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6章 抉擇之刻

“難說,北貴高層的某些行爲邏輯,就算是我們都很難搞明白,公主的存在對於北貴而言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社會層面的差別。”陳曦想了想開口解釋道,因爲他也很難說清楚到底是咋回事。

不過陳曦在藏區這件事上,基本算是全權交給馬辛德了,至於中間發生什麼,陳曦並不怎麼在乎,就看馬辛德自己的操作。

“確實,北貴的某些行爲仔細想想的話,確實有些極端,公主的存在更多是給他們一個臺階,而社會層面的差別纔是真正誘導他們邁出那一步的關鍵。”法正點了點頭,他也認同這一點。

雖說北貴的青壯之中不乏那種真正認同建立帝國是爲了打回去搶漢公主的傢伙,但對於大多數正常的青壯而言,公主的存在,更多是能在他們沒有太多選擇的時候,快速的倒向漢室,並且不會有什麼心理壓力。

漢室生活好,北貴山區吃土,背叛聽着不好,那就表示是百年夙願,最起碼後者聽起來就像是家族傳承,爲了這個傳承而選擇踏出那在忠孝仁義上不那麼好聽的那一幕,最起碼還有一個所有人都信服的臺階。

畢竟真信這套,真的在山區裡面爲了這個信念訓練了幾代人的北貴,早都投了,當時沒投的,現在拿這個理由投的,是什麼態度,其實不言而喻了,只不過民不舉,官不究,大家能這麼混過去,漢室看在北貴同樣是東亞出身,祖上和他們算是一脈,也懶得去逐個分析。

“所以,也別管了,就看看馬辛德能給咱們玩出什麼東西得了。”陳曦神色淡然的開口說道,“反正就馬辛德那能力,要是在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還是控制不住拂沃德,那我就得考慮一下,對方是不是故意的。”

拂沃德是個人物,但拂沃德面對的是馬辛德,而且在馬辛德帶着拂沃德上藏區,威脅漢室邊疆之後,拂沃德大概率不會懷疑馬辛德,在這種情況下,馬辛德要還是控制不住,那對方到底在演誰,可就很讓人憤怒了。

“給藏區那邊去信一封,順帶給張德容和陳孝起也去信一封,讓他們做個準備,接下來,很多事情應該就會出結果了。”陳曦想了想對着李優開口說道,不管是馬辛德演拂沃德,還是馬辛德演漢室,到了當前這一步,都得出結果了。

“好的,這邊交給我。”李優對着陳曦點了點頭說道。

“調撥一批物資,讓青羌和發羌取用,讓楊僕他們做好防備拂沃德的準備,雖說大概率不會動手,但以防萬一吧。”陳曦對着李優再次叮囑道,“讓青羌和發羌假裝一下,也算是滿足他們的虛榮心。”

陳曦對於青羌和發羌的定位並不是什麼藏州的戍衛,而是藏州的百姓,讓他們待在藏州,羌塘地區附近其實就是因爲他們能適應那邊的環境,能持續性的待在那裡,能鞏固漢室的邊疆,達成某種近乎移民實邊的效果,至於讓青羌和發羌和藏區本地人幹架什麼的,從一開始陳曦就沒打算,畢竟藏區那麼大,這年頭本地人又那麼少,收斂點,碰都碰不上。

只不過青羌和發羌的頭人以及他們治下的部民拿到的太多,多到以前生活在窮苦之地的他們都有些懷疑人生,而這年頭人還是相當淳樸的,或者直接點,哪怕是後世,你掏出養死士的本錢,也是有人會賣命的。

而陳曦給青羌和發羌提供的物資和後勤,是按照中原百姓來計算的,畢竟這兩部族本身就願意融合到漢室,而且因爲早早上了藏區,和涼州也沒有什麼仇恨,早些年還在涼州的時候,還跟過竇憲那羣人不遠萬里的攻擊過匈奴,真要說也算是有功的部族。

於是在青羌和發羌主動的靠攏下,陳曦也給了相當多的福利,除了現在陳曦都覺得頭大的在藏區修路這一問題,其他方面陳曦能給到的一個都沒少,故而幾年下來,青羌和發羌都覺得自家不幹點正經事情,拿着國家發的補貼有些燙手。

這也是這幾年青羌和發羌一直叫囂着要和拂沃德拼了的原因。

如果說早先時候,青羌和發羌是把拂沃德當於闐,鐵勒這種廢物在打,本着老子打不過漢室,還打不過你們這些廢物,有漢室傳功,看我將你往死了錘,至於損失,有漢室的援助,我們撐得住,要對得起漢室每年發給他們的補貼,衝啊,兄弟們。

