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紳員外們囉嗦了一圈,就是想讓範家老爺子拿個主意,鄉紳們的糧倉裡有的是糧食,但就算是爛在糧倉裡他們也不會捐哪怕一粒糧食了。
延綏鎮的邊軍不缺糧草了,他們還怎麼賺銀子,前往大清國的出關路就是用糧草換來的。
不過這還需要範家老爺子拿個主意,敢得罪他們這些鄉紳別說是拿到糧食了,就是這個總督也讓孫傳庭坐得不安穩。
範家老爺子沒有說話,一直坐在主位上閉着眼睛哼着小曲兒,鄉紳們就明白在家老爺子是什麼意思了,心裡也有了一個底,更有了底氣。
這裡可是在八大晉商範家的老家,隨隨便便都能喊來一大幫子佃戶,一幫給朝廷繳納課稅誰也不敢殺的佃戶,還能怕了他一個勢單力薄的總督不成。
三邊總督的官帽子確實夠大,但是孫傳庭要想保住官帽子想在地方上有一番成就,在功勞簿上多了一些功勞,還是得仰仗把控地方的鄉紳們。
範家老爺子不願意捐糧還有一個原因,按照官場上約定俗成的規矩,新官上任的孫傳庭應該先來拜會他這個本地最大的鄉紳。
範家可不是一般的鄉紳,在整個山西陝西都是排得上號的大鄉紳,孫傳庭居然不來拜會,落了範家的面子。
鄉紳們大致商量完怎麼用假話搪塞孫傳庭,這爲三邊總督走了出來,走上宴席最前方的戲臺子上。
陸軍講武堂學員們一部分去了延綏鎮各縣,駐紮在那裡等候孫傳庭的命令。
還剩下一半的陸軍講武堂學員們以及秦兵五官們,像過去一樣按着佩刀站在宴席的旁邊,像個傳菜的堂倌。
不過這一次,那些佩刀想必是會見血了。
孫傳庭站在戲臺上,看着下方的鄉紳們說道:“建奴已經陳兵在關外,大戰隨時可能打起來。”
“本總督想要整飭延綏鎮的邊軍,希望各位鄉紳能夠助本總督一臂之力。”
助你一臂之力?怎麼助?
不就是想讓他們捐糧捐銀子嗎,鄉紳們理都沒理孫傳庭,還是在那談論小曲兒和小妾。
孫傳庭每次看到這一幕心裡就會冒出一股子強烈的殺意,大明的軍戶們爲什麼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那是因爲國庫裡沒有錢。
國庫裡的銀子哪裡去了,還不都是被這些鄉紳侵吞了本該繳納賦稅的土地,沒得賦稅哪裡會有銀子。
大明正值危難之際,都快到亡國的地步了,這幫子蛀蟲還在想着戲子和小妾,實在是腐化到了極點。
孫傳庭一步步走下了戲臺,走到了主桌旁邊,直接指名道姓:“王員外,本總督聽聞你家裡的糧食都快發黴了。”
“與其爛在穀倉裡面,不如捐給這些拿命在替你們守着大明國門的邊關將士們。”
孫傳庭已經指名道姓了,王員外也不好繼續坐着不搭理他了,站起來世故圓滑的說道:“污衊,一定是污衊。”
“老夫在延綏鎮那是出了名的清貧,一天就喝三碗小米粥外加半個胡樓子,哪裡還有什麼餘糧。”
這次換做孫傳庭不去搭理他了,看見了身邊的另一位員外:“馬員外家裡是否也沒有餘糧了。”
馬員外站了起來,同樣是世故圓滑的說道:“老夫比王員外還要清貧,一天只喝三碗小米粥連胡樓子都吃不起,當然不會有餘糧了。”
孫傳庭看向了所有鄉紳的主心骨範家,範家老爺子坐在主桌上還是哼着小曲兒沒有理睬孫傳庭。
他旁邊的一名員外,忽然說話了:“孫總督有事可以去找永鬥賢侄,好過在這裡說些不着邊際的廢話。”
搬出來範永鬥壓他?
孫傳庭點了點頭,似乎是很贊同範員外的說法,繼續看向了王員外。
王員外已經坐了回去,感覺到孫傳庭又在看他,都懶得說些虛頭巴腦的話了,也是慢悠悠的哼起了小曲兒。
孫傳庭的手掌按在了刀柄上,語氣很是平淡的開口說話了:“崇禎三年,陝西大旱,爲了賑濟災民朝廷調撥給延綏鎮一萬石糧食。”
“全都是救命的糧食,卻被你用低價從賑災官員手裡買走,再高價拋售。”
“五千二百一十七名老百姓活活餓死,還有三萬多老百姓賣兒賣女就是爲了能有一口吃的。”
“你從賑災官員手裡買走本該就屬於老百姓的糧食,居然再賣給老百姓,喝人血。”
陸軍講武堂學員們聽到這句話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發顫,他們只知道官僚鄉紳爲了斂財什麼都敢幹。
沒想到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就連朝廷用來賑濟災民的糧食都敢賣,致使數千老百姓餓死,三萬多老百姓賣兒賣女。
觸目驚心。
既然已經撕破臉了,王員外收起了他那副僞善的面容,輕描淡寫的說道:“你能奈我何。”
陸軍講武堂的學員們聽到這句話全部握緊了腰刀的刀柄,露出了吃人的表情,恨不得把面前那個害死了無數老百姓的王員外一刀砍死。
孫傳庭突然笑了,斯斯文文的笑了。
緩緩的拔出了腰間的佩刀,斯斯文文的盯着王員外,盯的王員外有些頭皮發麻。
接下來在所有鄉紳駭然的目光裡。
一刀。
砍下了他的腦袋。
主桌上的幾名大鄉紳趕緊站了起來,想要從這裡離開,儘快離開那個濺了一身血跡的孫傳庭。
早有準備的陸軍講武堂學員和和秦兵武官們走上前去,按住鄉紳們的肩膀把這些鄉紳按了回去。
孫傳庭看向了下一名鄉紳:“崇禎四年,你修建一座苑林,爲了效仿江南所謂的浚水成池,擅自更改九環河河道。”
“建了一座能和小妾嬉戲的小湖,導致一座土地肥沃的墩堡沒了水變成一塊死地,三千多軍戶的一家老小全部餓死。”
崇禎四年的那件事秦兵們早就聽說了,提到這件事很多秦兵眼眶都紅了,甚至有不少面對二十萬都不帶眨眼的悍卒,居然是掉下了眼淚。
當年他們有不少親朋好友和袍澤就住在那座已經沒有名字的墩堡,好端端的一塊沃土,就因爲馬員外想造一座江南湖泊變成了死地。
地死了。
人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