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五十五分——駱小明瞧了瞧手錶,覺得時間過得很慢。他沒想過,他一直憧憬的刑偵工作如此沉悶。從警校畢業後,在軍裝的三年間小明一直希望調任刑事部,即使不少前輩告訴他別偵和重案的生活非常刻苦,有可能忙到二一過家門而不入”,但他自問是個吃得苦的人,加上年紀輕輕:心想必須趁早磨練,他日纔有機會獨當一面,成爲出色的警務人員。
然而他沒料到,重案組的工作不是“苦”,而是“悶”。對一位剛滿二十歲的小夥子來說,沉悶的工作比忙碌的工作難熬。
因爲工作勤奮,態度積極,在警校的成績也不俗,上級讓小明調職到刑事部,告別穿了三年的制服,碰巧旺角分區重案組缺人,他便提早還了心願,他在加入部門的這兩個月內,見識了不少重案組的偵查方法,拘捕行動也跟他想像中相距不遠,問題是,這些工作佔的比例實在太小——大部分時間,小明和同僚都在等候犯人現身、地毯式搜索不存在的證物、向數百人詢問對方一無所知的事情,拘捕行動可能只需一分簍,但事前的等待,事後的查問卻花上好幾天。
這一刻,他正在執行這種沉悶的工作。
“阿頭這麼慢啊……”
坐在小明旁邊的沙皮嚷道,“沙皮”是探員範士達的綽號,他比小明年長五歲,在旺角重案組待了三年。小明加入重案組,跟沙皮最投緣,因爲二人都不太合羣,反而令他們頗合得來。
“嗯,他回來了。”小明正不知道該附和還是反駁沙皮,便看到TT從大堂走過來。
小明、沙皮和TT被高朗山安排,守在嘉輝樓北翼一間外賣速食店。嘉輝樓一樓大堂有不少商戶,有些店面朝向大街,有些向內,也有一些位於角落,同時面對街上和室內。這一間速食店就是位於轉角,毗鄰嘉輝樓北翼出入口,左邊還可以看到北翼的電梯大堂,店內不設座位,就是純粹販賣飯盒的簡餐店。警方向店主徽用店子,老闆兼廚師的大叔便讓兩位員工放假,給警員們裝扮成店員進行監視。
“沙皮,到你。”滿身煙味的TT穿上圍裙,站在櫃檯後,沙皮便離開店子,他連圍裙也沒有脫下,一溜煙地往梯間走去。
長時間、無止境的監視往往會影響警員的精神狀態,所以上級都會安排複數成員一組,除了讓警員們互相照應外,更可以讓他們適時小休。十五分鐘前,TT便跟部下們輪流上廁所,因爲速食店內沒有洗手間,要方便就要用一樓大堂內近梯間的商戶用廁所,不過這樣正好讓TT和沙皮這兩個煙槍好好抽根菸。雖然在隱蔽監視期間,警員抽菸也不怕上司責難,但TT他們身處食店,老闆一再告誡,他們邊抽菸邊盛飯菜會影響商譽,他們只好利用上廁所的時間止止煙癃。
“其實這間店根本沒幾個顧客,飯菜又難吃,哪用管什麼商譽啊……”小明曾趁著老闆在廚房工作,對沙皮抱怨道。
TT剛回到崗位,又再掏出傳呼機瞄了一眼,小明看到這個小動作,不由得笑了出來。
“隊長,籌備婚禮很辛苦吧。”小明問。
TT苦笑一下,答道:“辛苦到不得了。小明,你別太早結婚,就算要結,也記得等沒有行動、或調職到一些較空閒的部門才結。”
因爲TT婚禮在即,小明對隊長經常開小差沒有怨言,光是今天早上,TT的傳呼機警個不停,他已經三次到大廈管理處借電話回覆,小明猜想是婚禮事宜,雖然速食店裡也有電話,但老闆不許他們使用——老闆說不想因爲線路繁忙錯過顧客打來訂外賣——所以TT想打電話到服務檯查訊息,必須走到管理處。
