下他一個人了,而他自己也成了廢人。

兩個黑衣人用的都是分水刀,穿黑色緊身夜行衣。夜色朦朧,隱約可看出是兩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人。

被稱爲兒子的蒙面人,急急棄向乃父,沉着地替乃父卸箭裹傷。

兩個黑衣人堵住了女蒙面人,厲聲問:“誰是方士廷?”

女蒙面人橫刀候敵,也沉聲道:“這裡沒有方土廷!”

“你是誰?”

“你們又是誰?”

“鄱陽六寨的好漢。”

“你們爲何要找方士廷?”

“這是咱們的買賣。”

“方士廷並不知今晚的事。”

“那麼,你們是假冒方士廷騙金子的人了。”

“你倒會嫁禍於人。”

大漢哼了一聲,說:“既然方士廷不來,黃金咱們要帶走。”

“不行,黃金是我們騙來的。”女蒙面人厲聲拒絕。

“你敢攔阻咱們麼?”

“當然,當仁不讓。”

“你憑什麼?”

“憑名號。”

“少誇海口,通名號。”

“湘西祝三娘。”

黑衣大漢一聲沉喝,火雜衝上,“力劈華山”就是一刀。

祝三娘揮刀硬接,“錚錚錚”反擊三刀,悍勇絕倫,立將對方迫退五步。

另一大漢一聲怒嘯,衝上夾攻,刀光如匹練,劈向祝三孃的腰背。

祝三娘一聲嬌叱,大旋身揮刀急架,“錚”一聲崩開襲來的一刀,搶得中宮,閃電似的撞人貼身了,不收刀順勢旋身,出險招“腰橫玉帶”,一扭之下,腰身將刀旋出,刀尖兇險地劃過大漢的腹部,肚破腸流,充分發揮了拼命單刀貼身肉搏的威力。

“嗯……”大漢叫,身子前屈。

祝三娘像一陣旋風,已旋出丈外去了。

“蓬”一聲響,大漢摔倒在地,倒前將分水刀向祝三娘快速閃動的身影擲去,方砰然倒地。不等她有所舉動,最後一名大漢已飛退兩丈,接近祭臺,伸手抓起一箱黃金,拔腿飛逃。

人爲財死,烏爲食亡;大漢如果想空手逃命,有足夠的時光遠走飛遁,只因爲貪心,居然想帶一箱黃金遁走,終於送掉老命。剛逃出丈外,替乃父裹傷的蒙面人抓起身旁的長劍,脫手飛擲。

“哎……”黑農大漢狂叫着,背心上劍靶觸目,人向前衝,“蓬”一聲大震,跌滑出三丈外去了。

蒙面人飛縱而出,拔出急退叫:“快走!三娘,你斷後,可能還有聞風趕來的人。”

祝三娘收了刀,分提了兩箱黃金,說:“文程,你背爹走,我斷後。”

文程背起乃父,問道:“三娘,這些人呢?”

三娘瞥了祭臺上的兩人一男一女,目光最後落在萬家生佛身上。

這四個人在發呆,臉上涌着傻笑,直挺挺地像是中風的白癡。儘管他們心中仍然是清明的,但說不出話來,控制不了身上的任何一條肌肉。

祝三娘冷哼一聲,道:“不必砍他們的腦袋了,反正他們只有一月壽命,成了白癡,給他們全屍算了。”

“好,走。”

“你先走,我提着兩箱黃金斷後。”

剛離開祭臺,身後突傳了陰森林的嗓音:“帶了二千兩黃金走夜路,你們就沒感到不安?”

兩人吃了一驚,火速轉身。

祝三娘放下兩箱黃金,拔刀,冷笑道:“即使帶了黃金萬兩,咱們同樣感到萬分安全。

閣下,通名號。”

身後只有一個高大的黑影,戴了鬼面具,劍系在背上,手中居然持了一具諸葛連弩。

他是方士廷,早已到了附近潛伏,眼看此地的慘案發生和結束爲了二幹兩黃金,他拿了一具諸葛連弩,偷偷上了九枝箭,直到這時方行現身,他等得太久了。

天已盡黑,星目無光,看不清對方的像貌,而且雙方都已掩去本來面目,只有通名方可知道對方的身份,又何必戴面罩?

方士廷嘿嘿笑,說:“不必通名號,我就是我、”

“你不敢亮名號?”

祝三娘一面說,一面向前舉步接近。

“站住!不許走動。”方士廷沉喝。

“你……你我面對面說個明白。”

“哼!你的歹毒迷香利害,萬家生佛便是前車之鑑,在下不會上當的。”

祝三娘又向前跨進一步,方士廷冷笑道:“你再走一步,在下要你亂箭穿心。”

祝三娘怎敢冒險?止步說:“以一比二,而你的匣弩只能對付一個人……”

“哈哈哈……”方士廷仰天狂笑。

“你笑什麼?”祝三娘怒聲問。

他止住狂笑,說:“你的話很可笑,三比一,你見過三隻羊鬥勝過一頭猛虎麼?”

“你不是猛虎,咱們也不是三頭羊。”

“你那能比雲龍雙奇的龍飛了得麼?”

“哼!你……”

“不要不服氣,比不上雲龍雙奇並不丟人,人家是宇內三劍的門人子弟,名師出高徒理所當然。”

“你難道又勝得了雲龍雙奇?”

