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只慘白的紙人手掌從四面八方伸來, 捉住了溫簡言的手臂,肩膀——冰冷僵硬的手指深深地掐入肉裡,帶來強烈的痛感, 完全沒有掙脫開的可能性。
他被從後向前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在幽幽紅光塗抹之下, 那口敞開着的棺材越來越近。
不遠處,棺口黑洞洞地敞開着, 像是一張大開的嘴。等待着祭品的到來。
“!!!”
溫簡言的瞳孔驟然緊縮。
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厲聲大喊:“低頭!”
幾乎來不及多想,肢體的反應已經快過一切。
溫簡言猛地將頭向下一低, 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掠過, 下一秒, 只聽“咕咚”兩聲, 那距離自己最近的兩隻紙人的腦袋咕嚕嚕地滾落了下去。
幾隻緊捏着他的冰冷手掌鬆脫了下去。
在血色的燭光之下,橘子糖的眼神尖銳:
“跟我來!”
她手裡握着一把與身形不符的大砍刀,砍刀很舊,刀口捲了刃, 上面滿是半乾涸的血跡,看上去十分凶煞。
只一眼, 溫簡言就清楚,這不是她的天賦, 而是某種高獲取難度的傳說級道具, 而且級別升到很高, 可以多次使用。
“快!”
在橘子糖的帶領下, 兩人用最快速度衝出北側的屋子, 回到了四合院內。
一進院內, 溫簡言就吃了一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那原本一半紅一半白的燈籠全部都變成了刺眼的紅色,粘稠的紅光像是鮮血般塗滿整個院落,到處都是刺眼的“囍”字,看上去陰森,詭異,令人頭皮發麻。
黑暗中,整個院落散發出幽幽紅光,像是在吸引某種存在的到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正在這時,蘇成和祁潛一前一後從東屋內衝了出來。
在看到四合院內的景象時,兩人都是一愣,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神色。
“不知道。”
溫簡言臉色難看地搖搖頭,快速地回答道。
“嚓,嚓嚓——”
正在這時,刺耳的紙張摩擦聲打破了死寂,從幾人的身後傳來。
衆人都是一驚,扭頭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北側的房間內此刻已經完全被猩紅的光線充溢,像是鮮血般順着門檻和窗楹流淌而出,紙人慘白僵硬的臉揚起詭異的微笑,從北側的房間內顯現出來,在滿室鮮紅之中,顯得格外鬼氣森森。
它們臉上帶笑,邁着僵硬的步伐逼近而來,齊刷刷地向着人類伸出手——
“髒死了,給我滾開!”
橘子糖皺緊眉頭,握緊手中的長刀。
“呼呼”風聲掠過,又是幾隻紙人四分五裂。
刀上的血跡更重了,像是要將刀身完全覆蓋一樣,溫簡言的視線在刀上停留一瞬,那些被鮮血覆蓋過的刀刃已經卷了起來,很顯然,一旦鮮血完全覆蓋刀身,這一刀具將徹底無法在這一副本之中再次激活使用。
他快速地向着直播界面掃去一眼。
——距離十分鐘時限還剩六分鐘。
溫簡言咬緊牙關,大腦瘋狂地運轉着,
在此情形之下,重新進入北側房間毫無可能性,這個副本之中的傳說級道具雖然還在手中,但卻完全不知道使用的方式……
該如何破局?
這時,他突然想到什麼,扭頭看向蘇成,急促地問:“對了,你們在東側房間內,看到了什麼?”
“靈位。”
蘇成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什麼?”
