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的兩人沉默了足足有半柱香時間。
大理寺卿的手掌死死按着官帽椅的扶手沒有說話,太過用力了,指甲按的有些發白。
想他爲了大理寺卿的官位,一步一步耗盡了幾乎大半輩子的心血,中間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屈辱。
別人打他左臉,他還得把右臉伸過去,甚至是一位上官看上了他的妻子想要睡一夜,也是笑着把妻子送到了那人的宅子。
費盡心機,耗盡半生心血,終於坐上大理寺卿的官位了。
下一步也是在謀劃內閣宰輔的位子,就算成爲不了內閣宰輔,熬上幾年成爲一名尚書應該是沒有多大問題。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誰能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李魯生,憑藉柴薪這件事進入了老宰輔馮銓賞雪的亭子,東林黨黨人都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還讓三大晉商在這次的柴薪謀劃裡狠狠的賺了一筆,承了天大人情。
大理寺卿看的比一般官員更遠,還有一件事足夠大部分東林黨人支持李魯生成爲大理寺卿。
破壞工業派在順天府的根基,重新奪回對於順天府的控制權。
大理寺卿的心計城府也着實驚人,面對毀了他官路的李魯生,還是選擇了妥協,而不是使用一些過激手段:“文淵,你親自去一趟李魯生的宅子吧。”
師爺訝然的轉過腦袋,不甘心的說道:“老爺,咱們還有大理寺監牢裡的一羣窮兇極惡之徒可以利用,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大理寺卿說完讓師爺親自過去的話,似乎是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筆挺了幾十年的腰桿,忽然有些彎曲:“不必了。”
只有三個字,沒有任何過多的解釋。
師爺很想聽到老爺長篇大論的解釋,沒想到只有三個字,心裡莫名的有些發酸,老爺這次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不心灰意冷也沒辦法,鎮遠礦務局減少騾馬的原因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工業派儲存的火炭快要消耗完了。
李魯生帶着東林黨人的期盼,就要打垮朱舜那個災星了。
立下這等大功的李魯生,既是老宰輔馮銓的門生,又有三大晉商,不,應該是五大晉商雄厚的財力作爲後盾。
想要一個大理寺卿的官位,沒有半點過分,還相當的合理。
師爺明白了老爺的心意,站起來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老爺不想用拖字訣,在官場上推諉,學生一定會給老爺爭來最有利的權柄交換。”
大理寺卿大半輩子的心血一生的夙願,就這麼毀了,聲音低沉的擺了擺手道:“這件事結束,老爺我也不想在朝爲官了。”
“多要一些田產吧,文淵你我主僕二人以後怕是也見不了面了。”
師爺背對他的身體,忽然一激靈。
大理寺卿頹然笑道:“文淵你理解錯了,老爺我雖然爲人狠辣,但你我主僕二人相處這麼多年,無異於親兄弟哪裡會殺你滅口。”
“在離開以前,老爺我會趁着說話還有用,幫你謀來一個五品以上的官帽子,也算是給自己留條後路,免得到了老家人走茶涼被一些屑小欺辱。”
師爺聽到一句後路,徹底放心了,轉過身來鄭重作揖道:“老爺放心,只要學生一天在官場,就永遠是老爺的幕僚。”
大理寺卿點了點頭,示意師爺儘快過去,也算表明一個態度。
看着師爺漸漸消失的身影,大理寺卿重重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大仇,看來只能等下輩子再報了。
李家宅子。
大堂內。
李魯生聽說大理寺卿的師爺到了,親自接見了這位師爺,沒有半點的怠慢:“文淵這次過來,想必是爲了那件事吧。”
師爺看着對他十分禮遇有加的李魯生,心情十分的複雜,看來老爺輸的不冤:“不知李員外能給出什麼價碼。”
李魯生笑着擺了擺手,端起茶杯說道:“這件事咱們稍後再談,嚐嚐今天的茶葉,這可是範員外送來的蒙頂石花。”
聽到是皇宮御用的蒙頂石花,師爺不禁來了興致,他是個好茶之人,碧澗、火井、雲腳等等天下名茶都嘗過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喝過蒙頂石花。
雖說以老爺大理寺卿的身份,收來一些蒙頂石花茶很輕鬆,但是以老爺大堂桌椅只敢擺放楊木桌椅的小心謹慎。
能喝上一口岕片茶就不錯了,那些碧澗、火井名茶還是師爺私掏腰包買來一些嚐嚐鮮。
師爺輕咂了一口,閉上眼睛細細品茗道:“舌尖回甘,毫無苦澀,當真是人間極品。”
李魯生撫須笑道:“不知文淵願不願意長期喝到這種茶。”
師爺突然睜開了眼睛,看着李魯生,很久沒有說話。
李魯生這是在招攬他,讓他成爲新任大理寺卿的幕僚,享受比以前更好的富貴日子。
師爺這次是真的來火了,難道李魯生真的以爲有權有勢可以爲所欲爲,以爲他這個京城人人尊稱一句文淵先生的師爺,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師爺心裡再有火氣,也只能嚥下去,虛與委蛇和他推辭了起來,像是在拿捏架子。
推脫了有一炷香時間,終於把大理寺卿的事情商量差不多了,師爺起身準備離開這個讓他噁心的宅子。
師爺爲了讓李魯生放心,也給他吃個定心丸,一副爲他考慮的樣子說道:“李老爺提前考慮官路確實是一件好事,也想的夠長遠。”
“但是李老爺有沒有想過,萬一敗在了工業侯手裡,李老爺今天的行爲可就是自掘墳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