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到時瑩瑩不要發火纔好,夏含秋又問,“伏家現在住哪裡?”
“你還擔心他們沒地方去不成。”段梓易好笑,伏睿是能吏不錯,可不見得能吏就是乾淨的,官場上容不下太過乾淨的人,“具體的我也沒問,有機會知道的,秋兒,你有些日子沒走出家門口這條巷子了。”
“女人不都講究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我這是守規矩。”
“我們家裡沒這些個規矩,我巴不得你多出門走走,日日這麼坐着對你身體不好,眼睛也易傷着。”
“我會多注意的。”
關乎身體的事段梓易從來不慣着她,燕軍一離城,段梓易就將人領出了門。
不坐轎,也沒讓人給她準備帷帽。
不是不在乎秋兒被人看了去,只是想着秋兒本就不是普通女子,又何用將她當成普通女子對待。
多日不曾出門,會亭城易主也好,起衝突也罷都是從換之那裡聽來的,就算此時走在大街上夏含秋也沒什麼真實感,“做買賣的繼續做,幫工的也得繼續出來幫工,等着接活的依舊有那許多人,除了氣氛稍顯緊張,街上多了巡邏的官兵,感覺並無不同。”
將秋兒護在內側,紫葉紫雙護在另一邊,段梓易還分心注意着周圍,聞言並不說破暗地裡他們做了多少,“是不是沒想到能這般平穩過渡?”
“確實沒想到,比預料的好多了,換之,我怎麼覺得城裡多了許多乞丐?”
“大都是別處來的,好些地方的百姓日子都過不下去了,只是會亭是燕軍南下的目標,他們一直沒敢往這裡來。大概是風聲傳開了,最近才漸漸有人過來,來得快的都是附近周邊的。”
“以後是不是會來更多人?”
“恩。這是伏睿他們要關心的事,你別操心。”
夏含秋微微點頭。不再追問,她想起了一個人,當時只見過一面,還是單方面的,印象卻很深刻。
若是因緣際會能見着面,她很願意幫上一把,要是可以。她想將那人留在身邊,她需要爽利的能辦事的人。
段梓易將人帶到了一處外表看起來很是樸實無華的茶樓,門庭冷落。
外邊大堂也是普普通通的,再繼續往裡走。穿過一道拱門才能見識到內裡乾坤。
能進到這裡來的人並不多。
可這會,二樓的雅間裡卻坐滿了人。
老的少的皆有,看到兩人進來忙站起來相迎。
夏含秋的視線還是忍不住在鄭多新身上多停留了幾眼。
段梓易看的,卻是鄭多新身邊的人。
夏含秋這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對外人拱手行禮,“鄭老爺子。經年未見,你依舊精神,還有另外幾位,看着都過得挺好。”
幾人紛紛回禮,鄭老爺子笑得眼睛眯起。看不出來他是真高興還是習慣了這般笑,“十三年,老頭子我記得很清楚,沒想到會趕得這麼巧,正好是你成親之時,別怪我老頭子當時沒到場,這一路奔波得我一身老骨頭都散了,要不是想着今日要來見見你,老頭子我還在牀上躺着呢!”
“老爺子有心了。”和這些人打交道,只管將他們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就是,若是當真了就等着被他們賣了吧,段梓易很有經驗,淡應了一句就將秋兒介紹給幾人,“這是本王王妃夏氏,秋兒,這是鄭老爺子,那邊幾位分別是陳老爺子,許老爺子以及衛伯和鄧伯。”
夏含秋淺淺福了一福,“衆位安好。”
“這禮我等可受不起。”幾人均側過身不受禮,論輩份三位老爺子未必受不起,只是在知道這夏氏是無爲道長的弟子後,他們就將她放到了和段梓易同樣高的位置上。
他們不信無爲會收一個沒一點特殊的女人爲弟子!
