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御醫笑道:“那可真是恭喜老夫人的親戚了,竟有這般福氣,不知道是哪位大夫這麼高明,可以診斷出三子來呢?”
老夫人道:“是當地的大夫,倒不完全確定,只是有這可能,她便緊張起來了。”
曹御醫道:“確實需要緊張的,是頭胎嗎?”
“是頭胎。”老夫人道。
曹御醫說:“頭胎尤其需要注意,營養要跟上,要適當地走走,但是不可過多,適當便好,到了六七個月之後,如果身子沉,便不可再走了,要臥牀休息,且時刻要注意變化,因爲多胎容易早產,若有條件的,在八個月左右,府中便最好常駐大夫守着,多花點銀子也是要的,催產的藥也要提前備下,人蔘備下,三胎生下來,產婦會沒有力氣,必須要給服人蔘湯吊氣,纔可繼續生產,第一個還好一些,到了第二個第三個,便有可能出現狀況,孩子在裡頭悶得過久,容易背氣,因此,若有條件的,最好還是備下一個兒科大夫,隨時準備救治,而最嚴重的一點,還是在產婦,三胎下來,容易血崩,老夫人也生產過,該知道血崩是產婦最大的危機,若熬不過來,那就是要命的,老臣年輕的時候便跟着師父去救治一位三胎的產婦,哎,那真是慘,母子四人,一個都沒保下來,三個嬰孩,都是兒子,渾身紫黑,憋死的,生不出來。”
曹御醫說完,看着老夫人,怔了怔,“老夫人您不舒服嗎?您滿頭大汗,臉色都白了。”
老夫人豈止臉色白?心都慘白慘白的了。
御醫說的那個例子,說得栩栩如生,直接就投影在了老夫人的腦海中,老夫人自動把元卿凌的面容代入了那個產婦的面容,嚇得心臟都蹦到半空去懸着下不來。
“老夫人,您沒事吧?”曹御醫見她幾乎魔障了,又叫了一聲。
老夫人眼底的焦點慢慢地凝聚起來,看着曹御醫那張說得有些乾燥的嘴脣,她蒼白一笑,“爐子燒得旺,又熱又悶氣,有些不適。”
爐子又躺槍。
“那就開開窗,散散氣,這氣不能不換的。”御醫道。
不過,他倒覺得不熱,這屋子許是久沒見陽光,甚是陰冷的。
曹御醫繼續說:“這三子少見,若能都保下來,那就是大喜事一件。”
老夫人問道:“那御醫可曾聽過三胎都能安然無恙生下來的?”
御醫道:“天下之大,自然是有的,上蒼定會眷顧有福分的人,老夫人莫要太擔心,也叫您姐妹放心,這是好事。”
老夫人眸子閃了閃,看着曹御醫,“皇上命你來靜候府照顧王妃,那老身若告訴你,懷了三子的是王妃,御醫你……”
“哐當”一聲,曹御醫兩眼一翻,倒了下去。
老夫人和孫媽媽對望了一眼,皆嘆氣。
曹御醫沒暈過去,只是手足冰冷發麻發軟發痛發脹發酸,總之樣樣不妥,沒辦法好好地坐着。
他壓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下,看着老夫人艱難地道:“老夫人,您說的是真的?”
老夫人慢慢地笑了,“御醫,您額頭冒着大汗,很熱嗎?”
御醫擦了一把汗,訕訕地道:“還好,還好。”
老夫人道:“御醫,這事王妃交代不可告訴你,但是老身不放心,你是御醫,在她身邊照顧的,你若知道能事事叮囑提醒,老身自打知道,心就沒踏實過,從今往後到她生產,大概也沒辦法睡個安穩覺了,御醫啊,您從今天晚上開始,也甭想睡安穩覺了,御醫,您怎麼看起來不怎麼開心呢?王妃難道沒這個福分嗎?您方纔不還說叫老身和姐妹放寬心嗎?”
曹御醫嘴巴抽搐了幾下,極爲艱難地擠出了一個笑容,“開心……開心,王妃福分大,會沒事,會無恙的。”
老夫人眉頭舒展,“好了,那就好了,有御醫這句話,老身的心就定了,畢竟如果王妃和世子出什麼事,御醫的腦袋也不保,御醫定會想盡辦法護王妃周全的。”
“哐當”一聲,曹御醫這會兒是真暈過去了。
老夫人見他真是暈過去了,才叫孫媽媽上前給他掐人中,人中最近出現的頻率有點高啊。
御醫醒來,麻木了半邊的身子,哭喪着臉看着老夫人,“誰診斷出是三子的?誰這麼能耐啊?”
“王妃自個。”
御醫慢慢地爬起來,“不行,這事得稟報皇上。”
老夫人微笑,“御醫您診斷出來了麼?”
御醫一怔,“這個……”
“如果王妃是誤診呢?不是三胎呢?您是不是就犯下了欺君之罪了?”老夫人提醒。
“這個……”
老夫人再道:“三胎在如今診斷不出來,皇上不會怪你,畢竟,誰想到王妃有這個福分呢?一口氣能懷上三子,真是叫人意外又歡喜的。”
曹御醫如今已經沒了主意,猶豫了一下,灰暗的眸子看着老夫人,“那按照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決斷地道:“自然先瞞下來,等您可以從脈象裡頭診斷出三子之後,纔可稟報皇上,但是這期間,御醫可不能閒着啊,找醫書也好,古籍也好,請教您師父也好,總得想一個周全的法子,叫王妃能順利誕下三子。”
曹御醫嘆氣,“老夫人,我定會盡力的。”
有御醫這句話,老夫人是稍稍地鬆了半口氣。
老夫人俯身,臉上露出了崢嶸的笑,“御醫,我們現在是一國的了,從現在開始,天大的事情,都不如王妃的事情要緊。”
御醫很想捂住耳朵喊我不聽我不聽,但是現實是老夫人那狡猾的眼底,分明就有算計的光芒。
他這個搞醫術的,鬥不過這些府鬥高手,哎,欺負老實人啊。
御醫離開老夫人的院子之後,便一頭扎進書堆裡頭,廢寢忘餐。
他並非主修婦產科,但是如今他決意要成爲婦產科的高手,此舉,若能保王妃母子四人平安,他就是一戰成名。
反之,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偶爾揹着手到邢寧閣那邊去溜達,一雙眼睛,賊亮賊亮。
阿四和蠻兒看着他,很是奇怪。
“御醫,您怎麼了?怎麼老在這裡溜達?”阿四問道。
御醫問道:“王妃吃了嗎?吃多少了?”
“吃過了啊,吃了一碗粥。”
“吃三碗。”御醫粗聲道。
“您想撐死王妃啊?”阿四失笑。
御醫聽得這個死字,眉心突突地跳着,青筋爆顯,“不得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