“是否勝得了,在下不願說。至少在下先收拾了你,再對付那位叫文程的人,便是一比一了。”

“你……”祝三娘悄然邁出一步。

機簧聲暴響,九箭離匣。

方士廷射擊對方的下盤,並不想要對方的命。

祝三娘大叫一聲,摔倒在地,狂叫道:“你……你好狠……”

雙腳捱了三箭,左一有二,箭擦骨而過,骨雖未傷,但鐵打的金剛也支持不住。

文程大駭,放下乃父大吼一聲,拔劍疾衝而上,招出“寒梅吐蕊”瘋狂上撲,要拼命了。

方士廷丟下匣弩,拔劍冷笑道:“一比一,給你一次公平決鬥的機會。”

“錚”一聲響,他架開刺來的劍,立還顏色,劍虹乘虛直人,閃電似的探至文程的心腹要害。

文程大駭,急向後飛退八尺。

方士廷一聲長笑,如影附形跟退,劍尖幻起一朵銀花,仍然持向對的胸坎要害。

文程一面退,一面運劍急射,以“雲封霧鎖”自保,撤出了重重劍網。

只封了五六劍,始終未能脫離方士廷的劍尖威脅下,劍虹吞吐,一直在胸腹之間弄影,封不住架不準,除了急急後退閃避之外,幾乎完全沒有還手的機會。

最後“錚”一聲暴響,文程的劍突然脫手,翻滾着向側飛墜出三丈外,“當”一聲慣在墓臺下。

方士廷的劍尖,已抵在文程的咽喉上。

劍氣乍斂,急劇進退的人影突然靜止。

祝三娘無法站起,厲叫道:“不要殺他!”

“你心痛是不是?”

“黃金給你。”

“本來就是在下的。”

“你是……”

“說吧,你們爲何假借方士廷的名號勒索敲詐?”

“你……”

“得了黃金,爲何仍下毒手?要錢又要命,天理不容。你們解釋清楚,希望你們的解釋能令在下滿意。”

“你……你是飛虹劍客請……請來的人?”祝三娘咬牙切齒地問。

“你……”

“你不說,大概是……哼!你立即就得一輩子穿黑衣做寡婦了。”

他的劍尖徐送,並稍向上拾。文程心膽俱裂。叫道:“我說,我……我說……”

“哼!在下不要你說了,叫你那位婆娘將解藥丟出來,不然,殺你們這種卑鄙小人,在下不會手軟的。”

祝三娘取出一隻大肚小瓷瓶,問道:“交出解藥,你是否保證咱們不死?”

“在下從不保證人的生死。”

“那麼,我毀去解藥。”

“哈哈!你毀好了,反正在下不需他們口中的口供,他們的死活對我毫無影響,還免得在下費手腳呢。”

“閣下,不可欺人太甚。”

“在下從不想欺負你們。”

“你總該讓人有條路可走。”

“交出解藥,就是留了路,你不走。怪誰?”

“交出解藥,性命仍無保障,我可不冒這點風險。”

“這點風險你得冒了,在下不與你鬥口,殺了你們,大爺提了金子回家啦……”

“且慢!”

“在下不聽你的話……”

祝三娘已領教過他的手段,嚇得魂飛天外。

剛纔他說再踏前一步便發箭,果然在她邁出一步時匣弩出匣。對這種言出必行,性格難測的人,強硬是不會有好處的。她急急將藥瓶拋過,叫道:“解藥給你。”

方士廷一腳踢在文程的丹田穴,文程仰面便倒,穴道立閉,動彈不得。

“婆娘,張開你的雙手,然後分抓住你的雙腳尖。”

“你……”

“抓住!不然在下卸了你的雙手,免得你弄鬼。”

祝三娘乖乖抓住腳尖,斜躺着狼狽已極。

他從側方接近,劍尖先點在對方的左脅下,方拉脫對方的雙肩關節,冷笑道:“對付你們這種用迷香的下流賊,不得不小心些。”

“你狠!但願你一輩子都這麼小心。”

“當然,承教了。”

“爲何不釋放我們?”

“哼!解藥無效,你們還得死呢。救醒了他們,你們或許有命。說!如何用法?”

“只要一顆丹丸入腹,片刻便可復原,但需十二個時辰,方能完全痊癒。”

祝三娘照直說,完全屈服了。

他先救柳青青,站在一旁等候。

不久,柳青青突然滾下祭臺。

他長劍一伸,冷笑道:“你,乖乖聽話。”

柳青青聽了好半天,還不知他是誰,等到一看到他的鬼面具,便知是方士廷來了,不由心膽俱寒,說:“你殺我好了,反正我知道早晚逃不出你的毒手。”

他哼了一聲,說:“拾回你的黃金,你給我快滾!”

“你……你不……”

“快滾!”

“你……”

“你還沒準備好,還沒輪到你受報。”

“我……”

“滾!再多說一個字,割了你的舌頭。”

柳青青打一冷戰,乖乖提了黃金溜走。

他再打飛虹劍客,等對方剛挺身坐起,便拳腳交加。把飛虹劍客打得頭昏臉腫,仰面後跌。最後,他一把將飛虹劍客劈胸抓起,厲聲道:“狗東西!你的日子快到了,快滾回去準備後事,等候閻王帖子,滾!快滾!”

飛虹劍客連滾爬出了墓園,不分天南地北,狼狽而逃。

他又弄醒了萬家生佛,“劈劈啪啪”給了和尚四耳光,厲聲道:“叫你滾回福勝寺,你竟敢仍在府城興妖作怪,下次再碰上你,大爺扭下你的禿腦袋,滾!滾!滾!”

