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緩緩地閉上眼睛在哭,身子顫抖。
齊王打了個手勢,叫曹御醫和袁詠意出去。
袁詠意這回倒是很識相,拉着曹御醫要出去,曹御醫放下了藥粉,吩咐侍女,“這是止血散,撒在傷口上,稍稍包紮一下,過兩天就能癒合。”
侍女已經嚇得手足發軟,接了藥粉道謝。
齊王把所有人都打發出去,坐在了褚明翠的身邊,問道:“爲什麼?”
褚明翠把頭側過去,只一味地落淚,一言不發。
齊王看到她這樣,心裡也不太好受。
但是,他素來糊塗的腦子,這會兒倒是清醒了起來。
袁詠意那番話,其實驚醒了他。
因爲,如果翠兒真的在乎他,不會強迫他去做不願意做的事情,他不是窮困潦倒,他是堂堂親王,他不需要去爭奪什麼,也能給她富足平順的一生。
無人把他當做競爭對手,無人會去對付一個閒散王爺,她那麼聰明,她知道,尤其,他還是褚首輔的外孫,當今皇后的嫡子,哪怕來日老大做了太子做了皇帝,也不敢對他怎麼樣,否則,難堵悠悠之口。
當然了,窩囊地說句,老大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
所以,她真不在乎他。
那麼,他所做的一切值得嗎?
所以,他心底縱然難受,卻還是繼續道:“我們就這麼算了吧,從娶你那天開始,我就知道你心裡沒有我,我自是不能跟五哥比,我有自知之明,你喜歡的始終是五哥,但是五哥辜負了你,你委屈嫁給我,我覺得日子久了我們會好的,成親這一年,我們確實相處得也不錯,相敬如賓,尚算恩愛,可誰知道你是不是在強顏歡笑呢?所以撇除一切,你也不必委屈,我也不必討好,大家就各自安好吧。”
褚明翠轉頭過來看他,她真是沒有想到,她已經割腕了,他還會這樣說。
他的疼愛呢?他的寵溺呢?他往日對她的種種入骨深愛原來都只是欺騙嗎?
她以爲,只要她自殘自傷,他便會飛撲而至,依舊把她寵入骨髓裡去。
強大的落差,讓她無法接受。
她更不能接受自己卑微如此,卻換回這樣一個冷淡薄情的結果。
對所有人的恨,對前程的茫然,對母親暴斃的悲傷,對宇文皓愛而不得的痛,種種絕望情緒如潮水般涌上來。
她的臉很平靜。
“和離,在你看來是勢在必行了,是嗎?”她輕聲問道。
齊王眸色灰暗,“這也是你所願,是嗎?我成全你這最後一次。”
她沉默。
任憑心底的恨意肆意發酵翻滾。
最後,她露出了一個微笑,伸出微顫的雙手,身子也在顫抖,“抱我最後一次,我們好好道別!”
齊王遲疑了一下,搖搖頭,“不了,你好生養傷,我出去了。”
他起身的那一瞬間,她眸子裡寒芒一閃,面容陡然猙獰,飛快地拔下了頭上的簪子,用盡全身的力氣,把簪子刺進了他的胸口。
“那你就去死,我們一塊死!”
聲音,如同從地獄裡傳來一般的陰寒,在他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那簪子被她飛快拔出,再刺進了他的腹部。
血飛濺出來。
齊王低頭看着那簪子,這根簪子,是成親第三天,他送給她的。
簪頭是如意紋,刻有白首同心四個字。
他一低頭,就看到雕刻的四字在眼前跳躍。
他臉上一點痛楚的表情都沒有,也沒有驚呼一聲,他拔出簪子,血也跟着飛濺出來,他臉上是蒼白的,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簪子的血跡,放置在她的面前,蒼冷一笑,“保重!”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向門口。
褚明翠眼睜睜看着,眼底是空洞乾澀的,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了,全身,是難以自擬的顫抖。
“宇文卿,你會後悔的。”她冷毒地說。
“不會,”他沒回頭,拉開了門,血滴了一地,“今天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決定裡,最正確的。”
袁詠意和曹御醫雖然出了外面,但是沒有離去。
她剛纔從齊王的眼裡看到的是決斷。
而褚明翠自盡,則是要挽回,一個要挽回,一個要決斷,那談下去必定是沒有好結果的。
但是,她認爲的是褚明翠會再一次自盡,所以,她帶着曹御醫在外頭守着。
可門打開了,卻看到一身鮮血的齊王搖搖欲墜地走出來。
她大驚,連忙衝上去扶住他,他身上一股子的血腥味道,手碰觸到他的胸口,是滲流的溫熱的鮮血,“怎麼會這樣的?御醫!”
她倉皇回頭喊。
齊王一手撐住袁詠意的肩膀,無力地道:“我們走。”
袁詠意看進去裡頭,只見褚明翠赤腳站在地上,臉色陰沉冷狠,眼底一片冷漠的碎冰。
她一怒,正欲跑進去,齊王攥住她的手腕,沉沉道:“本王自己傷了自己,與人無尤,走吧。”
袁詠意見他傷勢頗重,御醫和侍衛也上前來,她只得先不管褚明翠,扶着齊王離開。
齊王傷勢不算很嚴重,褚明翠就算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能重傷了他,心臟位置的傷口沒有太深,倒是腹部稍稍嚴重一些。
可總體沒有大礙。
在齊王療傷的時候,褚明翠已經命人準備馬車,到越眉庵去。
進了越眉庵,她直直就跪在了太老夫人的面前,指齊王寵妾滅妻,竟要與她和離,她一怒之下,傷了齊王。
太老夫人馬上就帶着她入宮去請罪。
此事自然驚動了明元帝。
帝后親自問話,褚明翠哭倒御前,說齊王自打袁詠意入門,便專寵袁詠意,袁詠意暗指她與楚王私通,逼得她爲證清白,不得不自盡。
可齊王並未停歇,依舊要與她和離,她受盡屈辱,刺傷了齊王。
帝后聞言,大怒。
皇后怒道:“你說袁側妃暗指你與楚王私通,她有什麼證據嗎?若沒有證據,便是誣陷,本宮定容不得她。”
皇后如今只想着爲自己的兒子撇清,把一切罪過都歸咎到袁詠意的頭上去,倒不是一味地偏袒褚明翠。
褚明翠哭得甚是悲痛,“兒媳與楚王清清白白,何來私通一說?此事,父皇母后可傳楚王問個明白。”
她大哭,爬到皇后面前,伸手執住她的裙裾,手腕上的傷口赫然清晰,她眼睛哭得如桃子一般腫,整個人慘然淒涼,眼淚滑落臉龐,絕望悲憤地問道:“姑母,爲什麼會這樣?他以前對我很好啊,爲什麼會這樣的?他爲什麼要這樣對我?還不如殺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