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吧!”
確定大事已成,胡麻便也放下了心來。
他按着崔麻姑腦袋的手掌,微微一重,霎那之間,崔麻姑身後的橋之虛影,便已忽地消失。
胡麻以命數之重,將她摁在了人間,同一時間,自己身上爬着的那一條條法身,甚至趙三義等人身上趴着的,也在飛快的飛回了她的身體,與其重迭,漸漸變成了原先的模樣。
然後,胡麻另外一隻手,伸到了她的腦後,手勁一錯,擰斷了她的脖子。
任她倒下,然後輕輕拍了下手。
動作乾脆利落,極其的簡單,就如同這一刻他的心情。
轉生者奪橋成功了,便也代表着從此哪怕面對十姓,也有了一定的底氣。
當然,這只是一個開始,後面的麻煩大的很,但這就不是自己需要去考慮的了。
轉生者自有本事,去解決其他的麻煩。
自己,反而需要他們將更多與“橋”有關的消息分享給自己了。
而同樣再看老陰山,怪風止息,香火遍地,這場祭山,從清晨再到黃昏,已經到了尾聲,只是,祭山雖然結束了,但有些已經被改變的東西,卻是永遠留下了痕跡。
這一刻,胡麻只是覺得幾個目的達成,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可這一幕,卻落在了旁邊的趙三義等人眼中。
他們原本被崔麻姑的法身趴在了背上,神思昏聵,難辯虛實,但也在崔麻姑法身被迫回來之時,擺脫了侵擾,而擺脫了侵擾之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胡麻擰斷了崔麻姑的脖子。
剛要喝罵出口的聲音,一下子嚥了回去,表情如見了鬼:
“負靈大捉刀,居然真的……”
“……”
而在他們的驚恐之中,胡麻忽然轉身,向了他們深揖一禮,嘆道:“多謝三位,仗義出手,不然,我這條命,怕是要交待在了這裡!”
“啊?”
一句話說的三人都懵住了:“我們,幹什麼了?”
胡麻笑道:“若不是你們給了這位負靈大捉刀如此大的壓力,又分去了她的法身,我又哪裡是他的對手?”
“但也還好,她分了心去對付你們,倒是一時不察,着了我的道。”
“……”
幾個人頓時都呆在那裡了。
剛剛自己出手,也只是覺得那負靈大捉刀狂妄,看不下去,要說句公道話。
如今怎麼聽着,倒像是自己幾個聯手,幹掉了孟家的大捉刀?
“一點沒錯,我看得可真了。”
正迷茫間,倒是旁邊一個聲音笑道:“只可憐那孟家的大捉刀喲……”
“再是厲害,又豈是趙陳週三姓子弟聯手之敵?”
“……”
他這一開口,胡麻便也看向了他。
其他人好騙,惟獨瘋子不好騙。
剛剛這瘋子,便一直沒有入局,倒是那崔麻姑,爲了防止意外,也不想讓別人看見負靈上橋齊齊向了胡家獨子磕頭的一幕,因此施法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理論上別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總是覺得,這個瘋子如今表現的不瘋了,那眼神便有種看破了一切的奇怪。
雖說,殺了盜災門裡的人,有可能會惹禍上身,但安全起見,是不是……
“老兄,我也喜歡你!”
迎着胡麻的眼神,那盜災門裡的瘋子,卻是笑嘻嘻的迎了上來,向了胡麻深揖一禮,道:“有機會,你得來孫家作作客呀,孫家一向不見外客,但我想,你一定是個例外的……”
一邊說着,他一邊壓低了聲音,道:“畢竟,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種有三條命的人。”
“嗯?”
他這突如其來的話語,倒是使得胡麻心間微怔。
三條命?是何用意?
但那瘋子卻明顯不肯說什麼了,他只是微微揚起了頭,看向瞭如今這香火尚未散去,多了幾分厚重神秘之意的老陰山,臉上倒似隱約閃過了一抹懼色似的,搖着頭道:
“來了,來了,真正的禍根來啦……”
“他們來了,我就得走啦……”
“……”
說着,忽然抓住了胡麻的手,將一物往他手裡一塞,低聲笑道:“你之前捉了我,按江湖規矩,我得贖命,這東西給你!”
退出幾步之後,大聲一笑,忽地飛身上了那片懸崖。
只見那鷹巢旁邊,二鷹鬥羣蟒,早已大勝,那羣怪蟒,死的死,傷得傷,但還有兩條留了口氣的,他便從袖子裡抽出一個黑色布袋,將這幾條蟒收進了袋子裡面,翻過高崖,揚長而去。
胡麻看向了手裡,赫然便見到他給了自己的,也是一個黑色的袋子,縫製極爲精巧,與他在崖上用來收那兩條蟒的一般無二,這又是做什麼?
