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2章 有財痛飲懸羊酒 壯志未酬誓不休

永安屯,趙家。

今天吃飯的人少,不光趙軍、趙有財、王強、解臣沒回來,林祥順也沒回來。

今晚保衛組開慶功宴,宴會後需要用車送保衛員們回家。所以,林場留了兩個司機。

一個司機送南邊永福、永利的人,一個司機送北邊永安、永勝的人。

林祥順就是兩個司機中的一個。

再有李如海當班未歸,今晚趙家男人這邊就只剩下了李大勇、李大智和李寶玉。

所以今晚靠邊站上放了大桌面,男女老少全擠在一張桌上吃飯。

雖然人少,但菜不少。

正好獵狗們吃剩的豬肉,一起隨車回來。王美蘭一看剩的都是好肉,就帶人準備了一桌好菜。

燜野豬排骨,烀野豬肘子,野豬裡脊炒酸菜……

不多,也就八個菜,但菜碼很大。

飯桌上,金小梅和李大勇說:“今天你老兒子惹禍了。”

“啊?”正啃豬排骨的李大勇一愣,道:“惹禍了?他今天不上班了嗎?”

李大勇可能在想,我老兒子沒在家,怎麼能惹禍呢?

金小梅斜了李大勇一問,又問:“那你大兒子爲啥回來早,你不知道嗎?”

李大勇看了李寶玉一眼,道:“寶玉回來不是送狗嗎?”

李寶玉躲開李大勇的目光,悶頭往嘴裡扒拉肉。

“是送狗。”金小梅嘆氣口,道:“還給張來發送回來了呢。”

“張來發?”李大勇一聽就覺得不對,忙問:“咋回事啊,寶玉?”

李寶玉把今天李如海坑張來發的事一說,聽得李大勇嘟嘟囔囔地罵了李如海好幾句。

“大嫂。”李大智撂下筷子,問金小梅說:“這事兒最後咋解決的?”

“給人賠錢、道歉、捱罵、挨撅唄。”金小梅此話一出,李大勇眼睛一瞪,道:“咋還罵人吶?”

“那要卡壞的是咱家孩子,你罵他們不得?”金小梅這麼一問,李大勇不吭聲了。

這年頭孩子打仗,不傷筋動骨,大人基本都不參與。

張來發卡掉四個牙,傷勢不嚴重,但影響形象,影響以後娶媳婦。

換位思考一下,誰家孩子卡成這樣,誰都得不樂意。

這時,金小梅看了趙玲一眼,然後對李大勇說:“我跟王田他媽進屋一說,那傢伙徐美華就罵上了,完了張來寶也跟着罵。”

“媽的,這小逼崽子!”一聽張來寶也罵,李大勇很來氣,徐美華畢竟是同輩人,他張來寶是小輩啊。

“我倒是沒說啥。”金小梅道:“玲子護我來着,給我推門外,徐美華她娘倆就追出來了。”

“啊?你們動手啦?”李大勇此話一出口,就聽旁邊“咣噹”一聲。

其他人都知道事態如何發展,唯有下午沒在家的李大勇、李大智循聲望去。

哥倆一看,就見解孫氏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指向李大勇道:“大勇,你也太瞧不起你孫姐了。有我在,還能讓我妹妹挨欺負?”

李大智打量着解孫氏,他來了沒幾天,還不瞭解解孫氏的過往。但據他觀察,這小老太太雖然挺能幹活,但年輕的時候絕對是個虎娘們。

“孫姐,你動手啦?”李大勇雖也反感徐美華的態度,但自家孩子給人家孩子傷了,再打人家就不好了。

“沒有……”解孫氏剛開口,就聽金小梅笑道:“我孫姐跟我們去了,但她沒進屋。我尋思啥呢,我尋思孫姐要進屋,好像咱欺負她們似的。

完了我孫姐就在外頭站着了,這傢伙他們娘倆嗚嗚圈圈出來一看,見着我孫姐,立馬就滅火了!”

“哈哈哈……”衆人發笑,解孫氏微微昂頭,一臉驕傲的樣子。

李大勇笑完,問金小梅說:“完了呢?走前兒沒給她扔倆錢啊?”