聲落,信手一推。萬家生佛跌出三丈外,像喪家之犬般逃了。

他仔細看看躺在祭臺上的白衣女郎,搖頭道:“你爲何要找方士廷?怪事。”

他將解藥納入女郎口中,怪,女郎似乎毫無動靜,許久尚無感覺。

“祝三娘,你是不是把這位姑娘弄死了?”他向不遠處的祝三娘問。

“我根本就不曾傷她。”

他伸左手去探白衣姑娘的鼻息,糟!白衣姑娘突然扣住了他的腕脈。

他手急眼快,向前一撲,撲到白衣女郎身上,右手便扣住了女即的咽喉,真力倏發。

白衣女郎的左手,在反擊掙扎中,抓掉了他的鬼面具,“嗯”了一聲,扣住他左手脈門的手鬆開了。

他左肘下撞,撞在女郎的右肩井上,然後像瘋虎般抓住女即一‘吼而起,厲聲道:“你這恩將仇報的小……小娟……你爲何要計算我?”

面面相對,他纔看清那是一個美麗的小姑娘,罵出的髒話逐忙止住,打心中一跳。

“你……你是方士廷麼?”小姑娘惶然問。

白衣女郎恩將仇報,突然用擒拿術擒人,難怪方士廷發火。幸而他反應快捷,不急於解脫同時出手反制,伏倒在女郎的身上,伸手便準確地制住了女郎的咽喉要害,女郎如不放手,很可能兩敗俱傷。

白衣女郎平躺在祭臺上,被他一壓,大姑娘怎受得了?羞急之下,扣脈門的手自鬆,反而被他制住了。

她看清了方土廷的面貌,顯然感到意外驚疑。這是一張年青英俊的臉孔,怎會是窮兇極惡的兇手?因此,她意似不信地惶然問名號。

方士廷冷哼一聲,將她放回祭臺,冷笑道:“你已經失去問在下是方某的權利了,你貴姓?”

“我也不告訴你。”白衣女郎也冷笑着說。

“那麼,你怪在下辣手摧花嚴刑迫供了。”

“你不會如意的。”

“真的?”

“你能把我怎樣?”

“你一個年青貌美的大姑娘,你說我能把你怎麼樣?”

“哼!你……”

“不用哼,我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少在我的面前擺你的臭架子,你一個大姑娘,在下迫供的手段有千百種絕活,保證你生死兩難。”

“你敢損傷我一根汗毛,日後你將受到慘烈無比的報復。”

“奸吧,咱們走着瞧,看誰狠。”

“我前來此地,事先已知會同伴,有了妥善的安排,恐怕目下四圍已市下了天羅地網,你走不掉的。”

方土廷桀桀笑,說:“小姑娘,你倒會說大話。目下我有事待辦,無暇與你窮鬥口,先將你安頓好,再找機會消遣你。”

說完,他用兩根牛筋索將白衣姑娘捆了個結結實實,轉向祝三娘走去,揚了揚手中的藥瓶,沉聲問:“賊婆娘,你用的不是迷香,爲何如此歹毒。你必須從實招來。說!是何種毒物?”

“是迷香。”祝三娘一口咬定。

他折來了一條樹枝,拂動着說:“你也是個嘴硬的人,賊骨頭不打不招。脫掉上衣、在下要給你一頓鞭打。”

“你……”

“要在下親自下手剝你麼?”

祝三娘大駭,厲叫道:“你這卑鄙的惡賊,你敢如此不講道理羞辱我?”

“你如果不招供,大概我敢的。”白花姑娘高叫道:“你既然知道她叫祝三娘,爲何不知道他的歹毒藥物?”

“在下一定要知道麼?”他冷冷地問。

“你不知道,證明你不是江湖人。”

“哼!在下是不是江湖人,不勞你費心。”

“你不知祝三孃的綽號,便知你孤陋寡聞。”白衣姑娘橫了方士廷一眼,說:“他的綽號叫毒蠱三娘,用的是蠱毒。有蠱香、蠱汁蠱蟲,中者外形癡呆,蠱於體內滋生,一月蠱發而死。除了她的獨門解藥,別無解蠱良方。”

方士廷吃了一驚,暗叫好險,脫口叫:“咦,她是湘西八怪中的毒蠱三娘?”

“正是她。”

“好傢伙,非宰了她不可。”

白衣姑娘冷笑一聲說:“在湘西八怪中,毒蠱三娘算是最守本份的一個人,很少離開湘西,也很少殺人。今晚她卻冒充方士廷殺人勒索,幾乎坑了我。”

“爲何她坑了你?”

“我以爲她們三人中方士廷在內,事先並不知是她。她那兩個同伴,定是她的夫婿燕文程與她的公公燕中孚兩父子。

方士廷吃了一驚,急急走近被射傷雙腿的老懞麪人,伸手摘掉對方的面罩,訝然叫:

“咦!果然是你。”

他已戴回鬼面具,因此老懞麪人並不知他是誰。

“老朽燕子孚。”老懞麪人直率地答。

他只覺心潮一陣洶涌,傷感地說:“我認識你。你曾經帶了令孫女,在江湖上賣唱鬼混。”

“咦!你……”

“去年,你曾在九江附近賣唱。”’

“不錯……”

“你的孫女燕小敏呢?”他按下心潮問。

燕子字長嘆一聲,憂形於色地說:“她在家,但……”

“什麼?她在家?”他吃驚地問。

“是的。她在家,但我已失去了這可愛的孫女兒了,我……”

“此話怎講?”