溫簡言一怔。
“很多很多靈位,”蘇成神情凝重,說道。
事實上,在進入東側房間的時候,他也被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景象嚇到了——在漆黑一片的房間內,放置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靈位,和四樓商鋪暗室之中的祠堂不同,這些靈位背後並沒有遺像,只是孤孤單單一個牌位而已。
牌位有新有舊,最陳舊的木牌已經完全腐朽,彷彿一碰就會散架,即使是最新的牌位也已經十分陳舊了,上面覆蓋着厚厚的灰塵。
“對了,除此之外,我還找到了這個。”蘇成從口袋裡翻出了一卷厚厚的舊書,遞給了溫簡言。
那書顯然已經年代久遠,散發出一股腐爛的塵土氣味,負責綁縛書頁的草繩已經被腐蝕斷裂,但詭異的是,本該更加脆弱的紙張卻沒有受損。
溫簡言翻開了那本書。
猩紅色的燈光塗抹而上,照亮了上面寫着的,密密麻麻的小字。
幾乎是瞬間,他立刻意識到,這不是一本“書”,而是一本寫滿了人名的名冊。
大部分的名字是用黑筆寫成的,但每個十幾頁,總會出現一個完全用紅筆寫下的名字。
書頁之上,幾乎所有的文字都已經模糊不清,不過,每個名字之上都按着一個深褐色的印子,似乎是乾涸了的血手印。
“喂!你們找到什麼了沒有!”
祁潛勉力支撐着,頭也不回地喊道。
“媽的!”橘子糖低聲咒罵着,再次斬斷一隻向着自己身後伸去的紙人胳膊:“完全清不乾淨!”
“它們怎麼老想往我背後伸手!”
溫簡言的額前滲出冷汗,他咬牙道:“馬上!”
時間緊迫,他不再細讀,而是直接翻到了整個名冊的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是空着的。
最頂上端端正正地用紅筆寫着一個清晰的名字,猩紅,粘膩,刺目,下一秒就會從中滲出鮮血來,
在那瞬間,一層寒意從溫簡言的背後直竄而起。
那是他的名字。
——【溫簡言】
他猛地擡起頭,隔着橘子糖和祁潛的肩膀,向着不遠處密密麻麻的紙人看去。
這一次,絕對不是錯覺了。
滿院子紅光之下,它們那無神的眼珠緊緊地鎖定着他,臉上帶着大大的微笑,一次次地向着他伸出慘白的手。
來。
快來。
溫簡言的瞳孔一縮,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麼,他將那厚厚的一卷名冊向着蘇成的懷裡一塞,然後伸手向着自己的口袋之中摸去。很快,一張請柬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上面的文字和顏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只不過眨眼功夫,他手中的請柬就變成了一張白紙。
得到請柬的人才能算得上“賓客”,才能進入四合院內。
那麼,能夠四合院內,卻沒有請柬的人……
會是什麼身份?
以及,爲什麼只有他能拔出深陷於棺材底板之內的小刀?
無數恐怖而混亂的猜想在腦海中迴旋,一個猜想呼之欲出。
媽的!
溫簡言咒罵一聲,扭頭看向蘇成:“你的請柬呢!”
蘇成一手拖着沉重的名冊,一邊急急忙忙地在口袋中翻找着,很快,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張,皺皺巴巴的請柬。
溫簡言一把搶了過來。
蘇成的請柬仍然是正常的。
大紅的紙張上,寫着大大的“囍”字,顯得十分觸目驚心。
溫簡言將請柬快速地翻了過來。
——果然,【溫簡言】三個小字清清楚楚地浮現在了紅字之上。
雖然對此已經有所準備,但是,在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請柬之上時,霎時間,溫簡言仍有種兜頭一棒的錯覺。
他死死捏着手中的請柬,因用力而發白的指尖一片冰涼。
不是賓客,那他是什麼身份?
……是“新人”。
不是新郎,就是新娘。
現在看來,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雖然走了第二條路進入第五層,但最後卻莫名其妙,殊途同歸,再次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被血色光芒照亮的偌大院落內,紙人微笑着的臉孔交迭着,向着這個方向蜂擁而來,像是無法反抗的洪流,而他們四人則是
溫簡言咬緊牙齒,琥珀色的眼珠閃爍着凝肅的微光,冰冷的手指微微收緊,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帶來細微的痛感。
他掃了眼直播界面。
距離終極主線任務完成還剩最後四分鐘。
時間不夠了,完全不夠。
更恐怖的是,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倒數時間,可他們卻連終極主線任務究竟是什麼都不知道……!