另外,他說的禍根……
擡頭看了看,整片林子,如今都顯得清幽而神秘,迷濛之中,誰也不知這林子裡面,藏了多少東西。
輕嘆一聲,倒是不在意了,還神於民,奪孟家橋,這一次自己也是咬住了牙關,做出了幾件大事,這等大事做了出來,必然會因此出現許多的意外與變數。
越大的事情,越不可能將所有變化與意外把握在手裡,但好處只在,從這一刻起,無論遇着什麼,自己都會有處理這些事情的底氣也就是了。
“省心了,倒是不必回去,看那宅子裡讓人傷心的場面了。”
而也在衆人的沉默中,忽然有人輕輕嘆了一聲,卻是那位孟家大娘子,她是普通人,剛剛鬥法之中,她一直躲得很遠。
但無疑,身爲孟家主事,她明白髮生了什麼,這會子卻顯得臉色慘淡,失魂潦倒之中,倒是苦笑了一聲,居然又轉身,向了剛剛那個囚禁她的木屋裡走去。
趙三義有些糾結,上前道:“孟家嬸嬸,你……”
“好孩子,莫要說了。”
孟家大娘子卻不回頭,只是低低嘆了一聲,道:“若還願意叫我一聲嬸嬸,便莫要過來看我這滿地打滾的狼狽模樣吧!”
“只待我死之後,爲我收屍即可。”
“……”
衆人聽着,盡皆不語。
她是孟家大少爺孟思量的親孃,又是孟家主事大娘子,雖然不姓孟,但那十二路災,也斷然沒有放過她的道理,如今,她能做的,便也只有回去等死。
“幾位,既然到了這裡,還幫了我一手忙,那便也去寨子裡坐坐吧!”
胡麻冷眼看着那孟家大娘子回了木屋,閉上了門,也不說什麼,轉向了趙三義等人,淡淡道:“祭山過後,寨子裡會擺席面。”
“當然只是些山裡吃食,土釀苦酒,但也是番心意。”
“……”
趙三義、陳阿寶、週四小姐三個都心情複雜,良久,點了點頭,但走之前,卻還是向了孟家大娘子回去的小院,深深的揖了一禮,以示送行。
他們與孟家不見得有多深的交情,這件事情上也心向胡麻,但是畢竟身爲十姓,多少有些免死狐悲之意。
胡麻收拾了設壇之物,便準備要走,卻又看到了那封了孟家大老爺的罈子,此壇可以扔在這裡,自生自滅,也可以帶了回去,更可以將罈子送給孟家大娘子,也好讓她們留在一處。
但正心間微凝之時,卻忽然聽到了這罈子裡,響起了一個深沉哀絕的聲音:“胡家小兒,我……我有話講!”
這罈子是胡麻封的,他能聽見罈子裡的聲音,其他人卻聽不見,於是胡麻便伸手將那罈子抱了起來,只聽孟家大老爺聲喪若死:“孟家……我孟家,可是已經毀了?”
胡麻用鬼低語的功夫,淡淡道:“洞子裡的東西沒能找到我,當然就會去孟家討債,一共十二路災,會討成什麼樣,你比我更清楚一些。”
“失算了,失算了,百年基業,一朝盡喪……”
孟家大老爺的聲音裡,說不出來的絕望,竟似在這絕望裡,聽到了笑聲,只是自嘲般的苦笑而已。
“但那些人不會放過你的,你這樣做,毀我孟家不說,最重要的是,毀了他們成仙的算計……”
“什麼十姓,什麼貴人,不過是一羣想成仙想瘋了的人而已……”
“他們,會來找你的……”
“……”
胡麻抱了罈子,慢慢道:“願找便找,我自出了林子,便沒有一事不是欺到了眼前的,總要先應付了再說,會有什麼麻煩,擔着便是了。”
“不……”
聽着胡麻淡淡的話語,那孟家大老爺卻忽然道:“我並非在嚇你,也不是威脅你……事已至此,威脅你有何用?”
“我……是要請你,爲我孟家報仇!”
“……”
驟然聽到了這話,胡麻心裡倒是頓覺詫異:“嗯?”
“一切都是國師的算計!”
孟家大老爺聲音裡,居然充滿了懊惱,厲聲沉喝,有股子咬牙之意:“我早該明白,從他建議十姓用祖祠替代十二鬼壇之時,便開始騙我們!”
“不論孟家,還是胡家,都只是他登仙的臺階,你會爲孟家報仇的!”
“我孟家今日之局,非你之功,只是因爲他用完了我們,所以丟在了一旁,你胡家也是這個命運……”
“所以,我要你記着我說的話,不論你現在有多恨我孟家,但早早晚晚,你也會明白過來,那時候,我要你替我孟家報這個仇!”
“……”
聽着罈子裡傳出來的聲音,胡麻一時怔住,神色逐漸變得有些壓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