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含秋讓人將明德找來,“這上面的人查查底細。”
明德接過來瞧了瞧,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紫葉,你去給孟氏遞張帖子,邀她明日過來說話,以瑩瑩的名義。”
“是。”
晚餐照例圍坐一桌用飯。
飯後,夏含秋才告知家寶,“齊振聲就這兩天會來會亭。”
章家寶面色一斂,“姐姐可知道他來會亭做什麼?”
“應是爲了給木清送糧草,他若登門拜訪,我沒有將人拒之門外的道理,你要怎麼做,用什麼態度你要想好。”
章家寶只要一想到害得章家家破人亡的兩人心裡就無法不恨,可姐姐的意思他也明白,現在他只能忍,也需得學會忍耐。
“姐姐,我知道要怎麼做了。”
夏含秋當沒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憤恨,看向段柏瑜,“從明天開始你去伏大人身邊,等木清離開後我送你上山,去師傅那裡,你們幾個,都一起去。”
“是。”
次日,孟氏如約而來。
“看到名帖我便覺得奇怪,表妹和我關係也就是普通,怎會突然想到要找我過來說話,原來想見我的另有其人。”
涼亭內,夏含秋肅手相引,“真要論輩份,你還高我一輩,不過想來你也不願被叫老了,我們還是各論各的好,夫人請坐。”
待丫鬟上了茶,夏含秋方接上她之前的話,“聽伏夫人稱讚你,我便想着見上一見,說來是我冒昧。”
孟氏不置可否,等着她接下來的話,不管是在孃家還是婆家。她都習慣了靜觀其變。
而她這般穩得重,正正合了夏含秋的意,說話也就越加坦承了幾分。“我想做一件事,需要一些人幫忙。伏夫人向我推薦了你,所以……當然,你若不願完全可以拒絕。”
“我知道你,當年表妹和一個出身普通的姑娘走得近伏何兩家的人都有聽聞,她的夫君是你舅舅,也是通過你成的事,同一輩裡的人說起你都覺得你有心計。以這種方式攀上伏家,可我和她們想的卻不同,表妹一直頗有頭腦,即便她一時糊塗。姑姑那一關也難過,可事實是,姑姑從頭至尾都不曾反對你們親近,這足以說明你不但入了表妹的眼,也入了姑姑姑父的眼。我不認爲汲汲營營的人能得他們認同,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孟氏說話很和緩,不緊不慢的一一道來,眉眼間神情不動。很是安穩,這樣的人,若身爲男子,有將帥之才,而爲女子,若她願意來幫她,必能成爲她的好幫手。
“我還知道,你有個身份不凡的夫君,便是姑父也聽他調遣,並且,你還是無爲道長的弟子,你說你想要做一件事,必是得到了他們的支持,而我,很榮幸入了你的眼,但我若不能達到你的預期,也不會用我,是也不是?”
夏含秋坦然點頭,“看樣子我是師父弟子的事已經傳開了。”
“那倒也沒有,知道的也就那麼些,聰明人不會將這事傳得滿大街都知道,秘密捂着些纔對自己有利不是。”孟氏喝了口茶,揮退跟隨自己的下人。
“不知夫人想要我做什麼事。”
夏含秋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側頭吩咐,“去將我書桌上放在左邊角上的東西拿來。”
“是。”
孟氏神情還是淡淡的沒有半分變化,彷彿這些事根本不足以讓她露出其他表情來,悠哉悠哉的樣子仿若在自己家裡。
夏含秋對她越加欣賞了。
“我很奇怪,以你的聰明,怎會讓自己在何家陷入那等境地。”
“我覺得挺好。”孟氏突然笑了,“看着一個女人不惜踩着曾對她有恩的人去爭寵,最後卻什麼都得不到,被別人以同樣的方式踩下來,不是很有意思?”
“你若願意,能讓那男人不再看他人一眼。”
“既然不是我的,何必去爭,便是爭來了,又能保住多久,哪個男人不貪鮮,我也鮮不了一輩子,到最後還是得落至那個地步,既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便不曾擁有,至少心裡不會有那個落差。”
“有時候看得太透也不見得是件好事,爲難的是自己。”
“我從不曾爲難自己,看得透了,不去想了便是。”孟氏從沒和外人談過這些,她只是安靜的看着發生的一切,在心裡一層層剝掉那些僞裝看本質,然後自己一個人樂呵。
可現在,在一個初次見面的人面前,她毫不隱瞞自己的涼薄,這讓她訝異,同時也覺得輕鬆。
眼前這個人,並沒有讓她失望,她沒有譴責她,沒有覺得這有何不對,只是覺得她爲難了自己。
這時候她想,不管她所圖的是什麼,只要她能幫得上的,她都不介意幫上一把。
可她沒想到,她的心如此之大,一個女人竟有如此野心,她非但不厭惡,還跟着……心潮澎湃。
若是能做到,她在何家連唯一的那點配合都不必了。
“我是不是要先學會這些?”