小明知道,雖然TT和沙皮沒有說過半句泄氣話,他們對待在這裡監視相當不忿。本來,他們在上星期日便要行動,把那個叫捷豹的偷車慣犯抓回警署,想不到在動手前一刻被上級截停,然後由西九龍總區重案組橫奪案子,如果光是這樣,小明頂多只會嘆句運氣不好,最教旺角重案三隊惱火的,是總區重案要他們擔當支援角色,呆在現場卻又投閒置散。目標單位位於嘉輝樓南翼,石本勝現身也是經過南翼出入口,守在北翼的TT等人根本無作爲可言。現場部署的六位三隊成員,一人在文昌中心的哨站,兩人跟西九重案的探員守在嘉輝樓中間出入口,餘下的TT等三人就待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北翼速食店。
這是公報私仇吧——小明心想。他從沙皮口中得悉TT跟西九重案一隊隊長馮督察的關係,昨天更親眼目睹雨人在指揮中心針鋒相對的情景,不由得猜這是藉公事惡整對方,反正成功逮捕石氏兄弟,功勞盡歸西九龍重案組,旺角重案所付出的努力不會被重視。小明估計,高總督察大概也是跟那可惡的老馮一掛,二人是直屬上下級關係,自然親疏有別,同一個鼻孔出氣。
按原來的計畫,旺角重案三隊拘捕捷豹後,便能暫停外務,主力盤問犯人,撰寫結案報告、轉交資料給檢察官等等,小隊可以在忙碌中喘一口氣,隊長也有較多時間安排婚禮事務,可是現在整隊人馬只能留在現場,守株待兔地任由時間白白溜走。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麻雀和烏鴉已經離巢,重複,麻雀和烏鴉已經離巢,打醒十二分精神。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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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耳機傳來指揮中心的訊息。
“稻草人收到,Over,TT按下衣服下的按鈕,對着藏在領口的麥克風說道。”牛棚小 “磨坊”和“稻草人”分別是嘉輝樓南翼、中間、北翼三個出入口的代號,三個小隊分別被稱爲A隊、B隊和C隊。警方在行動中使用暗號,是考慮到無線電波有可能被截聽,如果直接說出名字、地點,就有泄密之虞,危害任務。
“這裡是水塔,麻雀和烏鴉剛進電梯,Over。”
雖然這些訊息抓住了小明的注意,但他認爲這跟自己無關。在速食店守了四天,別說是石氏兄弟,就連當跑腿的捷豹也沒有經過,這幾天下來,小明反而更像一位速食店實習生,對寫單、盛菜、結帳愈來愈熟習。
”小明,別太鬆懈。TT對小明說。聽到隊長的話,小明立刻抖擻精神,環顧四周,留意有沒有可疑人物。
”這裡是牛棚,電梯到達一樓,Over。
耳機傳來馮督察的聲音。
“沙皮怎麼還未回來?”TT皺起眉頭,低聲嚷了一句。
“或者沙皮哥正在’辦大事’情況正狼狽吧。”小明替拍檔打圓場。剛纔沙皮一副匆忙的樣子,小明猜他是人有三急。