到後面,青羌和發羌知道拂沃德是貴霜名將,麾下的正規軍,也是貴霜的主力,多少是有些慫的,但漢室表示不用青羌和發羌管拂沃德,自有專業人士帶兵前來壓制拂沃德,並且各種物資福利照發。

發了兩年下來,青羌和發羌多少覺得這錢燙手了,畢竟他們什麼都幹,就是在藏區養鵝,然後挖點冬蟲夏草,搞點奇奇怪怪的野生藥草,然後一年混的比一年好,充滿了國家補貼專門養他們的感覺。

以至於青羌、發羌、氐人的頭人商議之後覺得不能這樣,漢室如此待他們,他們豈能因爲危險就裹足不前,再加上中間發生了一次疫病,漢室派遣了醫生過去進行了救治,讓這些草原遊牧避免了和曾經一樣死掉大半的結果,並且也沒收啥錢,漢室還給發了點補充營養的玩意兒。

如此的福利,讓青羌、發羌、氐人徹底收心,三部頭人坐在一起商討之後,表示漢室如此對他們,他們沒點表示,心關過不去,這可是君視臣如手足啊,那還有什麼說的,幹!

然後就發生了青羌、發羌、氐人召集所有青壯,對象雄王朝的地盤進行了掃蕩,還是那句話,拂沃德很厲害,拂沃德麾下的正規軍也很厲害,問題在於拂沃德一共就四萬人,還得留下部分人駐守象雄,壓制地方,所能調動的兵力是極其有限的。

而青羌、發羌、氐人基本算是本土作戰,別說是青壯了,出發的時候連健婦都帶着,而且有漢室的武備,看起來也多少像回事,然後雙方在藏區再次展開了會戰,拂沃德動兵一點二萬,羌人這邊動兵七萬。

結果沒什麼好說的,在發現羌人動靜,就做好了防備的拂沃德在戰場上獲取到了勝利,但兵力被削減三千有餘,如果算上傷兵,拂沃德之後能動用的機動兵力,直接下降到了六千多。

總之打贏了和打輸了一樣慘,甚至若非陳曦讓張既狠狠的批鬥了羌人的頭人,這羣人緩過氣之後,恐怕還會再次發動戰爭和拂沃德再打幾場,損失?損失怕個屁,現在得先給漢室展現一下他們的忠誠。

雖說陳曦覺得完全沒必要,但羌人這邊上上下下都想要將這種生活一直延續下去,畢竟享受到了漢家的富碩之後,再滾回面對山溝溝裡面吃草,天寒地凍沒飯吃,一場白毛雪死全家,一場疫病死半族的情況,羌人也受不了啊。

有些東西不知道,沒享受過的話,也就罷了,看到了,知道了,享受到了,再想要回到過去,維持安貧樂道的情況,怎麼說呢,那起步都要有君子的心態,而要是人人都是君子,這世間還有這種屁事?

大多數人都只是正常人,沒什麼太嚴重的高下之分。

抱着這樣的想法,羌人能幹出來什麼也是能理解的,只不過陳曦還是讓張既和陳震制止了這羣人的發癲,誠然這羣人不計損失,將拂沃德拼廢確實是能做到的,但做到這一步的損傷在陳曦看來並不值,畢竟有了馬辛德這個內部人員,很多事情其實已經沒必要了。

“我覺得你再繼續給藏區的羌人發東西,他們可能又得想辦法發動戰爭以謝漢室了。”李優在一旁沒好氣的說道。

“應該也沒機會發動了,新州的事情如果真的是拂沃德做的,那麼馬辛德和拂沃德差不多就到了攤牌的時候了。”陳曦搖了搖頭說道,“且看着吧,很快就應該有消息了。”

藏州,楊僕等人帶着手下頭人從漢中拉了一批物資上來,在上藏州的時候,這羣人就在嘀咕接下來是不是應該再發動一場針對拂沃德的戰爭。

“六子那邊是不是發現了象雄的一個駐點。”楊僕對着鄰戴詢問道。

“是的,他說自己去狩獵,剛好發現了一個象雄的部落,據他觀察,這個部落是個大部落,裡面應該有五百到八百的貴霜駐軍,我尋思着這波貨拉完,咱們就去那邊幹一票,打不過三五千的貴霜精銳,還打不過五百的貴霜精銳?”鄰戴點了點頭說道,上一次被貴霜士卒砍的那一刀差點要了他半條命,但就算如此,對於出擊象雄,弄死貴霜士卒,他依舊積極。

