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徹無言以對。
東方三三這心黑的……都已經登峰造極了。
雪扶簫道：
“孫無天雖然是你的幫手，但他不出面，所以還是你清理的。榮耀榮譽都是你，你可懂？”
“我明白了。”方徹心道，你就算給孫無天，他也不敢要啊。
“還有，最後若是雁南那廢物實在是拿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身份的話，三三也會給你一個足夠的神秘人身份，拿出來以堵天下人悠悠之口的。所以這個問題，不用介懷。”
“九爺真是想的太周到了。”
方徹忍不住歎爲觀止。
東方三三的心這得有多細啊？恐怕放一根頭髮絲都能堵了吧？
方徹想着所有的頭痛的難解的問題，在東方三三這裡居然都早已經泯於無形。
這方方面面安排的，簡直滴水不漏。
而且在‘方屠實力崩盤’這件事情上，不管東方三三怎麼安排，雁南都是要必須做出配合的。
而且是興高采烈的配合。不僅上了當還能爽翻天。
方徹很有感喟的說道：“九爺現在肯定很爽。”
“那是，爽得很。天天找我麻煩。”
雪扶簫翻個白眼，道：“三三有個臭毛病，他只要高興了，就開始找我們麻煩。各種惡趣味層出不窮。”
方徹差點笑出聲。
不由自主的想起來上一次老爹和老媽成親，東方三三送的賀禮……尤其還要專門註明給自己……
心中於是也覺得，東方三三倒是的確能辦出這等事來的人。
這個任何人看起來都是從容瀟灑成竹在胸古今天下盡在掌握的巔峰智者，實則暗地裡也是促狹微微賤，而且惡趣味十足的。
這麼一想，反而感覺東方三三更多了幾分‘人氣’，不像是那高高在上不理人間疾苦的‘神’了。
反而更感覺親切起來。
忍不住羨慕道：“能被九爺打趣，乃至惡趣味，那是何等地位纔能有的殊榮啊。”
雪扶簫一愣。
隨即笑道：“你這一說，倒是讓我感覺被捉弄了還很光榮？”
方徹道：“難道不光榮麼？”
雪扶簫大笑：“好吧，光榮。”
方徹盤算了一下自己此行的任務，皺眉道：“但是我的確依然會讓替身出手的，以我的力量收拾不了天都城。”
“這是應該的。我們沒指望你！”
雪扶簫帶着古怪的笑意，道：“三三的意思，也只是讓伱承名就成了。具體活兒讓孫無天做，乃是最好。”
“這種活，不僅是現在，以後，也會不斷的讓他做。以暴制暴，這個人，你們九爺打算常用。”
“九爺這有點意味深長啊。”
方徹蹙眉，忍不住想深了一層，道：“九爺的意思是難道將他……用萬民之聲與無量功德將孫無天拉回到守護者的隊伍中來？”
“把孫無天拉回來？”
雪扶簫一臉震撼的看着他：“你怎麼會這麼想？三三都沒敢想的這麼美過。孫無天絕無回頭的可能！”
方徹迷糊了：“那這是？”
雪扶簫嘆口氣，道：“孫無天學武，一開始的初衷，就是做一個俠客。行俠仗義，抱打天下不平。”
“但也因此，纔會對自己家的事情如此的受不了。只因……”
雪扶簫嘆口氣不知道怎麼措辭好。
方徹默然點頭，道：“是的，很多好人突然黑化，便是因爲自家不公正待遇導致突然黑化徹底比魔還魔便是如此，所以，若是好人皆惡報，世間誰肯做好人？這句話，稍有偏激，但卻是大有道理的。”
雪扶簫嘆口氣，道：“是的，好人一旦變壞，勢必比魔還魔，這句話，有幾分道理。那是對人間，徹底的失望……”
雪扶簫嘆口氣道：“但是拉回來，也幾乎不可能。自從孫無天到了唯我正教，雁南對他可以說是恩重如山！只是爲了雁南，孫無天便不可能回來了！”
“更何況，孫無天這幾千年裡，手下亡魂數十億，都是死在他手下的無辜……我曾經親眼見過孫無天屠殺之後的悽慘，本是繁華之地，人煙川流，在刀魔肆虐之後，千里之遙，竟無活人。若是孫無天竟然可以回頭而且被接納……”
雪扶簫臉上露出嘆息：“如何對天下人交代？”
方徹也是嘆口氣。
這次是真的感覺有些黯然。
因爲他沒有那些慘痛經歷，也沒真見到孫無天屠殺無辜平民，所以在白霧洲之後，隱約感覺孫無天還能搶救一下。
他能隱隱感覺孫無天對以往的否認的鬆動。
但是聽雪扶簫這麼一說，就知道全無希望了。
萬年血債，億萬無辜亡靈，孫無天如何能回頭？
雪扶簫拍着方徹的肩膀，沉重道：“孫無天未嘗不悔，未嘗沒想過回頭。但他回不了頭了。不是我們不接納，而是在於他自己。”