“牛棚Calling磨坊,牛棚Calling磨坊,麻雀和烏鴉正往磨坊方向飛去,Over。”突然傳來的訊息,讓小明和TT感到訝異。過去幾天,捷豹從來沒有沿着一樓大堂的走廊往嘉輝樓中間出入口走過去。
“這裡是磨坊,已看到麻雀和烏鴉……麻雀和烏鴉沒有離開,繼續往北飛。兩隻鳥正飛向稻草人,Over 。”
“稻草人收到,Over。”TT冷靜地回覆。得知歹徒漸漸接近,小明不由得屏息靜氣,緊盯着大堂轉角處,等待對方現身。
“隊長,他們……”
“別亂說話,小心暴露身分。”TT壓下聲線,喝止小明。
TT話音剛落,小明就看到那兩個石氏兄弟的爪牙,從大堂筆直往己方走過來,他們穿着T恤牛仔褲,喪標戴着太陽眼鏡,而捷豹戴着一頂灰色的帽子,外表跟一般人無異。小明瞟了TT一眼,發現隊長正低頭裝作整理冰箱的飲品,眼角卻瞧着店外,於是自己也有樣學樣,用勺子翻動櫃檯旁保溫盤裡的牛腩,不動聲息地斜視著二人的動靜。
“嗨。”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小明感到一陣寒慄。
“嗨!”捷豹和喪標沒有經過大門離開,反而站在速食店前,跟小明只有一個櫃檯相隔。發出聲音的人,是捷豹。
小明緩緩擡起頭,跟捷豹眼神對上——在這一刻,“露餡了”的想法在小明腦海中閃過,但他無法想到該做什麼應對。是要找掩護嗎?還是該拔槍?抑或是保護市民爲先?小明不知道捷豹和喪標身上寬鬆的T恤下,是不是跟自己一樣藏着手槍,石氏兄弟一夥慣用54式黑星手槍,重案組配備的只是點三八左輪,無論子彈數目和威力都不及前者,一旦起衝突,小明只會落下風,要先發制人嗎?跟捷豹纏鬥時,隊長能牽制那個兇悍的喪標嗎?
“嗨!我叫你呀!,l捷豹探頭往櫃檯裡瞧了瞧,說:”蘿蔔牛腩飯多少錢?”小明剎那間如釋重負。自己沒露馬腳,對方只是來買中餐。
“十、十五元。”小明答道。
“我要兩盒蘿蔔牛腩飯。”捷豹回頭對喪標說:“你這麻煩鬼,老埋怨我選的菜難吃,你自己選自己的吧。”
喪標踏前一步,也探頭看着櫃檯後的保溫盤。
“粟米斑塊新鮮嗎?”喪標的聲線低沉,一開口,小明便知道他是個不好惹的傢伙。
“還好,還好。”小明按捺住緊張的心情,說道。就在喪標探身的瞬間,小明留意到對方腰間右方鼓鼓的,幾乎確定那是一柄曲尺手槍。
“唔……那個粟米汁看來很倒胃口。給我豉椒排骨飯好了。”
“是,是。”
小明取過三個飯盒,從飯窩盛飯,再用勺子把菜餚盛進飯盒裡。因爲心慌意亂,小明拿勺子的手使不上力,芡汁和牛腩掉到盤子旁,弄得一片狼藉。
“喂,小哥,你別一味給我蘿蔔,牛腩卻只放三塊嘛。”捷豹罵道。
“抱、抱歉。”小明戰戰兢兢地點點頭,再去盛牛腩,卻不小心放了更多蘿蔔。
“哎……”捷豹的話聲剛起,卻突然止住。小明同時警覺自己犯了一個大錯——他側身盛菜,身體右方面向捷豹,而他的右耳正掛著耳機。從正面來看或許不會被察覺,但二人站得這麼近,捷豹沒理由看不到。
在這一秒鐘,小明的腦袋再次變成一片空白。
“啪!”
小明後腦勺被狠狠打了一下。霎時間,小明以爲自己被捷豹襲擊,但他卻發覺動手的人是TT。
“操你媽的!你這臭小子,打工時老是聽收音機,還要弄得一團糟,老闆請你回來是趕客嗎?幹!”