夏含秋給她看的是一個後勤的框架,以及做這些事的人需要學的東西。
還沒有經過最後整理,看起來有些亂,但是孟氏看懂了。
雖然孟氏的底子還沒有查清楚,夏含秋已經打算用她,“是,並不難學。”
都是些很基礎的東西,只要曾學過掌家,要接受起來都容易,如果人手足夠,分擔的人多了,相對的要學的也就少了。
孟氏剛纔只是草草翻了一下,這會重新從第一頁細細開始看,夏含秋也不打擾她,安靜的在一邊喝茶。
伏瑩瑩過來時,兩人之間便是這番模樣。
“大表嫂。”
孟氏早在聽到腳步聲時便擡起了頭,起身迎她。
“身子可好?”
“都好。”
兩人確實算不上親近,乾巴巴的對話後就沒什麼可說的了,無話找話又顯得太過刻意,好在這裡並非她二人在。
夏含秋適時插話,“坐下說話吧,何夫人你繼續看,我陪着瑩瑩說說話。”
“我閨名凝脂,夫人若不嫌棄,喚我閨名便是。”
“那禮尚往來,你也喚我含秋吧。”
兩人相視一笑。
看孟氏低頭繼續看東西去了,伏瑩瑩掐了身邊的人一把,說話時聲音幾乎是含在嘴裡,“借我的名號,恩?”
“若用我的名號她怎知我是誰?用你的不是更方便,還不讓何家人起疑。”
伏瑩瑩斜她一眼,懶得和她說,在相關的幾個家族裡,她夏含秋的名號早就被人記住了。
“大表嫂這是願意被你使喚了?”
“什麼使喚,這是幫我的忙。”夏含秋看了對面的人一眼,壓着聲音回她,“我很看好她,入何家幾年,居然把你也蒙過去了,可見聰明得緊。”
“這話我聽着真不高興,這幾年我不是淨和你混一起了嗎?哪還顧得上別人。”伏瑩瑩怎麼着都不願承認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哪怕是壓着聲音也爭得不亦樂乎。
連她們談論的人看完了東西看了她們好一會的戲都不知道。
“咳……”
兩人同時擡頭看過去,看她似笑非笑的模樣臉上都有些掛不住。
孟凝脂主動說到正事上,“東西我看完了,含秋,要我做什麼你只管分派就是,這一定會是我一輩子做得最有意義的事。”
“在看到你之後我便想到最適合你做的事了。”夏含秋從一疊紙張裡抽出幾張,孟氏掃了一眼便懂了她的意思,“其他都好說,可我並不會醫術。”
“不用你會醫術,你要學的是如何管,說到底,就和管家差不多,都是進出皆記賬,少什麼補進什麼,一開始只是醫藥,若是我們本事足夠,能將攤子鋪開,會有更多東西讓你管,只是在那之前我們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
孟凝脂和伏瑩瑩眼神炯炯的看着她。
“我們需要挑一批心靈手巧的女子出來,我會讓無爲觀教她們簡單的醫藥方面的知識,以後能用得上。”
伏瑩瑩馬上明白了秋的意思,可就因爲明白才更吃驚,“秋,你想讓女人上戰場?”
“軍醫太少,我們短時間內不可能教出一批軍醫來,但如果是專門培養一批能在戰場上起作用的幫手卻要容易許多,她們要做的就是幫忙包紮,幫忙抓藥熬藥,幫忙一切善後,讓軍醫只需診斷開方便好,在這事上爭取時間意味着什麼?”
“能救下更多的人。”孟凝脂腦子轉得飛快,“這些活軍營裡有人做,但都是男人。”
“有,但是數量很有限,既然同樣是要培養,以我們的目的來說當然要選女人,這樣才能讓女人從這方面撕開一個口子走出去,並且無人能阻攔拒絕,因爲她們是去救命的。”
夏含秋稍做停頓,繼續道:“以我的處境,我只能從牙婆子手裡去買人,可這樣的話以後就全是我的下人,即便是以後我全放她們自由,在她們心裡我的地位也會不同,看似是對我有利,但如果真這樣做的話,以後必定禍患無窮,所以我的想法是挑良民,她們是自由身,等於是學了一技傍身,而她們學的這一技,只能用於戰場,不管是爲了生存還是其他,她們都會去。”
因爲,這是一個亂世,她們無從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