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輕飄飄地抵在大動脈處, 似有似無地觸碰着脖頸處的皮膚,帶來一陣戰慄。
“……”
鐘山艱難地轉動眼珠,向着身旁的青年看去。
對方脣角上揚, 仍是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冰冷尖銳的刀光映入眼底, 晃出一點淺淺的鋒芒。
遍體生寒。
正在這時,失去重負的雲碧藍幾人也終於趕到。
雙方的優勢地位徹底顛倒。
面對對方的一整個小隊, 只剩下獨自一人的鐘山毫無勝算。
更重要的是,距離下一次開燈還剩不到三分鐘, 即使他再心有不甘,最好的結果也會是魚死網破——【興旺酒店】副本不過剛剛開始數個小時,真的沒必要在這麼靠前的位置就拼掉自己最後的底牌。
“我想,我應該不需要再說些什麼了吧。”溫簡言笑吟吟地說。
鐘山梗着脖子, 喉頭困難地吞嚥了一下,緩緩地點了點頭。
青石板路的盡頭,對方小隊開了道路。
溫簡言向着陳默掃去一眼:“拿畫。”
一旁的水泊之中,靜靜地躺着一張溼漉漉的畫布。
雖然剛剛那名持畫的主播被拽了下去, 但是,他手中的畫布卻並未隨着他的一起沉下,而是被留在了原處, 溼漉漉, 皺巴巴地搭在青石板路上。
他們最後停留的位置距離大門只有一步之遙,只要速度夠快,基本上就不會出什麼太大的岔子。
陳默點點頭, 邁步走上前去, 他一邊小心着不讓自己的影子落入水中, 一邊向着地面上的畫布伸出手——
忽然, 他的餘光掃過一旁的窪地。
在被細細雨水濺起漣漪的小小水泊中,隱約倒映着三張慘白的臉,漆黑的瞳孔,高高向上拉起的嘴角,衝着水面之外的人露出詭異僵硬的微笑。
“……!”
陳默心下一緊,本能地加快速度。
他一把將畫布捉到手裡,畫布入手的感覺潮溼而沉重,詭異的觸感令他心頭一跳,陳默來不及多想,向着門內一個猛衝!
“走走走!”
進入大門之後,眼前的景象驟然一變,那陰沉,潮溼,詭異而荒敗的小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乾燥寬敞,被暗紅燈光籠罩的酒店房間。
偌大的房間內迴盪着衆人急促的喘息聲,以及身上雨水滴答落地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剛剛回到興旺酒店之中,還沒有站穩腳跟,就只聽門外傳來“啪”的一聲響。
酒店門外,狹窄過道上的燈光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光亮充溢在走廊之中,象徵着下一輪亮燈時間的來臨。
溫簡言扭頭,向着背後投去一撇。
不知道從什麼開始,牆壁上的“門”已經自動消失了。
油畫畫框原原本本地掛在牆上,但畫面卻發生了微小的變化。
陰沉灰暗的天空之下,青石板路向着遠處延伸,道路盡頭的破屋歪斜,一切都被籠罩在細細密密的雨點之中。
漆黑窗框內,那個女人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了。
但是,在門前模糊的雨幕之中,卻能隱約能夠看到三道影子。
它們定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面目慘白而模糊,像是三張漂浮在雨中的面具,正在定定地向着這個方向看過來。
……是剛剛死在小鎮內的那三個人。
在燈光亮起之後,他們的身影就被永遠地留在了畫內。
“喂,可以放開我了吧?”
鐘山僵着站在原地,緩緩開口道。
“當然。”
溫簡言收回視線,微微一笑。
他擡起手,嫺熟地揪住幾根頭髮,輕輕一扯!
“哎喲!”
鐘山感到自己頭皮一痛,猝不及防間叫出了聲。
下一秒,他感到,抵在自己脖頸間的冰冷刀尖挪開了,身後的青年擡手輕飄飄地推了一把他的脊背。
鐘山跌跌撞撞地向前,被自己的隊友急忙接住了。
“隊長!”“隊長,你沒事吧!”
鐘山站穩了身子,一手捂着自己仍然隱隱作痛的後腦勺,愕然地扭頭向着對方看去。
溫簡言聳聳肩:“好了,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了。”
“……”
鐘山驚疑不定地注視着對方。
身旁,他的隊員湊近過來,壓低聲音道:“隊長,要不要我們——”
“閉嘴!”
鐘山像是突然來了火氣,爆發似地怒吼道。
隊員們不由一驚,下意識地收住了聲音。
鐘山再次看向溫簡言,眼底閃過一絲忌憚之色。
如果是他,在遇到了這種反手被坑的情況,是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對方的——畢竟,在夢魘這種殘酷的地方,永遠是坑或者被坑,一旦有機會反殺,就斷不能放過,只有斬草除根,才能斷絕一切風險。
而對方剛剛卻如此輕易地放走自己,並在此之前拔走了他的頭髮……
讓他忍不住想多。
要知道,夢魘之中,主播天賦的種類五花八門,有不少的天賦都十分邪門。
而涉及到需要某種身體部位爲印的,更是邪門中的邪門。
不遠處,青年站在原地,身姿挺拔,眉眼柔和,那把神出鬼沒的黃銅小刀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脣邊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格外的人畜無害,似乎並不介意對方接下來可能採取的行動。
“……”
鐘山咬咬牙,扭頭低斥道:
“丟人現眼,還不快走!”