“她已不叫我爺爺了,她……頑劣的丫頭。”

“見鬼!她是個可愛可敬的小姑娘,怎麼回事?”方士廷急問,他的心在狂跳。

“上次在九江大姑塘女兒港……”燕子孚將上次在大姑塘賣唱,義助湛四爺,與龍飛結怨,受傷救了孫兒逃走,遺棄孫女小敏的事說了。最後說:“她不知怎地,竟能逃回辰洲家中,從此變了一個人,將愛她的祖父視同陌生人,整天不說一句話,睡夢也在叫方士廷。她變了,我不知道方士廷將她怎樣了,因此我一家子出來找方士廷,但卻打聽出方士廷已死在馬鞍山。這幾天從湖廣武昌來到南昌,風聞方士廷在此地爲非作歹,與南昌的白道羣雄爲敵。老朽認爲也許是有人假藉方士廷的名號敲詐,但也許方士廷並未死在馬鞍山,因此出此下策,一方面也許想弄些金銀,同時也許希望能將未死的方士廷引出來,以便問問他上次在廬山的事。”

方士廷如釋負重地長嘆一聲,心事重重地負手走動,久久不語。

燕子罕困惑地注視着他,問道:“恕老朽冒昧,你的身材很像方士廷,只是口音不對,你認識方士廷麼?”

“在下就是方士廷。”他一字一吐地說。

“什麼?”燕子罕驚叫。

方士廷苦笑,傷感地說:“上次在廬山,只有在下知道你的苦衷……”他將救了小敏,馬鞍山脫險的經過一一說了,深深地嘆息,往下說:“在下與小敏姑娘素不相識,因此她對你遺棄她而逃極感哀傷,在下與她同生共死共患難,知道她是一位愛與恨皆十分鮮明的好姑娘,因此你們必須用愛來彌補她內心所受的創傷,請代我致意,說我方士廷已逃得性命,以爲她已喪身在鞍山,因此在南昌設下靈位.逐一擒捕當日追殺我們的羣雄來活祭她的芳魂。

她仍然健在,我很高興,且萬分欣慰與快樂.同時希望她也欣慰快樂。這一千兩黃金你們帶走,權算我打傷燕大嫂的贖罪物。小敏並未將家世告訴我,因此我不知道你們,對不起,你們可以走了。”

祝三娘長嘆一聲,滿懷希望地問:“小敏以爲你死了,你……你能到辰洲去看她麼?知女莫若母,她爲你心碎了,她雖認爲你已不在人間,但仍然對你一往情深……”

“請轉告她,不要以我爲念,我這江湖亡命,與雲龍雙奇結怨,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我已與天下白道羣雄爲敵,生命毫無保障,下一刻吉凶難料,誰也不知道我是否能活着到明日的旭日上升。我與令嬡雖然曾經共生死同患難。在心念上我與她是思難之交,是共生死的朋友,君人愛人以德,我不能去看她,以免害了她。”

“你……”

“在廬山。在下無意中救了小敏,在馬鞍山,小敏也曾經奮不顧身捨命掩護在下逃走。

在下追究你們冒充我的名號勒索。燕嫂射的三箭已償回這筆債了。在下與你燕家恩怨兩消.互不虧欠,你們可以走了。”

“你……”

“不用多說了,走吧。”

燕文程扶着乃父與妻子走了,一千兩黃金卻無法帶走。

送走了燕子孚一家,方士廷如釋重負,燕小敏未死,他感到十分寬慰,心中一寬。

仇恨之火略爲減勢,欣然解了白女衣即的捆索,並解了穴道,說:“你也可以走了,在下不追究今晚的事。”

白衣姑娘徐徐動手腳,冷笑道:“你倒很大方,喜怒莫測,果然是最危險的人物。”

“好說好說。”

“你到底是不是方士廷?”

“如假包換。”

“你不像是個殺人兇手呢。”

“在下不與你爭辯,你快走吧。”

“你不要問本姑娘的口供了?”

“你不是南昌那些欺世盜名的白道羣醜,也不是追殺在下的羣醜之一。同時,在下聽到燕小敏姑娘末死的好消息,心情舒暢,今晚無意再傷人了。”

“真的?”

“因此你可以平安離開。”

“你稱白道羣雄爲醜,這是不公平的。”

“哼!在下這樣說已經夠客氣了。”

“飛虹劍客與柳青青,爲人無可非議,一身俠骨,仗義疏財……”

“哼!欺世盜名,一羣匹夫。”

“你憑什麼指他們欺世盜名?是爲了他們幫助龍飛追殺你麼?”

“當然。”

“親痛仇快、難怪你有這種想法。在他們來說,助龍飛殺你,完全是基於武林道義……”

“呸!你少給我說這些狗屁大道理。武林道義是什麼?那應該是明辯是非,分清好歹……”

“他們助龍飛捕捉殺人兇手,難道不是明辨是非?閣下,不要強詞奪理。”

“哼!好一句強詞奪理。雲龍雙奇顛倒黑白,在仙人峰別人掘下墳墓要埋葬他們,兇手脅迫在下參加掘墓人之列。在下於他們到達的前一剎那,冒險將三兇中的一個叫常老的人擊到,反警告雙奇,救了他們的狗命,他們卻指證在下是兇手;這世間還有公理是非?在仙人峰血案之前,在下是個讀聖賢書的一介書生,八輩子也沒聽說過什麼綠林英雄,什麼江湖痞棍。呸!你們這些江湖亡命,你們自己作奸犯科,憑血氣之勇乖張固執剛愎的畜生性格,只知憑自己的武藝武斷曲直,自以爲憑刀劍便可死人活人,你們的道理在刀劍上,強存弱亡,誰藝武高誰便有理,刀劍上分辨曲直是非,這是什麼世界?”

