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翁邁過門檻,還沒走進去,就看見錦衣華服的長子挎着刀要出去,不動聲色的問道:“儼兒,你這是要去哪裡。”
錦衣華服的長子是京城裡出了名的紈絝子弟,瞧了一眼整天笑眯眯的老爹,不耐煩的說道:“吏部尚書的長子組織我們這些權貴子弟,去幹一件大事。”
“要去把北平火器總局給燒了。”
富家翁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就像自己貪財一樣,放縱自己的長子胡鬧,也是一種自污的手段。
長子現在要去燒了北平火器總局,已經不是自污了,而是一種找死的行徑。
從來沒打過長子的富家翁,一巴掌扇在了長子臉上,臉上笑眯眯變成了嚴肅:“去祠堂跪着。”
長子捱了這一巴掌愣住了,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一臉和氣的父親,出現這麼嚴肅的表情。
心裡窩着火的長子,慪氣的離開了這裡,心想以後再也不理父親了,氣歸氣,還是老老實實的去祠堂跪着。
幾天後,東安門內市,聚集了一大批官僚鄉紳家的少爺,手裡拿着火把,朝聖一樣衝向了北平火器總局。
已經提前得到消息的五成兵馬司,派遣了足足一百名弓手守在門口。
面對這些簪纓世家出身的少爺們,泥腿子出身的弓手們,唯有苦笑,打不得罵不得,萬一傷到了這些少爺們,飯碗肯定就保不住了。
只能希望這些少爺們把火氣撒在他們身上,打累了,回去好好歇着。
不過還沒等這些少爺們衝到一排排弓手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批錦衣衛和東廠番子,拿着棍棒就衝了過去。
一通亂打,把這些平時欺男霸女的少爺們打的頭破血流,全部抓進了各自的私牢。
這下徹底激化了北平火器總局和東林黨的矛盾,開始對朱舜進行各種腥風血雨般的彈劾。
什麼話難聽說什麼,巧舌如簧到就連崇禎都覺的,不殺了朱舜全家都對不起大明。
但凡是和北平火器總局沾上一點關係的人,都承受着難以想象的壓力,作爲掌櫃的焦掌櫃更是被族長連續叫到祖宗祠堂三次。
斥責他趕緊離開北平火器總局,免得給祖宗蒙羞。
大寒過後的第五天,便是除夕了。
除夕這一天,宗族裡所有人都要聚在一起祭拜祖宗,過去焦掌櫃都是站在第一排,畢竟他是福王家的一名掌櫃。
今年別說站在第一排了,就是在一些宅子當下人的族人,也比他站的靠前。
祭拜祖宗結束以後,都是要聚在一起吃飯的,焦掌櫃每年都是坐在主桌上,今年只能和那些下人們一桌。
氣的焦掌櫃飯都沒吃,窩着一股子火氣離開了祠堂,生了一場大病,只能在牀榻上躺着。
那名唯一留下來的孫堂倌,更是悽慘。
當初那幾名一起離開的堂倌,都是和孫堂倌住在一個衚衕,走了以後還有些後悔,心想敢賣鳥銃,背後的勢力肯定不簡單。
本來還想着過年的時候,買些糕點去孫堂倌家裡拜訪,改善關係,誰能想到沒過幾天,北平火器總局徹底成了鼠疫,誰也不敢說與北平火器總局有半點關係。
現在都在慶幸自己離開了北平火器總局,孫家則是成了整個衚衕的笑話。
孫堂倌的老爹過去因爲兒子給福王辦事,可以說是整條衚衕最有面子的人之一,誰見了都要問聲好。
現在嘛,誰見了都是一臉的嘲笑,這讓孫堂倌老爹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今年除夕吃飯,家裡的幾個兄弟更是沒叫他,就像是他也變成了鼠疫,不敢沾上一點關係。
本就是個小人物的孫堂倌老爹,跑到一間清冷酒鋪喝了一肚子悶酒,醉醺醺的回到家,又聽見了左鄰右舍的嘲笑。
說起了昨天悔婚的那件事,瞬間刺激到了孫堂倌老爹的神經。
憋了一肚子火的孫堂倌老爹,爆發了,走進家門,連門都沒關抄起棍子就開始毆打孫堂倌。
這條衚衕有一個姓柳的姑娘,算是整條衚衕最美的女子了,只是有些嫌貧愛富,總想着嫁給官宦子弟。
後來也勾搭上一名八品高官家的少爺,可惜那位少爺只是想玩玩她,哪裡會真的娶一個貧民家的女子,玩過了以後就扔了。
柳姑娘眼看年紀越來越大,沒有辦法,只能在這片貧寒衚衕找一個人嫁了,挑來挑去,最後選定了孫堂倌,畢竟他可是給福王辦事。
眼看婚期越來越近了,誰能想到吳紙鋪子變成了北平火器總局,別的堂倌都想辦法離開了,孫堂倌可倒好,死賴着不走。
就在昨天,勢利眼的柳姑娘果斷悔婚了,孫家也成了這片衚衕最大的笑話。
“孫叔叔,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孫哥哥就要被打死了。”
圍在孫家門口的人羣裡,突然衝出來一名相貌普通的小姑娘,護住了抱着腦袋一聲不吭的孫堂倌。
孫堂倌老爹打了這麼長時間,火氣也消了,外面又有那麼多鄰居在看消笑話,扔下棍子罵罵咧咧的走進了屋子。
孫堂倌眼看自己小時候最大的美夢真的要實現了,就在昨天,突然破滅了,心裡悲痛幾乎讓他去上吊自殺。
孫堂倌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的斜倚着柱子,兩眼渙散,就像一個死人一樣,任由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李姑娘給自己擦臉上的鮮血。
過了有半柱香時間,孫堂倌突然握住了李姑娘的小手:“我知道從小到大你一直喜歡我,今天就問你一句話。”
“你願意嫁給我嗎。”
李姑娘的老爹就在門外面,家裡的幾個孩子就活下來這一個女兒,哪裡肯讓她嫁給在北平火器總局做事的孫堂倌。
李姑娘沒想那麼多,整理了一下滿是補丁的衣服,流着眼淚笑道:“願意。”
就在李姑娘說完這句願意,她的老爹周圍的人條件反射一樣,躲開了她老爹。
像是在躲避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