TT一口氣髒話連發,直衝著小明罵道,小明呆立當場,半秒後才意會這是隊長替他解圍。
“給我閃到一邊!”TT一把將小明的耳機扯下,這時候,小明纔看到TT已藏好自己的耳機。
“兩位,很抱歉,這臭小子正一‘出爐鐵’,不打不行。我免費送飲品給兩位吧,下次請再光顧。我們有罐裝汽水和紙包檸檬茶,請問要什麼?”TT接過勺子,俐落地盛好三個飯盒,再向捷豹和喪標賠笑。
“可樂就好了。”捷豹說。他的態度明顯放鬆了,對TT回報了一個笑容。
“總共四十五元,謝謝。”TT將飯盒、汽水和即棄餐具塞進膠袋,遞給捷豹。捷豹付過鈔票,跟喪標往大堂走去。在TT接手期間,小明像個被老師責罰的小孩,站在冰箱前的角落。旁人以爲他是個被老闆責罵的員工,事實上,他正注意到另一件事—沙皮站在轉角處,扮作路人,觀看旁邊的服裝店的櫥窗。小明猜想,沙皮聽到通訊,從廁所匆忙出來時,已發現兩個疑犯站在店子前。爲免節外生枝,他只好站在附近靜觀其變。
捷豹和喪標遠去後,小明深深抖了一口氣,對TT說“”隊長,謝謝你,我真是太嫩了。”
“多浸淫一段日子就好。”TT再用手敲了敲小明的頭,不過力度很輕。
“老天,嚇死我了。”沙皮回到崗位,說:“那兩個傢伙來買飯嗎?好選不選竟然選中這家店?”
“沒出事就好。”TT笑道。他戴回耳機,對麥克風說:“稻草人Calling穀倉,麻雀和烏鴉只是買鳥食,正在歸巢,Over。”
小明看看手錶,時間是下午一點零二分。不過是數分鐘的光景,小明就覺得像是過了幾個鐘頭。
”這裡是水塔,麻雀和烏鴉已經回巢,Over。二二分鐘後,現場所有警員都收到這訊息。
“看來戲還是要明天才上演吧。”沙皮伸了個懶腰,似笑非笑地說道。小明點點頭表示認同,可是,一分鐘後卻發現他想錯了。
“水望PCalling穀倉!緊急狀況!三隻鳥兒離巢!麻雀、烏鴉和禿鷹三隻都帶着大型旅行袋,似乎有異常,Over!”
聽到這訊息,小明頭皮一陣發麻。
“水塔Calling穀倉!情況有異,三隻鳥沒搭電梯,沿走廊往北走!他們似乎在撤退!Over!”
“水塔繼續監視!其餘單位立即行動,準備拘捕犯人!守住大堂及出口!報告電梯情況!”靜默片刻,指揮中心傳來緊急的命令。
小明腦袋一片混亂,擔心是否剛纔暴露了身分,責任在自己身上。沙皮往他背上一拍,說:“別發呆,幹活了。”小明搖了搖頭,擺脫之前的想法,趕緊脫下可笑的圍裙,拔出手槍,隨着TT和沙皮往電梯大堂走去。
“員警辦公!別出來!”沙皮對着旁邊幾間商店中,因爲好奇探頭察看情況的店員和顧客喝道。那些市民聽到吆喝,加上看到三人手上拿着槍,連忙闢上店門,躲在店子裡。從早上一直打瞌睡的管理員老頭也因爲沙皮的話而回過神來,緊張地蹲在管理處的櫃檯後。
“牛棚報告,兩部電梯都停在一樓。”
“這裡是磨坊,一部電梯從四樓往下,另一部停在一樓。”
“稻草人Calling穀倉,一部電梯停在一樓,另一部五樓往上……不,停下了。”TT對麥克風說。
“所有單位守在原位,等候支援,Over。”
小明心跳加速,跟TT和沙皮蹲在大堂轉角,每當有市民經過或進出,便連忙阻止他們。有些熱心的市民見狀,猜測有匪徒躲在大廈裡,於是自發地站在街上,防止歸家的居民或前來光顧店家的顧客捲進危險當中。