“說起來咱們這些年好像也就幹掉了三四千真貴霜士卒是吧,其他的感覺都是僕從,殺來殺去,反倒也就第一次殺得最多了。”楊僕有些心累的開口說道,“怎麼才能讓拂沃德將貴霜大軍全部聚集起來,然後我們將所有的手下也聚集起來,和他們打個正面。”

“打正面也打不贏的,拂沃德現在差不多還有三萬人呢,我們就算將部落裡面所有的青壯全部武裝起來,也就十萬出頭,這還是算了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夥,打不贏的。”鄰戴嘆了口氣說道,有準備的拂沃德是真的能打,而且陣而後戰的話,他們着實打不贏。

“就算打不贏,這樣打一場,起碼能給貴霜搞出來近萬的傷亡吧,他們又和我們不一樣,我們的後勤和藥材都不缺,拂沃德要是搞出來近萬的傷亡,我們勾連的象雄頭人,就能搞大事了。”楊僕冷笑着說道。

“你小子夠陰啊。”鄰戴笑罵道,道理確實是這麼一個道理,只要拂沃德的力量消減到一定程度,拂沃德面對的可就不僅僅是他們羌人了,現在象雄的貴族不敢動,有很大一方面是拂沃德的實力確實夠強,另一方面則是馬辛德搞出來的運營框架,確實能讓象雄平穩的發展下去。

可甭管貴霜的實力有多強,也甭管象雄是否能平穩的發展下去,對於失去了大量利益的象雄頭人而言,他們要是有計劃幹拂沃德,還是很積極的,故而在楊僕私底下進行聯絡的時候,他們也積極的進行迴應。

當然這種聯絡馬辛德看的一清二楚,畢竟他充足了象雄的國家運營,到處安插的都是能力適合這個崗位的人手,故而這種聯絡,自然也會被嚴密的組織關注到,只不過馬辛德不在乎罷了。

“雖說我們打不過拂沃德,但我們可以拖死他,怎麼樣,這次我們要不再來一場大會戰,組織更多的人手。”楊僕開口建議道,這種大戰他們羌人絕對會損失慘重,但爲了未來,爲了以後還能享受到這種生活,楊僕覺得有必要冒險和拂沃德拼一把。

“這個還是需要和各部頭人商議一下,畢竟上一次已經有頭人戰死了,所以還是需要小心一些。”鄰戴多少有些謹慎的說道。

換成還是當年沒加入漢室的時候,部落的頭人死了,他麾下的一切都會被其他的頭人吸收,他的妻兒也會變成別人的妻兒,但上次大戰之後,張既清點了損失,給戰死的那些人發了不少的撫卹,並且按住了想要兼併的其他頭人。

有一說一,因爲所有的頭人都沒有兼併掉死掉的傢伙,所有人都沒有在這一輪戰爭之中靠吃別人而變強,各部頭人反倒也沒發生什麼衝突,畢竟在沒加入漢室的時候,戰爭後兼併死者的家屬和部下屬於非常有效的補強手段,而且也能避免自身被吞噬。

當然缺點的話,大概就是弱肉強食這個表現的太過極端,道德素養過於低劣,但這是在草原上生活無法避免的情況,而加入漢室之後,這一方面能避免掉,對於大多數的部落頭人而言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

最起碼不用擔心自己哪一天死了,自己的一切都變成別人的東西,作戰的時候也多少能更放心一些。

“也是,不過你這意思是同意了?”楊僕點了點頭詢問道。

“咱們這邊有藥有後勤,而且漢室雖說禁止我們和拂沃德開戰,但我們和拂沃德動手之後,不管輸贏,漢室都會給我們補發各種物資,既然如此還有什麼不同意的?”鄰戴很是坦然的開口說道。

“說起來,我們贏過嗎?”楊僕沉默了一會兒詢問道。

“仔細想想的話,好像是沒有,每一次都是被拂沃德按着打,我們的損失真要說其實也挺重的,每次傷亡的人數都是拂沃德好幾倍,不過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這麼打下去,贏得肯定是我們。”鄰戴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大概是因爲以本傷人的問題吧。”一直沒說話,只是在默默的計算這次他們又能分多少物資的注脂少有的開口說道。

“不過這不重要,想想看,上次要不是張刺史意識到我們出現了疫病,趕緊讓長安派人來治療,我們起碼死一半人吧,甚至連我們幾個都會死。”鄰戴很是平淡的說道,“白撿的一條小命,賣給漢室又有什麼?再說這賣命的過程之中,不斷地有好處啊。”

“還有之前的白毛雪。”楊僕嘆了口氣說道,“若非漢室調撥了大量的越冬棉衣,我們估計又得死不少的人,我尋思着吧,這兩撥算下來,我們幾個部族合計五六十萬的人口,起碼得少三十萬吧?”