掃了一眼衆人,段梓易攜秋兒到上首坐了,“都坐下說話。”
待衆人坐定,茶也上妥,段梓易才又說話,“這個茶樓是早前便有的據點,以後除非有急事,不然不要結伴去尋本王,來這裡留個口訊等着就是。”
“是,王爺。”
看秋兒面對這樣的場面沒有任何不適,段梓易才放下心來繼續後面的話,“今日叫你們過來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一是交待幾件瑣事,另外也是讓你們和王妃正式見個面,你們有多敬本王便需有多敬他,若是覺得自己被輕賤了的,趁早離開,本王還是之前那個態度。”
“是。”
衆人齊齊起身,除了之前段梓易介紹的那五人外都對着夏含秋行大禮。
有換之在身邊,夏含秋並不慌亂,雖然心跳加速,卻也安坐着受了禮,在心底告誡自己絕不可丟了換之的臉。
在換之的屬下面前,她是王妃,必須記住這點。
剩餘那五人最後也深深一躬,不敢託大。
“會亭城易主太順利,木清必然不放心,據本王所知,他在城中留下了許多探子,這些人不能除掉,你們自己多留意,暫時收斂一些,最好不要有什麼動靜,樑國撐不了多久,待燕國和南國對上後他們就顧不上這裡了。”
“我等記下了。”
段梓易正想再交待幾句,眼角看到秋兒好似有話要說,忙轉過頭去看她,“秋兒,有話就說,不礙事。”
夏含秋突然想起來一些事,與會亭城有關的,她並不想出風頭,本打算回去再和換之細說,可聽他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問便猶豫了,她若是搖頭會讓換之面上不好看吧,畢竟剛纔她臉上沒有藏住事。
想了想,夏含秋也就坦言了,“會亭城的位置在樑國來說屬於南邊,不算很好,可眼光放長遠一些看,會亭的位置卻是極好的,當燕國的戰線再拉長一些,糧草供給必然會加大困難,而會亭城保存完好,百姓尚算安居樂業,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來,以後當戰亂禍及每一個國家,會亭的優勢便會凸顯出來,不管燕國以後往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征戰,會亭必將成爲一處重要的補給處。
燕國現在已經得了樑國七城,身爲主將的木清功不可沒,這七城需要七個城主,燕王必會考慮各方利益,也必然不會漏了木家,木清最是清楚一路走來會亭的情況最完好,他未必就不心動,若是木清爭取,會亭落入他手的可能很大,我眼皮子淺,覺得一個必須長年在外征戰的城主會更符合我們的利益,若是來一個貪得無厭的,很難保證不起衝突。”
一衆人此時心裡都生出了些果然如此的感覺,若王妃是個空有美貌卻無內才的,不可能留得住王爺的心。
段梓易只是笑眼看着不說話,不去搶奪秋兒身上的光芒,那眼中的深情讓下首衆人一陣不自在,紛紛轉開視線。
鄭多新輕咳一聲接過話頭,“王妃的話提醒了我,我剛纔想了下會亭的地理位置,往長遠看確實就如王妃所言一樣極爲重要,等時機合適,將會亭擴大,利用山水作爲防守的天然屏障還能給會亭增加幾道防線,只是木清……不好對付,這幾日我和他也打了幾回交道,是個很敏銳的人,若是來個貪得無厭的反倒好糊弄。”
“我也這麼認爲,即便木清在外征戰,木家也必不可能放着這到嘴的肥肉不管,不管木家來的人是誰,都不會比貪得無厭的人好對付。”
接話的人夏含秋記得,沈家的沈長希。
“若是來了個貪得無厭的城主,你們要糊弄的就不止一個人了,我不覺得跟隨在那種人身邊的會是好人,而且這會滋生出許多其他麻煩來,會亭城是降城,在燕國人眼裡就是低一等的,怕是到時做什麼都不會有多少顧忌,吃虧的還是百姓,會亭現在看着是不錯,卻也經不起折騰。”
衆人眼裡皆閃過深思。
“木清是不好糊弄,可木家來的其他人也未必就一定是英才,貴族家大勢大,人口也多,人一多就免不了生出齷齪,不要說各房之間,就是親兄弟之間都鬥得厲害,我不覺得木清會允許一個太過精明的人來接手他的城,他未必就不擔心等他在外頭打完仗回來這城已經是別人的了?”
夏含秋平平的道出各家心照不宣的情況,讓被揭了遮羞布的人不得不承認這很有可能。
段梓易適時開口表明態度,“木家的複雜不下於在座的任何一家,王妃說的很有可能,再者本王也不想讓會亭大失元氣,所居之處成爲一座死城。”
聽到這番話,一衆人哪還會不知道王爺是什麼意思,遂丟開了其他念頭,圍繞着木清成爲會亭城主此事討論開了。
看大家不再注意自己,夏含秋鬆開拳頭,將溼漉漉的掌手悄悄在衣裙上擦拭乾淨。
除了會想起上一世的父母兄長,她現在已經很少去回憶了,是忙得沒有空閒,更是因爲心底安寧,沒必要再去想那些或者是她經歷過,或者是她看着別人經歷過的並不那麼愉快的人生。
那些事還在腦子裡並沒忘記,看到一個人,提起一件事,或許是因爲一個什麼契機便會想起來。
會亭是最安穩的地方,那時候她飄在會亭的時間最多,看到的知道的也就更多,走在大街上看着誰都覺得眼熟,聽到什麼事都像是似曾見過。
這極易讓人心生錯亂,所以她不願出門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