“嘎。”剛纔在五樓的電梯回到一樓,電梯門一打開,小明三人便舉起手槍戒備。電梯內只有一個婦人,她看到三個持槍的探員不禁嚇得驚呼,沙皮急忙抓住她,把她推到他們身後安全的位置。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TT突然說道。
“什麼?”小明不明白隊長所指。
“時間一久,石本勝到達二樓,就可以跳窗逃走,我們守在這兒於事無補。”
“可是上級指示我們死守啊。”
“石本勝一黨一向使用重火力武器,哨站說他們持大型旅行袋,他們肯定有衝鋒搶甚至AK47突擊步槍,就算軍裝夥計到場我們火力一樣不足,如果他們攻到這兒,後面的市民不會平安無事。”’H下神色凝重地說。
小明和沙皮明白TT所指,石本勝曾在一次圍捕中衡上一輛小巴,脅持着司機和乘客逃走,成功逃逸之際,竟然還開槍把司機和四名乘客打死,生還者憶述,石本勝根本沒必要闊槍,他只是不滿司機沒有盡力踏油門,又嫌那四名乘客因爲害怕哭喊教他不爽。
“不過,隊長,我們加起來纔不過十八發子彈……”小明膽怯地說。
“但對方也只有三個人,三對三,只要能拖延到飛虎隊到場便行。”TT一邊說邊檢查彈筒,確認六發子彈俱在。
“雖然我寧願留在這兒,但阿頭沒說錯,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沙皮道,“唉,誰教我們是皇家香港員警,不得不挺身而出啊。”
看到兩位前輩認真的表情,小明深呼吸一下,點點頭。
“老伯!”TT對躲在身後管理處的老頭嚷道:“有沒有把電梯鎖上的鑰匙?”
“有、有。”老頭倉皇地掏出槍匙,在TT和沙皮保護下,走進電梯,打開控制板,暫停電梯操作。
“如此一來,他們只能利用樓梯走下來。”TT指了指梯間。“如果他們從南翼或中部的樓梯或電梯逃走,會遇上其他夥計,我們從這邊攻上去,就能包抄。”
TT張望一下,再向管理員老頭問:“老伯,北翼這邊八樓以上有沒有打開門做生意的商戶?”
“那麼高應該沒有……啊,不,九樓三十號室是間小型賓館,叫海洋賓館。”
“糟。”TT回頭向沙皮和小明說:“現在是白天,出入的住客較少,他們未必能抓到住客當人質,但如果是賓館的話,我怕裡面的人有危險。”
小明懂得TT的意思。如果石本勝他們抓了幾個人質當肉盾,那麼警方就束手無策,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們逃跑,而之後人質也凶多吉少。要行動,便要當機立斷。
“就賭一賭吧。”TT吐出這句後,便按下對講機的按鈕,說:“稻草人Calling穀倉,Team門現在從樓梯攻上去,Over。”
“穀倉Calling稻草人,請守在原位,請守在原位,Over。”
“不用理會。”TT把耳機拔掉,“我們就靠自己了。上吧。”
TT率先打開梯間的門,沙皮和小明從後掩至。
二口氣跑上去。“TT謹慎地從樓梯欄杆間空隙往上望,”從剛纔哨站報告的時間推斷,如果他們利用這條樓梯逃走,現在頂多走到十二、三樓。”