他愈說愈火,戟指怒吼道:“就憑你這種先入爲主指責別人的態度,便知你也不是什麼東西,你給我滾!快滾!”

白衣女郎被他叱喝得火起,猛地向側一躍,抓起了一把劍,厲聲道;“一個作奸犯科的人,必定有一個理由掩蓋自己的罪行。你如果真認爲自己無罪,跟我去見雲龍雙奇分辨,你敢不敢去?”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笑完說:“小女人,你的口氣真不小。告訴你,爲了這件事,雲龍雙奇等於是直接害死了無數人,殺死了無辜,你以爲他們會相信我的話?會硬着頭皮去找真兇?會自殺以謝枉死的冤魂?不,你錯了,他們會將錯就錯蠻幹到底,他們沒有勇氣殺了真兇,也不會公諸天下的,充其量也不過暗下殺兇手滅口而已,而在下的罪名是水不會改變的了。大概你與雲龍雙奇交情不薄,也像柳青青一般私戀龍飛,讓愛衝昏了頭,不問是非情由便替他賣命做劊子手。你走吧,在下今晚心情舒暢,不願與你計較。”

“惡賊!你說誰私戀龍飛?”白衣姑娘厲聲問。

“在下知道柳青青是其中之一,至於你,在下不敢斷定,只能用大概二字來形容。”

“你知道本姑娘是誰?”

“在下需要知道你是誰麼?”

“當然。”

“咱們少見,抱歉,在下孤陋寡聞,不知姑娘是那一位嚇死人的江湖女痞棍。”

“本姑娘雲瑩。”

方士廷吃了一驚,訝然問:“你……你是雲雷的妹妹?”

“正是。”

“哦!原來你是龍飛的情人,難怪……”

“住口!”

方士廷冷哼一聲,徐徐撤劍道:“如此說來,今晚在下不能放過你了。雲龍雙奇害得我有家難棄,有國難投,殺了在下的朋友,害死不少武林人,他們也該受到報應纔是。你的藝業當然不差,可能比龍飛要高明些,但在下仍然不願放手,你上。”

兩人突然同時衝進,劍幻金道銀虹,灑出了滿空銀星,各展絕招搶攻。

響起一連串令人心血下沉的錯劍聲,雙方皆用了全力。衝刺再衝刺,劍虹如潮綿綿不絕。衝刺時似電館雷擊,閃避時如幽靈幻影。劍影漫天,風雷乍起,好一場兇猛絕倫的惡鬥,雙方皆全力以赴,每一劍皆生死間不容髮。

從墳前移至墳側,再升上了墳頂,進退如電,快速絕倫,各攻了百劍以上攻得緊守得密,似乎雙方無懈可擊,一切花招虛式皆用不上,是一場兇險萬分,力與力的可怕惡鬥,誰大意便得付出可怖的代價。

黑夜激鬥,完全以經驗卸劍,以本能發招,因此益增兇險,不能有絲毫大意,沒有見招化招的餘暇,唯一可倚的是,緊迫進攻以勢遵劍,除非是迫不得已,然決不可放棄劍與劍的接觸,但雙方也希望竭力脫開對方的糾纏,以便出奇招取勝。

百十招之後,雲瑩終於感到真力有不繼之象,女孩子拼鬥,以快速、輕靈、詭秘爲主,速戰速決不可久拖,拖下去便有真力虛脫之慮,百十劍佔有了優勢,撤走方是上策。

方士廷愈攻愈狠,但也心中暗驚,他已用了全力,依然未能取得優勝,這丫頭已獲劍道神髓,比龍飛相差不遠哩!日後遇上她的兄長雲雷,委實令他心中發毛。

終於,他抓住機會了。

雲瑩外鬥無功,真力損耗過巨,而且雙方緊迫進招,毫無喘息的機會,這時間始冷汗徹體,心中發慌了。

方士廷連攻五劍、將她迫至墳側,墳頂新草柔軟,久雨後泥軟打滑,一不小心,一腳踏在斜坡的爛泥裡,向下一滑,屈膝挫倒。

“錚錚錚!”她連封三劍,方感到手臂發麻,站不起來,氣血一陣翻騰,突然被震倒向下滑。

“唰”一聲,方士廷的劍刺人地中,貼脅衣而下去。“嗤”一聲響,她衣破人下滾,脫出劍影的籠罩。

方士廷跟下,一劍送出。

她滑動中一劍急架扭身自保。

“錚!”暴響乍起,雙劍相接。

她的劍突然折斷,糟!

“嚓”一聲響,方士廷的劍刺在她的右脅旁,釘住了脅衣,將她擋住了,喝聲震耳:

“丟掉斷劍!”

她本想擲出斷劍脫身,已晚了一步,不等她有何反應,腰帶已被方士廷踏住了。

接着,右期門穴被制住了,她失去了抵抗力。

方士廷重新將她用牛筋索捆好,放在祭臺下冷笑道:“你比龍飛差了三分,你認命吧。”

“我……我輸得不甘心,墳頂太滑了。”雲瑩咬牙切齒地說。

方士廷拭掉劍上的泥土,取下面具試汗,冷笑道:“你滑我也滑,彼此機會相等,你何必怨天恨地?說出來並不光彩。”

“你……你想怎樣?”