說完,他一招手,帶着自己剩下的隊員,呼啦啦地轉身離開了酒店房間。
聽着嘈雜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雲碧藍鬆了口氣,始終緊繃的身體稍稍鬆懈下來,總算是解除了戰備狀態。她走向溫簡言,視線落在大敞的房門上:
“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那不然呢?”
溫簡言聳聳肩,收回了視線,“和對面打起來,拼到最後一個人?”
可以是可以,但實在是太虧了。
【興旺酒店】副本剛剛開始沒多久,別說摸清酒店規則了,他們甚至就黑方的面都還沒有見到,在這種情況下就和本隊的人不死不休,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再加上,溫簡言向來不是一個喜歡和人發生正面衝突的人,他不喜歡打架,戰鬥,以及任何與此相關的東西。
雲碧藍:“那萬一……”
“放心,不會的。”
溫簡言笑了笑。
他張開手掌,好幾綹漆黑的頭髮從他的掌心之中落了下去,像是垃圾一般丟到了腳下。
他喜歡的,是詭詐和操縱。
溫簡言眨眨眼:“他們現在怕我怕的要死,信不信?”
這是他從上個副本得來的靈感。
說到底,還是得感謝木森,以及他鍥而不捨的陷害。
【誠信至上】直播間:
“不愧是我老婆,上個副本被人偷了一縷頭髮,差點被那黑色的符紙陷害,這個副本就會用這個手段反過來坑人了!”
“不不,他比木森狠多了,人家只是剪了一縷,他那是揪了一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看地毯上的頭髮數量……對面險些沒被薅禿,說沒點私怨我不信好吧。”
“對了,畫布呢?”
溫簡言扭頭向着陳默看去。
陳默從懷裡掏出那張被雨水浸的溼漉漉,皺巴巴的畫布,陰冷的水滴從畫布邊緣滴落下來,打溼了酒店內的地毯。
溫簡言伸手去接。
但是,手指剛剛觸碰到畫布的邊緣,手指下的觸感就猛然一變。
原本沉甸甸的布料像是變成了水,從兩人的手指縫之間滴滴答答地漏了下去。
“怎麼回事?!”
陳默大吃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去撈。
但是,手指卻穿過了布料,畫布融成的水嘩啦一聲落在了腳邊。
它不再像是雨水,反而混雜上了油畫顏料的顏色,灰暗,漆黑,慘淡,眨眼間就將那一小片地毯染成了骯髒的顏色。
衆人都是一驚。
難道……他們之前的猜測是錯的?一切的努力都白費了嗎?
“滋……滋滋……”
頭頂的燈光忽然激烈的閃爍起來。
光線明明暗暗,溫度陡然下降,房間內變得陰冷而潮溼。
白雪頓了頓,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扭頭向着油畫的方向看去。
溫簡言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在詭異閃爍着的燈光下,油畫畫框前方,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對溼漉漉的腳印。
“!”
溫簡言的瞳孔一縮,感到背後竄起一陣涼意。
在他愣神之際,那潮溼的腳印變得更多了。
像是……
有什麼被水浸溼,無形無影的存在,正在緩慢而僵硬地向前走去。
距離在縮短。
溫度下降的厲害,陰寒森冷的空氣像是小刀一般切割着皮膚,帶來強烈的痛感。
空氣中有着雨水的潮味,還有一絲細微的,屍體腐爛般的臭味。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的間隔都像是計算好的一樣,完全沒有任何的改變,一步步地向着這個方向走過來。
“快走!!”
溫簡言急促地低聲喝道。
其他幾人也如夢初醒,他們和溫簡言一起急忙後退,一邊死死地盯着那潮溼的腳印,一邊快速地向着酒店房間正門的方向撤去。
只聽“啪嗒”一聲響,房門在幾人的眼前關上。
他們站在燈光明亮的走廊之上,臉色蒼白,呼吸急促。
“……”
溫簡言的手死死地捉着門把手,掌心之中一片溼滑黏膩,他緩緩地深吸一口氣,擡起眼,向着門上的老式標識看去。
心臟咚咚直跳,聽在耳邊顯得十分響亮。
在他死死的注視之下,【請勿打擾】的燈光緩緩地亮了起來。
這是信號。
象徵着房間已經被佔據的信號。
他們確實是成功了。
這說明,他們一開始的猜測是正確的,這確實是規則希望他們做的事。
但溫簡言卻心裡一沉。
因爲這也就意味着,酒店之前的安全和平靜的確是真實的。
因爲它是【空】的。
而現在,在規則的引導之下,他們親自將一隻鬼,“迎接”到了本來空空如也的興旺酒店之中。
也就是說……
他們將親手讓這裡變成危機四伏的恐怖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