“不怕他們走到一半,以其他樓層的走廊折返而錯過他們嗎?”小明問。
“如果他們真的是發現到什麼而逃跑,他們只會一心走到二樓跳窗,不會跟我們玩捉迷藏。”TT邊答邊跨步踏上樓梯。“他們沒有搭電梯,代表他們知道不對勁,如果只是跟石本添或其他同黨會合,他們不會沿着走廊離開。他們帶齊裝備,不以正常的路徑離開,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他們發現危險,不得不逃。”
“媽的,剛纔他們貿飯時樣子還正常,應該不是我們露餡吧?”沙皮走在TT身後,罵道:“搞不好是老馮他們辦事不周,惹來他們注意……唉,希望別出事,咱們老大還要結婚,上天保佑……”
TT和小明沒有搭話,沙皮也沒繼續叨唸,只專注地往上跑。
三人跑到八樓梯間時,TT赫然停下,示意小明和沙皮別作聲,小明沒有察覺任何異樣,但行動經驗深厚的隊長髮出指示,他相信對方一定是有某些發現。
他們踮起腳步,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音,靠在路邊緩步向上前進,梯間缺乏照明,每兩層纔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對他們來說,要探視前方相當困難,不過,他們別無選擇,只能憑著刑警的經驗去彌補不足。
來到八樓和九樓之間,跟在沙皮後面的小明也看到了。在九樓梯間門外,有一個人影。嘉輝樓的梯間有二重門,就是說從走廊走到樓梯要推開兩扇門,門及閘之間有一條約五公尺長、兩公尺寬的走道,居民用來放置垃圾桶,門上一個二十公分寬,一公尺高的視窗,透過玻璃,小明看到人影晃動。
是歹徒?還是住客?TT知道,錯誤的判斷會帶來嚴重的後果,他們彎腰前進,來到門前,TT從視窗窺探,看到走道和走廊間的門前有一個人。那扇門的門底似乎塞了木條或舊報紙,筆直地打開,雖說消防署經常呼籲往梯間的門要長期關上,以防火警時濃煙涌進梯間阻礙逃生,但居民往往貪方便,用不同方法令這些防菸斗形同虛設。
由於門上的玻璃蒙了厚厚的塵埃,加上光線不足,TT和沙皮都無法判斷那個人影是不是目標之一。小明在後方戒備,以防這邊誤中副車,石本勝等人突然從十樓出現。如果被敵人從後襲擊,他們鐵定全軍覆沒。
TT對沙皮和小明做了幾個手勢,指示小明負責拉門,沙皮和TT進攻。重案組其實沒受過正式的戰術訓練,純粹以實戰經驗補足,不過這一刻不管門外的人是不是歹徒,他們除丁進攻外沒有選擇。小明知道,走廊外不遠處便是三十號室,亦即是那家賓館所在,如果石本勝真的抓到人質,那便相當麻煩。
“三……”tt用手勢倒數。
“……二、一,零!”
小明奮力拉開厚重的木門,TT和沙皮一左一右衝進去,門旁的人驚訝地回頭,三人互相照面,便了解當前的形勢。
站在門旁的人,是捷豹。
捷豹認得在速食店“打工”的TT,此刻對方手上握着手槍,一切不言而喻。小明滿以爲捷豹被兩個槍口對着會舉手投降,可是在T H還沒來得及喝止對方前,捷豹迅速從腰問拔出曲尺手槍。他背對梯間時,右手一直按著槍柄,在面對TT和沙皮的一瞬,他本能地抽出黑星準備追擊。
“砰!砰!”