“哼!目前尚未決定。”

“你將受到……”

“丫頭,我是不怕恐嚇的。”他在一側坐下,戴回面具又道:“且讓我想想看,該怎樣對付你纔好。”

“你……”

“有了,真妙。”

“你打算……”

“咱們去找個地方,完成花燭之喜。”

“什麼?你……”

“哈哈!妙極了,一年兩載之後,你給我生下一個胖娃娃。那時,雲雷這位大舅子要糟了,他總不能幫着龍飛殺妹夫,小外甥叫他一聲舅舅,他非急得上吊不成?好主意。”

雲瑩只急得花容變色,大罵道;“你這惡賊……你……”

“哈哈!別罵,別罵。”

“我寧可死,我……”

“你死是你的事,好死不如惡活,你死了,蛆蟲也不會放過你,蒼蠅也不會替你掉眼淚,更糟的是……”

“你這卑鄙的……的……狗!”

“我是狗,你豈不成了狗婆?哼!你如果自殺,我要將你剝光,傳示江湖,看你雲家的人爾後還想不想見人,你休想死得乾乾淨淨。””

“畜生!你……”

“你罵吧,我不在乎,哈哈!先破了你的氣門,再找地方破你的身子,免得你日後發狠,也免得你日後背上謀殺親夫的罪名。”

他的手,摸索雲瑩的氣門。雲瑩心膽俱裂,狂叫道:“放手!你……你這傷天害理的畜生……”

“啪啪啪啪!”方士廷給了他四耳光,冷笑道:“小姑娘,你知道被迫害的滋味了吧?”

“你……”

“這叫做生死兩難,誰叫你碰上了我。”

“天啊!”

“不要叫天,天才不管人間的骯髒事。”他一面說,一面解了雲瑩的綁,拍活穴道,將她推下祭臺,大叫道:“你給我滾蛋!下次再落在我手中,管叫你生死兩難。”

雲瑩狼狽地站起,一身白裳全是污泥,拭掉淚訝然叫:“你……你這是……”

“我大發慈慈,叫你滾蛋!方某頂天立地,不是好色的卑鄙小人,我警告你,下次我可能將你送給一些小毛賊,那小毛賊對做雲家的女婿,不會不感興趣的。”

“下次我要殺你。”

“你來好了,在下還得在南昌逗留。”

雲瑩扭頭便走,恨聲道:“你不殺我,將永遠後悔。”

驀地,墳側人影乍現,

方士廷拔劍出鞘,冷笑道:“又來了一個,是敵是友?”

黑影緩緩則至,接近至三丈內,方可看出是個老和尚,手持禪杖、戴僧帽、披了輕輕,盛裝而來。

方士廷臉色一變,沉聲道:“大悲方丈,你真要出面管事麼?”

大悲方丈單掌打問訊,沉靜地說:“我佛慈悲,老衲已偷聽多時,施主靈性末泯,可喜可賀。”

“不必假惺惺了。”他憤然地說。

“施主……”

“在下敬重你是個有道高僧,但你如果出頭管事,便是倒爲因果,在下只好與你放手一拼。

“老衲不是出頭管事,只希望消除這場殺劫。”

“和尚,你無能爲力。”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能見死不救,聽施主與雲姑娘所說的話,施主受到委屈……”

“在下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恤,不需要廉價的同情。”

“老衲願負責解釋施主與雲龍雙奇之間的誤會以說明。”

“哼!算了。在下已經查出了真兇,那兩個老賊目下已經躲起來了。在下已知道他們是誰,用不着向任何人解釋。龍飛殺了不少朋友,他得以性命來償還。”

“施主……”

“不要說了。”

“施主請勿一意孤行,容老衲……”

“不久在下便可離開南昌,不至令大師爲難就是。”

“施主可知一意孤行的結果麼?今後還要死多少呢?施主“祭臺下有兩箱黃金,大師可取去賙濟窮人,再見了。”方士廷匆匆說完,一躍三丈。

“施主請留步……”大悲方丈急叫。

“方士廷!留步!”雲瑩也叫。

他兩個起落便遠出五六丈,投身茫茫夜色中不見。

雲瑩打一冷戰,向大悲方丈道:“大師,他這人已無可理喻了。”

大悲方丈長嘆一聲,苦笑道:“不是他不可理喻,而是他含冤莫白橫了心,易地而處,姑娘作何感想?恐怕要勸他回頭,要比勸令兄及龍施主要困難得多。唉!你們這些年青人,真是荒唐!”

“大師之意……”

“雙奇何時可到南昌?”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們目下游蹤何處,我絲毫不知,我與他們快一年沒見面了。”

大悲方丈籲出一口長氣,說:“姑娘如肯盡力,也許可以消除這場殺劫。”

“我……我恐怕……”

“姑娘如果也先入爲主,那就無可挽回了。以常情爲論,你相信方施主會是謀殺雙奇的兇手麼?他如果真是兇手,姑娘今晚危矣!老衲雖然能出面管事,但老衲怎能再落井下石?

殺了方施主一個受冤的人,去救另一些自以爲是兇手,老衲恕難應命。阿彌陀佛!老衲告辭。”

聲落,老和尚像是破空而飛,冉冉而逝。他手上所提的-幹兩黃金,像是羽毛般附在手上飄浮。

飛虹劍客與柳青青趕回家之後,已是筋疲力盡,至滕王閣赴水賊約會的人,只有柳禎一個人出馬了。

三更正,他如期到達。暗影中,一個黑衣人在等侯着他,他一看身影,便知是虎鯊。

“是柳兄麼?”虎鯊低聲問,徐徐走近。

“正是區區,容兄只來了一個人?”他舉目顧問。

“討一句口信,一個人便夠了。”

柳禎搖搖頭,說:“容兄當不了家,這不是令在下爲難麼?”