聽起來好像很離譜,但封建時代在草原上混的話,大範圍的鼠疫加上白毛雪,一次幹掉整個草原一半人都屬於非常保守的情況了,實際上慘點的話,可能死得會更多。

這也是每次北方大雪之後,胡人就會南下,說實話,但凡能吃口飯,誰願意和漢室死磕,又不是狗宋,打一打就能爆金幣,和漢朝打,別說金幣了,連人頭都會被漢室爆掉。

但凡有個其他選擇,誰願意和這種怪物死磕,這不就是因爲沒有了活路,纔不得不走南下這條路。

所以在楊僕簡單粗暴地計算下,他們因爲特效藥和保暖物資,在這兩年成功多活了三十萬人,而既然多活了三十萬人,那麼從中分一半人爲了漢室戰鬥,那也是非常合理的,就算是全被打死了,而且漢室也沒有給他們進行源源不斷的支援,最起碼也不虧,對吧。

實際上這就是楊僕等人在羌人之中動員時所用的說辭,而這套說辭在羌人摸了摸自己的棉衣,以及回憶兩下疫病倒地發熱時的情形,媽的,爲了漢室獻出忠誠,拂沃德算個屁,老子幹他!

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個情況,所以最近這段時間楊僕等人動兵的成本很低,不少羌人都覺得漢室給的是賣命錢,而且給的很到位,他們確實應該爲漢室賣命,至於對手強不強這種問題,這和賣命不賣命沒啥關係。

“那回頭我們動員一下,和拂沃德狠狠的幹一場。”鄰戴對着注脂說道,而不太願意說話的注脂點了點頭,表示這個事沒啥問題。

在羌人們準備動員十二萬到十五萬青壯,以四抽一的逆天玩法和拂沃德拼命的時候,拂沃德正靜靜的聽着自家親兵彙報的消息。

還是那句話,拂沃德並不是傻子,尤其是捱過李傕打之後,拂沃德對於間諜會不會被收買這件事有着清楚的認知,再加上藏區乃是世界最高的地方,經過幾年的悟道,拂沃德對於很多事情也有了更爲深刻的認知。

“新州的大軍已經開始了調度啊。”拂沃德嘆了口氣說道,“只是就算如此,我們也不可能走西北迴到貴霜了,目前最有希望的方案其實是走南邊,可惜喜馬拉雅山脈和雪線下移導致我們很難從那邊通過了。”

“去將馬辛德找來吧,都到現在了,他將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沒辦法了,你去通知他過來吧。”拂沃德對着自己的親衛開口說道,而親衛站在原地正準備解釋就被拂沃德打斷了。

“馬辛德出去了,去哪了,我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你通知馬辛德過來吧,我的親兵都能被馬辛德逐漸收攏,我這個將軍做的也是夠差勁了。”拂沃德盯着自己的親兵說道,當場親兵就直接跪下。

“不用玩這些,去通知馬辛德就行了,我現在確實是沒有什麼辦法,最後能動用的人手,在這次之後也被馬辛德控制住了,只剩下我這個孤家寡人,馬辛德還有什麼好怕的。”拂沃德平靜的開口說道,他現在其實已經想的相當透徹了,所以反倒沒有什麼憤怒了。

很快馬辛德和阿薩姆就出現在了拂沃德所在的宮殿,三人相視無言,最後拂沃德緩緩地開口詢問道,“馬辛德,你將我賣了多少錢。”

“你如果想要回貴霜的話,喜馬拉雅擋不住你的。”馬辛德很是平靜的開口說道,“實際上我是想要讓你和我一起的。”

“那這剩下的不到三萬貴霜精銳怎麼辦?”拂沃德冷冷的看着馬辛德詢問道,“難道就作爲耗材消耗在這裡?”

“從帶他們上來的時候,我就說過,他們大概率是回不去貴霜了。”馬辛德雙眼無比的坦然,“我從一開始就說的是真話,當年回到曲女城,然後給韋蘇提婆一世許下的諾言都已經實現了,我對得起貴霜了,雖說我討厭貴霜的高層,但不管是在海軍,還是陸軍,我都兌現了我的承諾。”

馬辛德說這話的時候,拂沃德明顯的感受到對方身上來自於貴霜的束縛在不斷地被斬斷。

“告訴我你的選擇吧,到了這一步,你該想明白的也都明瞭了。”馬辛德輕聲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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