“唉呀,能不扔嗎?”金小梅嘆了口氣,道:“不管咋地,那也是個孩子,一笑、一說話,一嘴大鐵牙鋥亮的,那是一輩子啊。”

聽金小梅如此說,李大勇也唏噓不已。

張佔山如何,那是他們這代人之間的事。人死如燈滅,張佔山走後,他們誰也沒欺負過那三口人。

“我走前兒給徐美華扔二百塊錢。”金小梅又說:“她自己要的,我本來尋思給她多拿兩個呢。”

“行啊,二百也不少了。”李大勇嘆口氣,對金小梅道:“等你老兒子回來,你好好給他梳梳皮子。”

梳皮子就是要打李如海,可金小梅早就打不動那小子了。而李大勇這麼說,無疑是把這篇揭過去了。

“你們還要打人家孩子呢!”這時,王美蘭笑道:“如海說了,這事賴你跟你大哥。”

“那咋能賴我呢,嫂子?”李大勇知道王美蘭是在開玩笑,他也笑道:“我跟我大哥喝酒閒嘮嗑,誰知道讓他聽去了。”

“孩子大啦!”王美蘭有些感慨地道:“以後有啥話,該揹着就得揹着呢。”

“可不咋地!”趙玲接茬道:“我家王田現在都會傳話了。”

大家聊到孩子,歡樂的話題就更多了,再配上好飯、好菜,那真叫一個其樂融融。

可就在這時,李寶玉忽然來了一句:“唉呀,也不知道我大爺咋樣了。”

李寶玉此話一出,王美蘭臉上笑容瞬間凝固。

李大勇、金小梅皆向李寶玉投去凌厲的目光,而李大智在桌下踢了李寶玉一下,小聲道:“咋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哎?”徐春燕見狀,忙找話題道:“要說咱這些孩子,最懂事的是鈴鐺啊。”

“嗯吶唄。”趙玲給小王雪餵了一口飯,道:“鈴鐺那孩子還說啥了?”

“唉呀!”王美蘭也不知道跟誰嘆了口氣,然後道:“援民還下不了地,他們一家也不過來了。”

不是趙軍、解臣不願意每天接送張援民來熱鬧,而是張援民、楊玉鳳不願意過來。畢竟張援民下不了炕,吃喝還行,拉撒困難吶。

“哎?”忽然,李大勇道:“那前兒我還看着鈴鐺她媽了呢。”

“你看着鳳啦?”金小梅問道:“你啥前兒看着她的?”

這時所有人都看向李大勇,李大勇白天都不在家,他能什麼時候看到楊玉鳳呢?

“就剛纔回屯子麼。”李大勇道:“我看她背個包從那麼回來,好像是出門了。”

“她出門了?”王美蘭眉頭一皺,相處了這麼久,她瞭解楊玉鳳。張援民在家躺着不能自理,楊玉鳳咋可能出門?

見大夥都不信,李大勇道:“真的!我問她‘出門啦’,她說‘嗯吶’。”

就在這時,李小巧接茬道:“鈴鐺也說她媽今天沒在家。”

“她媽幹啥去了,沒在家?”金小梅問,李小巧搖頭道:“那她沒說,她就說中午回家生火熱飯了。”

大人們一聽就明白了,想必是楊玉鳳早晨從家走的時候把飯菜留在了鍋裡,小鈴鐺中午放學回家生火熱飯。

但問題是,楊玉鳳能幹什麼去呢?

張援民家。

張援民、楊玉鳳、小鈴鐺一家三口圍在一起,看着擺在盒子上的兩塊手錶。

一塊男款,一塊女款,都是海鷗牌手錶。

小鈴鐺伸手,用手指肚輕輕碰了碰錶帶。在她周圍也有不少戴錶的,比如趙有財,比如他們老師。

但是,小鈴鐺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手錶。

漂亮的東西,誰看了都喜歡。但再怎麼喜歡,一家三口誰也不曾把表戴在手中。

不光如此,今天楊玉鳳在城裡買表的時候,售貨員拿出新表拆盒讓她試戴,楊玉鳳都沒戴。

“咋樣?”楊玉鳳笑着問了張援民一句,張援民連連點頭,並擡手向楊玉鳳豎起大拇指,道:“媳婦,這事兒你辦的真像樣!”

楊玉鳳聞言一笑,從旁拽過挎兜子,迅速地從裡面又掏出個盒子,拿在手裡向張援民一晃,問:“那你再看這個呢?”

“哎呀!”張援民大喜過望,驚喜地道:“媳婦,你還給我買啦?”

這時,小鈴鐺從楊玉鳳手裡搶過盒子。

這個是他們家的,小姑娘沒有任何顧慮地將包裝拆開。

“爸!”小鈴鐺拿着手錶送到張援民面前,張援民掃了一眼,看向楊玉鳳說:“這跟兄弟那不一樣啊?”

“兄弟那比你這貴。”楊玉鳳擡手比劃,道:“兄弟那是最好的,比你這貴二百塊錢呢。”

“啊,那沒事兒!”張援民把表拿在手裡,看着錶盤道:“是不是得上勁兒啊?”

“不用。”楊玉鳳說:“那賣表的說了,晃盪、晃盪就行。”

張援民把表戴在手腕上,看向小鈴鐺,笑道:“姑娘,挺好看哈!”