在這生死一瞬間,TT沒有猶豫,往對方身上連矗兩槍。TT槍法神準,正正擊中胸膛,捷豹被子彈的威力微微拋起,連扳機也來不及扣便往後倒地,鮮血從胸前兩個重疊的彈孔噴出。
正當沙皮對隊長先發制人感到振奮,他萬料不到真正的危機現在纔出現。就在捷豹倒地的同時,一道身影從門旁閃出。
那是喪標。
而他正雙手持着AK47突擊步槍,槍嘴對着狹窄走道中的三人。
“噠噠噠噠噠——”
TT、沙皮和小明本能地伏下,可是步槍子彈的速度遠勝三人的反應。待在最後的小明邊伏下邊往側邊躲避,但TT和沙皮在走道中,唯一的掩護物只是一個塑膠製、毫無保護作用的紅色垃圾桶。小明感到子彈從頭頂上方劃過,刺耳的槍聲在梯間和走廊中反彈,火藥的味道涌進鼻腔。
在這短短三、四秒間,小明從本能地閃躲回復員警的思維—必須支援隊長和沙皮。他知道貿然衡出去會換子彈,但身爲員警,這一刻他只能不顧安危地還擊。
然而這一刻槍聲停止了。
小明伏在地上,探身以槍口對着走道另一端的人影,卻見對方緩緩跪到,步槍丟落地上。在有限的光線下,他看到喪標眉間有一個黑色的洞。
在小明仍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感到一股力量揪住自己的左臂。
“後退!”是TT的聲音。
小明如夢初醒,看清目前的形勢——在走道前方有兩具屍體,一個是捷豹,另一個是喪標,而小明身旁有半蹲著的TT,以及俯伏地上,大力地喘着氣的沙皮。
TT和小明拉着沙皮,後退回梯間,就在防煙門自動關上時,一串“噠噠噠”在門後響起,門上的玻璃應聲碎裂。小明知道,那是石本勝。
小明和TT舉槍戒備,但看樣子石本勝不像喪標那麼魯莽,不到五秒鐘,門後變回一片靜默。
剛纔喪標恃着手中武器火力大、TT等人被困在狹窄的走道中,便站在門前開火。電光石火間,TT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朝敵人頭部開了兩槍。點三八子彈威力雖然不及步槍子彈,但對人體而言,前者反而更有效,高彈速的步槍子彈穿透力強,可以打穿金屬,對人時很容易穿過身體,傷害不及低速、彈頭在身體造出較大空洞的手槍子彈。
只是,任何彈頭也非常致命。
“沙皮!沙皮!”TT呼喊著,企圖喚回沙皮的意識。沙皮身中三槍,左盾和左邊小腿受傷,但最嚴重的是脖子正噴出鮮血。
“沙、沙皮哥!”小明見狀,立即用力按壓着沙皮脖子的傷口。他知道這是頸動脈破裂,如果不盡力止血,傷者在敷分鐘便會因爲失血過多而死。
小明從來沒遇過同僚受重傷。事實上,他甚至沒親眼見過受重傷的人,他當軍裝警員時,不知道是否運氣好,每次都能及時制止犯人,見過的傷者也只是輕傷。他不是沒接過死人的案子,只是那些案件都是平凡的通報,例如某老人在家中意外跌倒死亡,數日後被發現,或是車禍中死亡的受害人。換句話說,他沒經歷過那種生死一線,自己的行動足以影響一條人命的情景,更邊論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否在下一刻被殺。
“要、要求救……”小明左手按壓着傷口,嘗試以染紅的右手掛上因爲衝擊而掉下的耳機,卻因爲雙手顫抖而掛不好,“Calling指揮中……怎麼沒聲音的……”
小明慌張地掏出放後褲袋的對講機本體,卻發現剛纔躲子彈的同時不小心將它壓壞,對講機的外殼碎裂,按鈕沒有反應。
“譁啊!”門外走廊隱約傳來驚叫聲。
這聲音令TT和小明警覺地回頭。
“小明。”TT凝視著木門,以冷靜的語氣說:“放下沙皮,我們攻出去。”
“隊長?”小明倏地擡頭,直瞪瞪地瞧着TT,不相信自己剛聽到的命令。
“放下沙皮,掩護我。”
“隊長!如果我放手,沙皮哥會死的啊!”小明大喊。他跪在地上,沙皮的血已把他的褲子染成一片猩紅。
“小明!我們是員警!保護市民比照顧同僚更重要!”’TT怒道。小明從沒見過隊長對部下如此動氣。
“但、但……”
“把沙皮留給支援隊!”
“不……”小明仍沒有放手。
“小明!這是命令!放手!”
“不!我拒絕!”小明聲嘶力竭地喝道。小明沒想過,他會違抗隊長的命令。
“媽的!”TT罵了一句,拾起小明放在身旁的手槍,迅速檢查了子彈敷,一把拉開被子彈打得破
破爛爛的木門,彎著腰往走廊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