“既然現在機緣巧合，雁南安排孫無天來做你的替身。所以我們也乾脆讓孫無天來屠殺惡人。萬民感召之下……只希望孫無天以後不再如前一般造殺虐，我們就滿足了。”
“而孫無天以後也定然會有所感，因爲這畢竟是他親手創造出來的盛世繁華！懂了麼？”
“這就是我們最大的目的了。”
方徹喟然長嘆：“是的，這對於孫無天來說，也是好事。可以用持久的殺戮來造福人間，反而來沖淡他萬年的戾氣，是麼？”
雪扶簫沉默一下，定定的說道：“是的！”
他的眸子裡有莫名的悵然：“孫無天，挺可惜的。但也可怕……恨天刀……若是戾氣全無，或許將會更進一步。”
“他或者可以放過天下人，但是卻不會對我們高層武者手下留情的。”
雪扶簫長長嘆息：“若是真有那一天，我將會拼盡全力，將他在戾氣全消的時候，斬於刀下！否則，雨浩然，芮千山，步仇，風從容等……難免會隕落在他刀下其中一個或者幾個。”
“……”
方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感覺心中突然沉甸甸的。
在雪扶簫說到‘斬於刀下’的時候，他想說；既然戾氣全消爲何要斬？
但是聽完整句話，卻無話可說。
真到了那種時候，孫無天針對高層揮刀，又如何？
不捨得讓孫無天死，難道芮千山，步仇等這些奮戰了萬年之久的老英雄該死？
“哎……”
唯有一聲長嘆。
“我懂了。”
“懂了便好。”
雪扶簫也是嘆口氣，道：“接下來說你夜魔教的事情，看來需要在這一次天都之行之後了。時間，恐怕要在幾個月之後。三三要拖一下時間，有他的考慮。”
方徹道：“我倒是無所謂，而且我在天都清洗，唯我正教那邊也都會知道，但是東南這邊需要防備那些新下來的小教主們。”
“知道。”
雪扶簫嘆息道：“那些小教主們下來，奠基教派根基，需要鮮血奠基。這一場浩劫……三年一次。哎……無論如何防範，總有無數遭殃之人。”
方徹默然。
對這一點，東方三三沒什麼好辦法，而方徹更沒有什麼好辦法。
因爲，很多人都是住在城外，或者小城，或者小鎮，或者聚團幾個村落，或者單獨一個山村。
對這些人，守護者不是不想將他們搬遷進入大城裡，……能夠願意搬的都已經搬了。
剩下的基本都是那種咬住青山不放鬆的人，故土難離。無論如何勸說，都不離開。堅持理論是：我就一個小老百姓，魔教殺我有何用？等等理論。
如何嚇唬，堅持不動。
但最終最先遭殃的，便是這些人。
對此，東方三三也是毫無辦法。一個幾十人上百人的小山村，如何能派遣一位高手守護？那還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
還有就是相同理論和遭遇的一些小城鎮。
鎮守者再強，再多，也防不住魔頭驟然興起的每一次屠殺。
不要說是在這種地方，那種意外殺戮，便是在守護者總部的坎坷城突然爆發，也不可能保證不死人！
但很奇怪的是，這種固執的人，哪兒都有，每年都有！
對雪扶簫的嘆息，方徹也是無話可說，只能道：“等以後……唯我正教消失了，就好了。”
雪扶簫嘿嘿冷笑：“就算天下大同了……依然一樣的。該倒黴的人，還是會倒黴的。”
方徹露齒一笑：“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絕人。這句話，無論何時，都有道理的，不是嘛。”
雪扶簫道：“一會你出去安排安排，然後我帶你去天都，或者是孫無天帶你去天都？你感覺哪個合適？”
方徹絲毫沒考慮：“當然是我祖師帶我去，最爲合適。雪大人您還是忙您的吧。”
方徹果然想的周到。
雪扶簫心中讚賞的笑了笑，突然嗔起臉，點着方徹的鼻子道：“我可警告你，這一次比武，你贏歸贏，但你要是再給我整個屎王出來，就算你九爺護着你我也要打你！”
方徹嚇了一跳，低眉順目哀怨的道：“人家不敢了啦……”
“嘔……”
雪扶簫實在沒忍住嘔了一下。
方徹這貨雖然長得俊俏，但是在雪扶簫心裡，向來屬於鐵血男子漢，巍然大丈夫。如今陡然這一嗓子，雖然明知道這貨是故意的，但不自覺的就是有些腸胃受不了。
“如此也好。”
雪扶簫道：“那我就趕緊趕回去，這個驚喜不一般，我自己拿在手裡都有些心驚肉跳，趕緊給你九爺送過去纔好。”
“雪大人辛苦了。”
方徹尊敬的道。