“兄弟雖然當不了家,但在南昌依然做得了主。哦!柳兄是不信任兄弟麼?”

“不是不信任,而是在下無法向其他的人交代。”

“曾兄爲何不來?”虎鯊轉變話鋒問。

“他今晚分不開身。”

“那麼,柳兄作不了主,並無談判的誠意了。”

他一怔,問:“容兄所說談判二字,有何用意?”

“只因爲柳兄不信任兄弟……”。”

“在下曾說過不信任你麼?”

“咱們在柳兄與曾兄的僕人口中,知道曾兄與令嬡今晚各攜金子一千兩,於入暮時分在鐵背蒼龍的祖墓前,與方士廷談判,顯然你們一腳踏兩條船,但不知尚有其他陰謀麼?”

“正如容兄所說,這是一場買賣,誰都必須爲自己最佳的利益打算。”

“那麼,與方土廷談判,你們失敗了?”

“你們派去的十個人,無一生還,在下對諸位的實力,不得不存疑。”

“哦!你……”

“在下特來重申約定,殺了方士廷,一千五百兩黃金決不少分釐,一手交頭一手交金,如想先期預取,恕難從命。”

“你說我們去的十個人……”

“曾兄與小女已經回來了,你們的人無一生還。”

虎鯊倒抽了一口涼氣,沉聲問:“這是說,你們已和方士廷妥協了?”

“正相反,曾兄與小女所帶去的二千兩黃金,皆被不知名的人奪走了,根本不曾見到方士廷的面。容兄說方士廷落腳在章江廟,不知是真是假?”

“咱們正想請柳兄同至章江廟一行,看咱們格殺方小輩了此公案。”

柳禎又不是初出道的入,怎會上當?如果水賊確知方士廷落腳在章江廟,又何必再派人至鐵背蒼龍的墳園?再說,頭目已經死掉十名,實力減去三分之一,廿來人想格殺方士廷,簡直是癡人說夢話。去年南昌羣雄幫助龍飛,光天化日之下。出動高手總數不下四十名,加上水陸的共奔走弟兄,人數上百。依然徒勞無功,廿來人想在夜間格殺方士廷,吹牛吹得有點離了譜,怎能取信於人?他搖搖頭,不假思索地說:“對不起,在下要返家籌集金子,無暇前往觀戰了,諸位可以將方士廷的屍身帶至舍下,金子便是你們的了,在下告辭。”

虎鯊嘿嘿笑,伸手虛攔冷笑道:“對不起,柳兄,你必須走一趟,以便取信。”

“在下確是抽不開身……”

“恐伯柳兄推辭不掉,必須走一趟了。”

他有點醒悟,戒備着問:“容兄,在下是諸位的人質麼?”他又正經地說:“一千五百兩黃金,你們怕沒有人給你們?”

虎鯊嘿嘿笑,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說;咱們希望要五千兩,而不是一千五百兩。”

“你們……”

“行情看漲,柳兄。”

“與賊人打交道,果然是最危險的事。哼!咱們沒有談的必要了。”

“哈哈!你不談也得談啦!別走,你轉頭看看。”

身後,十餘枝船鉤堵住了兩側。

再回頭一看,閣兩側暗影中人影隱隱而動。

除了奔至江畔往裡逃之外,無路可走。

虎鯊向江邊伸手,獰笑道:“半夜三更,城外連巡更的人也沒有。碼頭上備有輕舟,柳兄請。”

“要到何處去?”

“請柳兄到鳳凰洲石頭安頓。”

“不是到鄱陽?”

“等你們的人到齊之後,下放鄱陽。”

“你是說……”

“咱們準備請你們十三位朋友到鄱陽,五千兩金子到手,咱們恭送諸位回城。現在只有三位,早着呢。”

柳鎖身上末帶弓箭,只帶了一把匕首,在十餘枝鐵篙長傢伙的包圍下,想殺出一條活難比登天難。他向江邊走,冷冷地說:“姓容的,你們做得大絕了,你們還講不講江湖道義?

這樣做……”

“哈哈!江湖道義不是咱們鄱陽的好漢所訂的,有財不發那纔是傻瓜,江湖道義養不活那麼多弟兄,對不對?柳兄,請解下匕首上船。”

一艘小客船靜靜地泊在碼頭上,船上有四個人。

十餘條好漢擁着客人上船,船立即啓航。

石頭口在洲尾,原是一座小小的漁村,有一度木造的小碼頭。船靠上後,虎鯊發出兩聲呼哨,蘆葦中傳來了三聲梟啼似的怪叫,燈火連閃三次,最後出現了兩個黑影;“容老大,順利麼?”

虎鯊躍上碼頭,笑道:“一切順利,可惜姓曾的不來。”

“來的是……”

“神箭柳禎,這位仁兄沒有弓箭,像是失水的魚,乖乖來了。喂!到城南的人回來了麼?”

“沒有。”

“一個也沒回?”