刺骨的絕望像是黑暗的潮水般涌來。
像是還擔心他們現在所處的情形不夠糟糕,忽然,毫無預兆地,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噠、噠、噠。”
僵硬,均勻,恐怖。
霎時間,所有人都不由得瞳孔一縮,猛地扭頭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四合院的院門大敞着,門外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一道身影正在漸漸變得清晰凝實起來,刺眼的紅,粘稠的黑,形成了鮮明的顏色對比,幾乎讓人的心臟直直墜入深淵,被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壓的喘不過氣。
是那具紅衣女屍!
或許是因爲身上的符咒以及失效,又或許是這座四合院亮起了全紅的燈光,吸引了它的到來。
這具紅衣女屍再一次的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讓所有人最爲恐懼的噩夢化爲了現實。
它邁着僵硬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走來,慘白的上半張臉被黑暗覆蓋,看不真切,唯有猩紅的嘴角高高揚起,露出一個和周圍的紙人如出一轍的詭異微笑。
“堵門——!不能讓她進來!”
祁潛的嗓音嘶啞尖利,幾乎破音。
在四合院內,如此狹小的空間之中,同時面對那具恐怖紅衣女屍,和四周源源不斷涌來的紙人,這種情形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活下來!
所有的道具和保命手段,此刻都被毫無保留地使用了出來。
祁潛猛地激活了自己手中的道具,霎時間,一圈火焰沖天而起,瞬間將距離他們最近的幾隻紙人燃成了灰燼。
藉着這個空檔,他們沒命似的衝向院落大門,在避開那具紅衣女屍視線的同時,猛地將那陳舊的木門“哐”地一聲合上!
在大力之下,門板搖搖欲墜,上面的木屑和塵土撲簌簌落下。
隔着薄薄的門板,他們幾乎可以嗅到紅衣女屍身上傳來的腐爛氣味,以及那刺骨陰寒的冷意。
還剩最後兩分鐘。
剛剛的火焰漸漸消了下去,被逼退的紙人再一次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它們的臉上帶着誇張的微笑,邁開步伐,再一次圍攏。
絕望。
深不見底的絕望。
正當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甚至準備玉石俱焚之時,忽然,一個身影越過他們的保護,直直地向着前方的紙人之中衝去!
是溫簡言!
蘇成的瞳孔驟縮:“你幹什麼!”
他的聲音被卡在了喉嚨裡。
時間還剩一分鐘。
“等等,”橘子糖止住了他的動作,視線緊緊地盯着溫簡言的後背,“讓他去。”
這時,蘇成纔看到,在剛剛祁潛釋放道具時,徹底地銷燬了兩三隻紙人,在滿地的紙屑之中,幾個漆黑的瓷罈子滾落在地。
像是骨灰罈。
但無論是什麼,它們都是曾被放入紙人身體之中的存在。
或許,只是或許……
裡面存在着他們破局的唯一線索。
還剩三十秒。
溫簡言狂奔而去,雙眼緊緊鎖住那其中一個漆黑罈子,他伸出手——手指間觸碰到了冰冷的瓷壇表面。
但是,也就在他捉到罈子的同時,紙人慘白的手從四面八方襲來,捉住了溫簡言的肩膀,手臂,腰,腿……
冰冷的手指撕扯着他,拉拽着他,像是要將他拖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之中,
它們慘白的臉上帶着微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猩紅的嘴角上揚的弧度越發清晰誇張,彷彿十分愉快一般。
還剩十秒。
正在這時,衆人背後的木門之外,一個尖利的,聽不出性別的聲音陡然響起,像是利器一般劃破了黑暗,音調高亢而怪異,眨眼間傳遍了整個四合院。
那聲音一字一頓地喊道:
“吉——時——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