隨即，方徹只感覺身子一輕，眼前一晃，又回到了自己的隊長室裡。
雪扶簫已經無影無蹤。
方徹不敢怠慢，立即溝通五靈蠱，拿出通訊玉，發出消息：“祖師，您在哪裡，弟子這邊又有事情了……真是不好意思。”
孫無天的回覆立刻就來了。
秒回！
“是不是又需要替身了？”
一看這句話，就知道老孫有些迫不及待了。
“是。這一次恐怕又要辛苦祖師，而且，這次比上次，還要大。”
方徹趕緊回覆。
“大了纔好！”
孫無天來了精神，但是想到，自己不能表現的太急切，那樣有些太不矜持了，倒好像是上趕着迫不及待一樣。
於是抱怨道：“守護者這邊的破事兒真特麼多！這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弟子也是無奈……哎。”
方徹哀怨道：“而且又要長途跋涉……弟子心裡煩得要死。守護者這邊的事情，怎麼就這麼多啊！真想回教派啊。”
孫無天嚇了一跳：這小子要撂挑子？
急忙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兒，你自己什麼身份心裡沒點數？安排下來的工作怎麼能推辭？你等着，我馬上就到。”
孫無天也不管現在還是白天了，而且是上午。
直接撕裂空間就來了。
一步到達巡查廳上空，領域直接開啓。
咻！
方徹只感覺身子一輕，眼前一花，嘖，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果然，又到了孫無天的領域之中，再次看到了那一片村莊。
睜眼一看，只見孫無天灰衣白髮，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不遠，正負手眺望那記憶中的美好村莊，那當年的不褪色的歲月。
方徹心中忍不住輕聲嘆息。
孫無天花白的頭髮，微微有點佝僂的身子，臉上的些許皺紋，眼底的複雜……
無不讓他心中升起感觸。尤其是聽了雪扶簫的話之後，更加是感慨萬千。
莫名感覺老魔頭有些可憐。
順着孫無天目光看去，遠方村莊靜靜地，炊煙在靜靜地升起，一片祥和。
遠遠看去，就能感覺這片世界的靜謐美好，平安平和。讓人眼睛一看，一顆心就能寧靜下來。
孫無天眼神看着遠方自己記憶中的村莊，良久。
終於眼皮動了一下。
然後緩緩轉身，目光看在方徹臉上，淡淡道：“白霧洲，你感覺如何？”
“祖師不愧是祖師。”
方徹大拍馬屁：“若是我，肯定做不到這麼好。”
孫無天負手，冷淡的道：“我不是問你這個，而是問你，你看到那清平世界，大治之世，還有臨走時候的百姓發自內心的愛戴，心中是否有觸動？”
方徹心中一震，道：“什麼觸動？”
孫無天淡淡道：“是否感覺唯我正教永遠做不到這一點？是否只有守護者才能做到這一點？”
方徹沉默片刻。
輕聲道：“祖師，這裡就咱們自家爺倆，弟子也不諱言了。是的，有時候，這種感觸是真的有。”
孫無天眼中光芒閃了一下，道：“所以呢？”
“沒什麼所以。”
方徹輕聲道：“等我們教派勝了，難道我們就做不到？我們統一了這片大陸，也不是爲了把人都殺光吧？”
“各爲其主而已啊。”
方徹道：“而且……祖師，我們與守護者，畢竟道不同。”
孫無天沉默了片刻，道：“是的，我們與守護者，道不同。”
然後他沉默了更久的時間，道：“若是咱們教派真正統一了大陸之後，真的是爲了滅掉這個世界，將人都殺光呢？”
方徹愣住，隨即道：“那怎麼可能？若是這樣做，雁副總教主他們豈不是第一個不會同意？”
“你說的有道理。”
孫無天漠然點點頭，然後道：“這一次，又有什麼事？”
“去年我在天都與雪家約戰的事情……”
方徹將事情介紹一遍，然後道：“而守護者總部感覺我就只是去比個武，有點太浪費了。所以，索性傳下來命令，讓我在比武完畢之後，順便生殺巡查天都城！”
“原來如此。”
孫無天眼中射出奪目的精光，情緒有些振奮，緩緩道：“這天都……可要比白霧洲大多了。”
“所以我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做到清洗。”
方徹苦笑。
孫無天不置可否，道：“關於我的身份，你和守護者怎麼說的？”
“我說，乃是在萬靈之森……本源受損……只是不知道名字。”
方徹按照商量好的計劃說了一遍。
