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離開縣城以後,順着官道繞過一座小丘陵,看見了一座小村莊。
帶着四名步槍兵走了過去,田地裡隨處可見面黃肌瘦的貧寒百姓,種植的也不是土豆,還是像過去一樣,水田種麥子旱地種些豆子棉花。
這些田地都是依傍着湯河,收成應該不錯,出身於鄉野的朱玉不像其他八股文知縣不識五穀,只是看了一眼附近的情況,大致就估計出一季的收成。
應該可以達到正常水準,兩石多一畝。
按理說這麼好的收成,這些貧寒百姓的日子應該還能過的去,不至於這麼的面黃肌瘦。
想來只有一個可能了,這些貧寒百姓只是佃戶或者長工,負責給本縣鄉紳們種植田地。
順着田間小路繼續走去,走了好幾天,路過很多村莊,走的路越多朱玉心裡越是沉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改變。
改變密雲縣軍戶家眷們窮苦日子,不敢說碗裡有油,最起碼能讓這些軍戶家眷們吃飽飯。
朱玉過去做過幾年的胥吏,深知吏道二字對於官場,尤其是對地方的影響力。
新科進士們除了有幸入選庶吉士的進士,其餘進士正常都會按照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規矩,下放到地方磨礪一段時間。
但這些八股文出身的進士們說起經史子集頭頭是道,各種朱子曰二程曰背的倒背如流,面對地上治理只能抓瞎了。
記錄着一縣人口、土地多少、課稅、秀士舉人多少的魚鱗冊子,在這些八股文進士眼裡只是鬼畫符,胥吏卻能輕易找到知縣想要的任何一項數目。
知縣們爲了不在吏部考覈中出問題影響到自己的仕途,只能把這些繁瑣細碎的地方政務交給六房胥吏去處理,這也就造成了胥吏把控地方政務的景象。
胥吏們一般都是世襲,仰仗着手裡的權利成了擁有不少田地的大戶,還與本縣的鄉紳們勾結在一起欺壓貧寒百姓。
密雲縣軍戶們的軍田,正是被縣衙胥吏和本地鄉紳大戶所侵吞,以至於軍戶家眷們只能逼良爲娼了。
縣衙裡也就那名白髮文吏還有良心,沒去幹那些勾當,還守在縣衙裡等着新任知縣。
現在不是徵收課稅的時間,其他胥吏們已經很長時間沒來點卯了,在家過着自己的富足日子。
朱玉很清楚吏道的沉痾,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只能進行兄長教授他一些道理時,說的土改。
但這些鄉紳大戶們又與府衙勾結,甚至是與東林黨京官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知縣所能進行的。
首先要有絕對的威望,並且掌握一支強大的暴力機關。
這個人只能是太子,大兄給了太子三本書,偉人生平傳記、毛概、陸軍訓練手冊。
據說太子對那本充滿傳奇色彩的偉人生平傳記尤其的喜愛,喜愛程度甚至超過了文人雅士對於崑劇的追捧,常常手不釋卷的看到深夜。
土改是不可能了,朱玉只能另想辦法,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沒能想出來個好法子,只好離開了密雲縣幾天,去請一位高人過來。
朱玉騎着小毛驢來到了京師大學堂,這一次要請的高人,正是大兄朱舜七名弟子中的一位。
朱舜的七名弟子各有各的風采,二弟子宋士意在工廠主裡的聲望最高,發明的宋氏織布機、宋氏梳棉機、改進的朱氏紡紗機等等工業化機械,造就了一位位實業家。
工廠主們每到逢年過節的都要先去看望宋應星,說是看望宋應星,誰心裡不和明鏡一樣是去巴結宋士意,希望他以後發明了新式紡織機械可以先給他們使用。
三弟子焦勖如今是最得皇上看重的弟子,每個月總會被皇上叫入宮中幾次,比起六部侍郎還要頻繁,這份簡在帝心讓很多中樞重臣都心生羨慕。
四弟子趙鬥米則是大明王爺們都要巴結的人物,趙鬥米的母親過大壽,老家縣衙的一名六房掌案嫉妒趙鬥米當了官,酸溜溜的說了一句不就是個九品芝麻官,有什麼值得重新祠堂的。
這句話說了沒有幾天,趙鬥米家門口來了一頂頂綢緞蝠紋轎子,走下來的居然是一位位王爺府管家,過去給趙鬥米母親拜壽。
嚇的那名六房掌案當天晚上去了一趟趙家,以給趙鬥米母親拜壽的名義磕了一個響頭,但是趙家宗族子弟心裡都清楚,這位過去需要趙家仰望的大人物是在給趙鬥米賠罪。
五弟子薄珏更不要說了,早在朱舜收下他以前就是名動京師的第一美男子,這些年京師大學堂天文學院的牆頭,差點沒被京城官宦小姐和富家小姐們給扒爛了。
那可是鋼筋混凝土澆築而成的牆頭。
六弟子畢明珪自從發明了四大工業母機之一的蒸汽錘,隱隱被當做工業伯朱舜的接班人,在工業派學子們心裡是毫無疑問的‘大師兄’。
七弟子徐積薪拜師最晚,憑藉他凡事都要爭勝第一的脾性,反而掌握了最多的天才學子。
六弟子畢明珪是心裡的大師兄,招攬一半以上天才學子的七弟子徐積薪,卻是實際上的‘大師兄’。
真正實際上的大師兄宋士慧,這些年來,一直是沉默寡言,幾乎被人忘記了他的存在,忘記了京師大學堂還有這麼的大師兄。
唯一一點改變。
宋士慧身邊多了二三十名同樣黑瘦,同樣喜歡蹲在樹蔭下抽旱菸的農業學子。
望着一畝畝欣欣向榮的稻秧。
笑容敦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