“嗯!”小鈴鐺重重點頭。

“好看就行啊。”楊玉鳳叨咕一句,隨即小心翼翼地將另外兩塊表裝在盒子裡。

緊接着,楊玉鳳又把兩個盒子裝進挎兜裡。然後,她拎着兜子起身,向立櫃走去。

“哎?你幹啥呀?”張援民叫住楊玉鳳,道:“別往起裝啦,明天你就給兄弟送去吧。”

“明天就送啊?”楊玉鳳道:“他們給兄弟買那冰箱啥的,把錢都塞那箱子裡了,完了誰也沒跟兄弟、老嬸兒說呢。”

王強等人是想,趙軍結婚之前得佈置新房。到時候冰箱什麼一拆箱子,錢自然而然就出現在趙軍、王美蘭眼前了。

“他們是他們!”張援民一手捏着表,一手抄起了旁邊的鵝毛扇,他用鵝毛扇指着楊玉鳳說:“老李家先沒給兄弟買上電視,他們肯定得想別的路子。咱們可不能扯那哩格楞,趕緊把表給兄弟送去!”

說完這番話,張援民看向小鈴鐺問道:“大姑娘,爸說的對不?”

小鈴鐺伸手雙手,向張援民豎起兩個大拇指。

……

與此同時,青石砬子下。

窩棚裡,宋老歪衝趙有財豎起一根大拇指,道:“二啊,你老丈人是這個!”

正在喝糊塗粥的趙有財一笑,道:“那還說啥了!”

然後,趙有財和李春明四人道:“我老丈人以前是大財主,老有錢了。”

“那老爺子不光有錢,還仁義呢!”說這話的是許長明,他道:“那年我爹跑山給腿卡折了,就是那老爺子找人給我爸接的腿。

雖然沒等腿好呢,開春我爸就沒了,那我也念他好。”

說到此處,許長明指了趙有財一下,道:“那前兒要不老歪說你是王大巴掌姑爺子,我說啥也不讓你們進來。”

這老山狗子性格太直了,直到不懂人情世故。既然都讓人進來了,還這麼說話,人情不就沒了麼?

但許長明不管那些,自己在那裡說着王大巴掌如何仗義疏財、照顧鄉里。

剛纔聽趙有財說他老丈人有錢,李春明四人並沒什麼感覺。此時聽許長明說這些,四人不禁對那位王大財主肅然起敬。

吃飽喝足,趙繼成和張冬至收拾殘局時,宋老歪從箱子裡掏出個點滴瓶子。

這年頭的點滴瓶是玻璃瓶,橡皮塞堵住瓶口。

玻璃瓶裡裝的液體,趙有財五人看去,只見那淡紅色液體迅速分層。

下面是透明色的液體,而在其上面浮着一層血紅。

宋老歪拿着瓶子下炕的過程中,隨着搖晃,那一層血紅化作一道血線直扎瓶底。

到底擴散開來,瞬間液體混成淡紅色。

可隨着宋老歪將瓶子放在炕沿邊,他去找酒盅的工夫,那瓶子裡液體再次分層。

“大叔,這是啥呀?”秦竹鬆驚訝地問許長明。

“好東西!”許長明看向手拿酒盅回來的宋老歪,道:“你告訴、告訴他們,這是啥玩意!”

“喝一口再說唄!”宋老歪把酒盅給了趙有財,然後拽開瓶塞給趙有財倒了一盅。

他拽瓶塞時,瓶子一晃,裡面又成了淡紅色的。

趙有財大概知道這是啥,所以他二話不說,仰頭悶了盅裡的酒。

一口酒入口,一股火辣順着喉嚨直戳胃裡,然後迅速向外擴撒。

剎那間,趙有財渾身發熱,瞬間便感覺不到跋涉兩日積攢的疲憊。

李春明四人都是好酒的,山裡條件困難,兩天沒喝上。

此時老頭子給酒,四人一一端盅入口。

“大爺,這啥酒啊?”李春明喝完酒問宋老歪,說:“這也太解乏,太霸道了。”

“呵呵……”宋老歪呵呵一笑,而這時許長明從張冬至手中奪過酒盅,對宋老歪說:“給我整一盅!”

宋老歪給他到酒時,轉頭指着門外對李春明說:“你現在給棉襖脫了,光膀子出去跑,多了不敢說啊,半個小時之內你不帶覺(jiǎo)着冷的!”

李春明四人驚訝地看着宋老歪,而此時疲憊盡去的趙有財微微昂首,小眼睛中光芒閃動。

這一刻,趙有財想到了黑老虎,想到自己的翻身、正名之戰就在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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