孫無天聽了之後也是感覺毫無破綻，道：“這個說法倒是可以，但是一次又一次幫你，始終不知道身份是不成的。”
方徹乖巧道：“祖師的意思是……”
孫無天眼中有奇怪的神色，道：“你說的這種人，其實曾經有很多的……當年，真的有這麼一批人，平常就老老實實過日子，當個大地主小地主的，扛着鋤頭種地……但是一旦守護者局勢危殆，他們就出來幫忙。”
“隱瞞身份到戰場上一陣戰鬥，然後再次默默消失，連守護者想要感謝，都找不到他們。”
方徹瞠目：“……”
“曾經有一個人，雖然從未暴露名姓，但是在江湖上卻赫赫威名；當初咱們唯我正教三十六魔君，七十二煞名震天下時候……這個人在百年時間裡秘密出動，單槍匹馬，一個人幹掉了一魔九煞。神出鬼沒到了極點。”
“每一次這個人都是突然出現，突然消失。出現必是大戰之時，斬殺對手之後，不管戰局結束與否，都會立即消失。”
孫無天眼中有回憶神色。
方徹心中一動，道：“這個人是誰？”
“這個人……是絕命飛刀。”
孫無天淡淡道：“雖然從未暴露名姓，刀劍雙絕，卻以飛刀名震天下；戰力不輸凝雪劍。”
“他的成名絕技，乃是絕命十三刀。”
“當初兩派規模最大的一次大混戰，這個人突然出現，青衣蒙面，十三刀閃耀長空，接連出手七次，殺死我唯我正教六十五位聖王級別高手！還有二十六人穿透身體重傷！作爲突然殺出的生力軍，一人之力改變戰局，讓守護者轉敗爲勝。”
“而且曾有一次，幾個守護者高手落單，被我重創追殺，凝雪劍護送他們逃走，終於被我追上，便是這絕命飛刀突然出現，壞了我的大事。那一戰，凝雪劍有牽絆無法自逃，我本有機會徹底斬殺芮千山的。卻被這飛刀攪了局。”
方徹心中一突。
他想起了東方三三給自己的絕命十三刀飛刀秘籍。
突然心中一震。
“那一戰之後，絕命飛刀消失在江湖。”
孫無天淡淡道：“在多年之後，偶然機會中，我遊歷江湖，在一個偏遠山村，遇到了一個人，感覺有些不對勁，仔細跟了他二十天，終於看出來，原來那個天天扛着鋤頭帶着一家子人種地的人，竟然就是那名震江湖無人知道他身份的絕命飛刀。”
方徹呼吸爲之窒。
突然升起來不詳的預感。
默然運起無量真經，發動冰澈靈臺，啞聲道：“然後呢？”
“沒有什麼然後。”
孫無天負手而立，看着遠方村莊，淡淡道：“那絕命飛刀居住之地，與我的家鄉一樣平和安詳，平安富足，家庭和睦，幸福如意。”
方徹喉嚨乾澀，緊張的聽着。
“所以我把他殺了。”
孫無天淡淡道：“鏖戰一夜，交手數千招，我終於砍了他的頭，然後將他整個村子，殺的一個不留！”
“好！”
方徹心中滴血，心臟一陣陣抽痛的厲害，口中卻是一聲喝彩：“殺得好！”
縱然有無量真經催動冰澈靈臺，但是方徹依然差點就破了心境。
心臟的疼痛，如排山倒海。
一個可以媲美凝雪劍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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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默默無聞卻爲整個天下做出來卓越貢獻的英雄。一個以一人之力與當初巔峰的孫無天大戰一夜的人！
竟然就這麼慘死在孫無天手裡。
默默歸於塵土。
何等可惜！
何等讓人痛斷肝腸！
方徹一聲喝彩，卻惹怒了老魔頭。
老魔頭轉頭，眯着眼睛看着方徹：“好？”
“的確是好！”
啪！
一記又響又重的耳光，狠狠摔在方徹臉上。
方徹悶哼一聲，身子翻滾着被打出十幾丈距離，頭腦中轟轟雷震，眼前金星亂冒，心中痛苦，卻因此轉移了一下。
連滾帶爬的撐起身子，捂着臉，做出不可置信的樣子看着孫無天：“祖師您……”
孫無天目光冷冽，淡淡道：“縱然是敵人，但那也是一條好漢。他的死，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但是作爲一個武者，要尊重自己的敵人。”
“祖師教訓的是。”方徹捂着臉，低頭說道。
孫無天目光有些悵然，良久才慢慢道：“其實殺了他之後，我很後悔。卻又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