“毫無消息。”

虎鯊呆住了,喃喃地說:“糟了!也許柳禎的話不假。”

“容老大,怎麼啦?”黑影問。

“柳禎說,咱們去的十個人已全軍覆沒了。”

“見鬼,夜間即使碰上方士廷,咱們也不會全軍覆沒。走,到屋於裡再說。”

十餘條好漢押解着柳鎖登岸。泊舟處右側五六丈,悄然爬上一個黑影,爬入草中一閃不見。

小漁村住了六七戶人家,建了十餘座以蘆葦編制的草屋,地處偏僻,甚少外客光臨。賊巢設在員西的兩間草屋中。後一座暫作爲囚室。

可伶的柳禎被捆了手腳,丟入潮溼的草屋中,不由心中叫苦不迭,悔不該與這羣不講道義的魔鬼打交道。他不僅替自己的金子贖款耽心,更爲了愛女可能落在方士廷手中而心中大痛。

屋中原有兩個人,也被捆了手腳,是魯世寧與吳新川兩位仁兄。這兩個傢伙.上次追殺方士廷,首先發現了翻江鰲,功不可沒。這次未被方士廷捉去,卻落在鄱陽水賊的掌握中。

屋中、燈如豆,有兩名佩刀的看守。虎鯊跟入,向柳禎獰笑道:“柳兄,委屈兩三天,等十位朋友全部到齊,咱們便可動身了。此地沒有囚室,草屋關不住人,不得不委屈你了。

哦!還有,在下必須提醒你們,負責看守的弟兄,都是些吃人心肝長大的活寶,六親不認的寶貝,如果你們不聽話;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虎鯊關上門走了,兩名看守有一名跟出。另一人生得暴眼突腮,滿臉橫肉,倚在門旁一手抓了一隻酒蘆葫,一手抓了一把花生米,吃得津津有味。

柳禎吃力地坐穩,向魯世寧狠狙地瞪眼。

魯世寧的臉色又紅又青,懊喪地說:“柳兄,我……我不知道這是他們的詭計……”

看守的大踏步走近,“噗”一聲一腳將魯世寧踢得翻了兩匝,酒氣四溢地說;“誰再說話,打斷他的狗腿,撬掉他的狗牙。”說完,又回到原處,喝酒猛嚼花生米。

柳禎失聲長嘆,五內如焚。連說話都被禁止,怎能製造逃走的機會?他絕望地嘆息,萬念俱灰。

柴門悄然而開,他精神一振。

“龍公子來了。”他心中狂喜地暗叫。

來人是方士廷,但是以玉面朱脣英俊瀟灑的龍江面目現身的,一身青袍水淋淋,身上未帶兵刃,像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到了看守身後,伸手一勾,便鎖住了看守的咽喉向下壓。

看守只掙扎了半刻,便停止了呼吸。

他替三人解綁,低聲道:“噤聲!前進的賊人尚未解決。”

柳禎興奮欲狂,喜極地問:“賢侄,你怎樣找到此地的?”

“昨天小侄便猜出他們不是好東西,因此便留了心,先一步在碼頭守候,跟着他們的船來的。柳叔,帶了水賊的兵刃,我們去收拾他們。”

“他們有廿個人……”

“只有十四人了。碼頭上的兩個把風的,前進的兩名暗哨,囚室的兩名看守,皆被小侄放翻了。走!”

他們從屋後進入,房中有八名水賊剛剛就寢。三頭猛虎闖入房中,砍瓜切萊般幹掉了脫得赤條條的八個人,慘叫聲大起。

方士廷首先退出,叫:“你們把住走道,我封鎖前門。”

衝出廳口,廳中六名賊首恰好聞警奔來。他大喝一聲。分水刀火雜雜向前卷,刀光霍霍,寒氣森森,賊人驟不及防,一衝之下,便砍倒了三名人。另三名急向左有閃避,他一衝而過把住了前門。

柳禎與魯、吳兩人,恰好把住了內廳通道。

三名餘賊中有虎鯊在內,變色揚刀問:“什麼?是你?你是……”

方士廷大笑,輕拂着分水刀說:“你叫我做方士廷好了。”

“甚麼?你……”

“呵呵!大家都想利用方士廷三個字發財,在下爲何不能用?你如死在方士廷手中,豈不是九泉暝目麼?因此,你就將在下看成方士廷好了,反正你也不認識他,這樣你可以死得心甘些,對不對?”

一名水賊突然向窗口飛撞,要破窗而逃命。

方士廷一聲長笑,脫手擲刀,“嗤”一聲貫入水賊的右脅,“蓬”一聲大震,屍身撞毀了窗跌出外面去了。

虎鯊看出便宜,一聲呼嘯,揮刀猛撲赤手空拳的方士廷,攔腰一刀急揮。

刀光一閃即至,方士廷疾退一步,然後順勢切入,在虎鯊的刀招尚未勢盡的剎那問貼身了,一手撥開虎鯊持刀的手肘,劈面就是一掌。“啪”一聲蓋在虎箕的臉上,雙目口鼻齊向內陷,鮮血進流,仰面便倒。

最後一名水賊,被柳禎三人分了屍。只片刻間,廿名水賊有十九名死在方土廷手中。

方士廷在賊人身上揩乾淨手上的血,說:“走吧,乘原船回去。”

柳禎驚呆了,駭然道:“賢侄,你不是隻會一些拳腳的學舍書生。”

他呵呵笑,說:“學舍中學的武藝萬人敵,一二十個水賊何足道哉?出奇不意;攻其無備,奇正相生,幹軍萬馬破之如摧枯拉朽!走!,天色不早了,不要驚動了地方保正哪!”

船發滕王閣碼頭,操漿的魯世寧問他:“龍公子,你不是真的方士廷吧?”

“呵呵!你說是真還是假?”他反問,泰然仰天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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