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恆這段時間有些忙,已經好些天沒來破料場這邊了,於是送完貨後他也沒走,與韓旭、杜三倆人一人叼着根菸,說笑着從口面的倉庫那裡去了前頭擺攤的場地。
這時候已經十二點多,鴿子市剛剛開市沒多久,可攤販跟客人卻不少,人影憧憧,卻又異常安靜,給人一種詭異的繁榮感。
那四間鋪子的生意一如既往的興隆,岑豪的舊貨鋪,杜三他們的肉鋪,萬小田的糧店門口都排着隊呢。
楚恆的文物商店雖然沒達到這種程度,但也一直有人進進出出。
他駐足看了會兒後,就把杜三哥倆打發走了,自己一個人溜溜達達的步入市場,饒有興致的在一個個攤位前逛了起來。
以楚恆今時今日的地位,鴿子市裡能打動他的東西其實不多,他主要就是看個熱鬧而已。
他晃悠悠逛了半圈,遇見的也基本都是賣舊貨、吃食、各種票據之類的攤販,所以他就沒怎麼駐足,只是在一個賣野味兒的攤子前買了條鹿腿,準備拿回去給媳婦補補。
“誒?”
拎着鹿腿兒逛了沒多久,楚恆突然聞到一股濃香吸引到,他尋味望去,便見到了擺攤區的角落裡支了個棚子,幾個小夥正站在一口大竈前忙活着,鍋內冒着滾滾水汽,散發着陣陣羊雜湯的羶香味兒。
棚內還擺着四張八仙桌,每張桌前都做了幾個人,基本都是來鴿子市買東西的客人,二月的四九城乍暖還寒,夜裡更是零下,他們哆哆嗦嗦的抱着碗羊雜湯吸溜着,時不時在啃上一口芝麻燒餅,吃的滿臉舒爽。
楚恆還在棚子裡瞧見一位熟人,岑豪那位已經九十多的師父,竇南峰竇老道正坐在最裡頭的一張稍微避風的桌子旁,面前擺着半隻羊頭,一碗羊雜湯,還一壺溫着酒。
“嘿,這老頭會享受啊。”
瞧着有滋有味的啃着羊頭,合着小酒的老頭,楚恆不由一樂,隨即擡腿走了過去。
待他走上前來,幾個擺攤的小夥立即就認出了他,連忙放下手裡的事情迎了上來。
“楚爺!”
“哎呦,您快坐,我給你盛一碗羊湯去。”
楚恆打量了這幾個小夥一眼,對其中一人隱約還有點印象,笑問:“你們是姜磕巴的哥們?我記着你,小趙是吧?”
“沒想到您還能記着。”小趙頗爲驚喜的道。
“這攤子怎麼回事?姜磕巴開的?”楚恆又瞅了眼邊上的棚子。
“不是不是。”小趙忙擺擺手,咧嘴笑笑,解釋道:“這攤子是我們自己個兒開的,哥幾個這不最近閒着沒什麼事嘛,正巧我們家祖上傳下來點煮羊雜湯的手藝,想着閒着也是閒着,哥幾個碰頭一合計,就去找豪哥跟三爺商量了下,支個攤掙點零花錢。”
“挺好。”楚恆瞭然的點點頭,隨口又問:“生意怎麼樣?”
“蠻好的。”邊上一小夥神采飛揚的道:“現在天兒冷,正是喝這個的時候,一天最少的時候都能掙十多塊,多的時候三十都打不住,都快趕上我一個月工資了!”
“嚯,發財了,哥幾個,恭喜恭喜。”楚恆對此也蠻替他們高興的,拱了拱手後,就大步流星往裡走,嚷嚷道:“今兒爺也照顧照顧你們生意,來碗湯,倆燒餅,羊蹄子有沒有?”
“有有有,下午就開始烀的,爛糊又入味兒,都能香人一跟頭。”小趙笑着答道。
“那就再來倆羊蹄子。”
楚恆大手一揮,幾步來到竇老道身旁坐下,笑着招呼道:“喝這呢,道長。”
“喲,小楚啊。”老道瞥了他一眼,笑吟吟放下剛端起的酒杯:“有日子沒看見了,來,陪我喝點,算你小子有口福,這可是岑豪孝敬我的三十年紹興黃。”
楚恆聞言眼皮翻了翻,沒好氣的道:“這是您有口福,您這三十年紹興黃是岑豪那丫過年的時候從我這順的,特孃的,送了我兩瓶二鍋頭,順了我一罈子黃酒,誰有這孫子會過啊。”
“是嗎?哈哈,那你今兒可得多喝點,找補找補。”老道大笑着拿起酒壺,轉頭對那幾個小夥喊道:“我說,小趙啊,有點眼力見沒有啊?沒瞧見你們楚爺來了嗎?趕緊着,拿個酒杯來。”
“就來就來。”小趙這時剛給楚恆裝完東西,忙不迭的端着一托盤過來,上頭除了楚恆要的東西外,還多了一盤香辣羊臉。
烀熟的羊臉切片,擱上大蔥、蒜末、精鹽、白糖、醬油、辣椒油,稍微拌一拌就能吃,適合下酒或下飯。
放下東西后,小趙笑道:“東西不多,也就能給您弄個羊臉兒了,您可別嫌棄。”
“這就挺好了。”楚恆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香辣軟爛,一點羶腥味都沒有,點點頭道:“好吃!”
“您愛吃就成,那您跟竇大爺喝着,我就先忙去了,有事您二位言語。”
“忙你的去吧。”
楚恆揮揮手讓他離開,隨即也沒先去碰酒,而是先拿起桌上裝胡椒粉的碗,往自己面前裝羊湯的碗裡倒了一些,又用筷子攪和一下,哧溜哧溜小口喝着碗中奶白的羊湯。
零下十幾度的天氣,加了胡椒粉的滾燙羊湯下肚,渾身都暖呼呼的。
“呼,舒坦!”
長長的舒了口氣,又咬了口有些涼了的燒餅,楚恆這纔給自己倒了杯酒,跟竇老道推杯換盞起來。
一老一青談古論今,把酒言歡,輕鬆又愜意。
就這樣一直到兩點多,倆人把竇老道帶來的酒,以及讓小趙去買來的一斤地瓜燒喝完,他們才散去。
“慢着點,道長。”
“放心吧,這點酒醉不倒我。”
在楚恆的注視下,喝的醉醺醺的竇老道一步三晃的往住處走着,鬚髮飛舞,衣決飄飄,步履飄忽,透着一股子超脫世俗的灑脫。
“這滿四九城,我看就屬這老頭活的最瀟灑。”楚恆羨慕的笑了笑,從兜裡拿出五塊錢拍在桌上,招呼道:“走了,趙兒,東西不錯,好好幹,下回過來我再來。”
言罷,他就要轉身離去。
“哎呦喂!”小趙幾個小夥慌忙追了上來,把那五塊錢塞了回去:“我的爺啊,您這不是扇我們臉呢嗎?您來我們這地兒吃上一口東西那是瞧得起我們,哪能收您錢啊?快拿回去,這不寒磣人哪呢。”
“嘖,哥幾個做點小買賣不容易,趕緊拿着,爺又不缺這仨瓜倆棗的。”
“這我們可真不能拿,楚爺,您快收着吧。”
如此推辭一番,楚恆實在拗不過這幾個傢伙,只能把錢收回去,帶着一身酒味兒晃晃悠悠的往回走,準備去文物商店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