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時節。
朱舜故意挑了這個一年之中響起第一道驚雷的節氣。
朱舜、太子朱慈烺、還有鄭成功等一大批陸軍講武堂的學員們,騎着遼東大馬動身前往了密雲縣。
滿丹臣等一些激進的陸軍講武堂學員,也嚷嚷了一路。
土改不就是殺人嘛,哪裡用得着工業侯和太子朱慈烺親自過去。
但這只是浮於表面的認知,土改真正的目的是用來收攏人心。
太子朱慈烺通過對太祖傳記的一遍又一遍的誦讀,整個人的格局已經徹底不一樣了,站在了巨人肩膀上看世界。
明白這個得人心者得天下的人心,不是所謂的官僚鄉紳的人心,而是老百姓的人心。
這一次的土改有兩個目的,一是收回土地讓老百姓人人有飯吃,也讓大明即將崩潰的國庫一步步強大起來。
第二就是藉助土改真正的收攏老百姓的人心,讓老百姓成爲大明的後盾,而不是因爲官僚鄉紳的壓榨整天想着造反。
經過幾天的長途跋涉,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等人來到了兩河村。
這是密雲縣最南也是最大的一個村子,居住着密雲縣大部分的官僚鄉紳。
兩河村位於潮河和另一條大河的交匯處,兩條大河都是發軔於密雲北方的連綿山脈裡,最終在密雲縣的兩河村交匯。
形成一條水量不亞於永定河的潮河,流向南方的通州,最終匯入京杭大運河。
這也就造就了兩河村的土地膏腴,擁有整個密雲縣最多的水澆田,是密雲縣最爲富庶的一塊土地。
朱舜挑選這裡作爲土改的突破口,頗有讓一些地方先富起來的意思。
只要在兩河村完成了土改,其他地方就好解決多了。
兩河村附近,太子朱慈烺看着溝渠密佈的肥沃田地,一望無際。
心裡竟然是忍不住生出了要作詩的衝動,可見兩河村土地肥沃的程度。
但他想到這些肥沃田地以前全是軍戶們的,現如今全被官僚鄉紳巧取豪奪了,也就沒有多少心思作詩了。
這些土地要還是那些爲了邊關穩定,戰死了一代又一代,死了不知多少家人的軍戶們的土地。
太子朱慈郎何止會作詩,會在這裡開辦一場盛大的春社進行慶祝。
兩河村邊界上,有一塊不大的界石,只有正常人的小腿高度。
一名長相俊美卻黑瘦了很多的年輕官員,站在界石旁安靜等候,旁邊還牽着一頭小毛驢。
太子朱慈烺躍下遼東大馬,笑容滿面的走了過去:“想必先生就是朱千石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朱舜的幺弟朱玉,因爲在密雲縣種出了畝產高達一千多斤糧食,被老百姓稱作朱千石。
這是一種讚譽,也是老百姓能想到的最高的讚美了。
因爲在老百姓的心裡,什麼也沒有一畝地能產出一千斤糧食重要,如果能再有一百畝地,這輩子死了也值了。
這纔有了一個朱千石的讚譽。
世上不是所有人見了皇帝和儲君,像朱舜那般鎮定,還能鎮定自若的談笑風生。
朱玉這麼近在咫尺的看着大明未來的天子,不免有一些侷促不安,更多的是緊張:“朱玉,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朱慈烺是打心眼裡喜歡這個能夠種出千斤糧食的朱玉,笑容更濃了:“孤是你家兄長的學生,按照輩分說,還是你的晚輩,朱千石不必這麼拘束。”
一句聊家常般的拉進關係,朱玉更加誠惶誠恐了,他並沒有像那些順風順水了一輩子的官宦子弟,來了一個順坡下驢。
反而是更加恭敬了:“太子殿下這邊請,臣在涼亭裡備好了茶水。”
“太子殿下奔波勞碌了一路,先歇歇腳,稍後臣給太子殿下說一說密雲縣的情況。”
朱舜對於幺弟朱玉的這份爲官謹慎,十分的滿意,這要是換成官宦子弟已經順坡下驢的以太子自家人自居了。
這一點是爲官的大忌,太子朱慈烺看得起朱玉,才說了算是真心實意但更多是收買人心的話。
要是真把自己當太子的一家人,可就大錯特錯了,留給太子很好的第一印象也就沒了。
朱舜未來是要做聖人的,就像孔聖人那樣的聖人,他要做工業聖人。
不管改朝換代多少代,都要先來祭拜他這個工業聖人。
一朝天子又如何,只要敢對朱舜有半點的不敬,就會因爲沸騰的民意從皇帝寶座上下來。
這樣纔是萬世長存,造就一個永世存在的家族。
但是現在還沒有封聖,朱舜在朝廷就需要有他自己的聲音,對於幺弟朱玉寄託了很大的希望。
三四里外的涼亭內。
朱舜,太子朱慈烺,朱玉三人坐在涼亭內,鄭成功等陸軍講武堂的學員們端着鬥米式步槍在四周戒備,防備任何人靠近這座涼亭。
等到太子朱慈烺喝了一碗茶水,朱玉沒有親口去說,拿出了一本記載密雲情況的賬本,交給了太子朱慈烺。
太子朱慈烺放下手裡的白瓷碗,翻開了賬本。
密雲縣以三名鄉紳爲首,這三名鄉紳卻坐擁本縣七成的膏腴田地。
這三名鄉紳裡又以三班六房的戶房掌案爲首,戶房掌案剛好就住在兩河村。
大明各縣縣衙的三班六房小吏,三令五申了不止一次不允許‘世襲’,甚至多次打擊過這種把持地方的行爲。
但就拿戶房來說,需要協助知縣進行地丁人口、田地丈量、錢糧奏銷、雜稅徵收、門牌清冊等等各種繁瑣事務。
當地官僚鄉紳和百姓有多少田,多少地,起科多少,詭寄了多少,隱瞞了多少,只有世世代代掌控魚鱗冊的戶房掌案知曉。
知縣一般都是外鄉人,本地的鄉紳哪裡會把這些涉及身家性命的事情告訴外鄉知縣,知縣基本上都是理不清這裡面繁瑣的名目。
想要治理好地方,只能依靠在本地盤根交錯的戶房掌案,而這些本縣土地的底細,又是戶房掌案一代代積累下來的本錢。
根本不會傳給外人,只會傳給兒子,還得是長房長子。
沒有兒子的,就傳給侄兒和外甥,但絕不會傳授給外人。
這也就造成了三班六房的小吏,成了一代代的世襲,畢竟不管是從外鄉抽調還是換成本地的其他人,都是不清楚一縣的糧課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