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四天反反覆覆的發熱退熱後,木清終是救回來了。
雖然還是未醒,情況卻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醒來只是時間問題。
範東舟心神一放鬆緊跟着就病了,而且來勢洶洶,好在府裡最不缺大夫,治療及時沒有大礙,只是到底老了,經過這一回人整個都虛了,老態畢現,須得好好養着。
蔣念暗地裡狠狠哭了一場,抹了淚轉身又去奔前走後。
而高子俊,這幾天竟也堂而皇之的住在了府裡,時不時去看看木清的傷,更準確的說,是去看縫合的地方。
杜仲看他如此,乾脆將從小師妹那學來的一套醫理再加上他自己的理解全教給了他,至於是不是能學會……看他這股子鑽勁,杜仲覺得這個實在不用擔心。
第五天,木清醒了,眼開眼睛用力看着白髮蒼蒼的師傅和眼窩深陷瘦了一大圈的師弟一會又閉上了眼睛,不過這回,他是睡着了,危機徹底解決。
這一睡,又是兩天,再醒來時,精神明顯好了許多,已經能吃點東西了。
可之前爲他憂心掉淚的師徒兩人卻有志一同的誰都不願意理他,木清苦笑,只得每天巴巴的看着兩人,等兩人心軟。
不說這師徒三人怎麼較量,另一邊,夏含秋又看到了預言。
“關國,魏國,興國,閩國都動了,還有,龍擡頭了。”撫着頭,夏含秋努力想從一片戰火紛飛中看出更多東西來。可這回,就像只是告訴她一聲似的,並沒有更多實質意義上的東西。
段梓易走到她身後給她力度適中的按壓兩個額角,邊道:“燕國和吳國正在開打,南國和燕國也還在上都耗着,再加上已經滅亡的樑國,就只剩羅國和秦國沒動靜了。”
“羅國好像內裡出了問題,而秦國……”一會後,夏含秋放棄了,“秦國我實在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秦國的情況我倒是知道一點。”段梓易眯起眼。想起自己幼時看過的東西。“秦國一直自詡正統。看不上其餘九國,每每都是擺出一副坐壁上觀的模樣,其實說穿了,除了他們自認的正統。秦國根本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若論武力,多年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他們不是九國任何一國的對手,但是,秦國一定會是堅持到最後的幾國之一。”
“因爲他的正統不但是他們自認,其餘諸國也承認?”
“對。”段梓易冷笑,“若將天下比作一個國君,那秦國就是正宮大房,其他九國是上不得檯面的妾室通房。而妾室通常都底氣不足,就算明知秦國最弱,他們也會將之留到最後去。”
夏含秋被這個比方逗笑了,連頭都覺得不那麼疼了,拉住身後之人的手坐到身邊。道:“管他正宮還是小妾,讓他們打去,我們等着坐收漁翁之利。”
段梓易也放下了腦子裡那裡東西,就像秋兒說的,讓他們打去,打得差不多了他們再出手正好,現在他感興趣的是秋兒後面的說的那句,“龍擡頭是指什麼?”
“大概是指龍甦醒了吧,我也不懂,等上山了問問師傅。”說到上山夏含秋就愁,“每次說要上山去就被事情纏住脫不開身。”
段梓易想了想,“這樣,秋兒,我明日便送你上山,後面的事就交給我來安排,等你九月初下山來一月一聚時,我就能隨你一起上山去了。”
“那我還是在這裡陪着你吧,我們一起走,不過半月時間,我等得。”
段梓易打趣,“不放心我?”
“你是那撿芝麻丟西瓜的人嗎?”夏含秋撇他一眼,“你要是敢打野食,我就不要你了。”
捏了捏她故意鼓起來的臉,段梓易笑得滿臉溫柔,“有你珠玉在前,我還能看上誰,聽話,柳叔說你在山上身體會好些,別陪着我在山下耗。”
夏含秋想了想,咬脣點了頭。
她和換之成親四月有餘,明明夫妻之禮沒少行,卻遲遲沒有好消息,她擔心是不是因爲她身體不好纔會如此,去山上養養也好,換之已經二十五了,早該當爹了。
次日,段梓易真就將夏含秋送去了山上,沒有多作停留便又匆匆離開。
“姑爺這麼忙?”送走姑爺,夏薇側頭看向親暱的挽着自己的女兒。
“局勢有點亂,他要做些安排。”夏含秋也不多說,她和瑩瑩不同,一上山就覺得整個人都舒坦了,只是心裡掛着事,笑得就沒那麼眉目舒展。
夏薇心細,又是自己掛着心的人,一眼就看出來了,回屋後示意丫鬟都退出去,輕聲問,“怎麼了?和姑爺鬧彆扭了?”
“沒有的事。”夏含秋低下頭絞着手指,不知道要怎麼說。
夏薇溫柔的給女兒抿着鬢角頭髮,“可你不高興。”
“不是因爲他,是我自己的原因。”夏含秋擡頭看向孃親,向來風淡雲輕的臉上竟然露出些無措來,讓夏薇看得心疼不已,“娘,我和換之成親四個多月了,可我肚子還沒有動靜,我擔心是不是因爲我身體不好纔會懷不上。”
夏薇這些日子其實也在暗暗擔心此事,可這時候她怎麼都不會再說出讓女兒更不安的話,“不要瞎想,成親四個月沒有身孕不算事,便是瑩瑩不也成親半年纔有孕的嗎?放寬心,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這種兒女緣份,該來的時候就來了。”
憂心已起,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安撫住的,夏含秋靠到母親肩膀上,不讓關心她的人看到她不安的神情。
這一回,段梓易卻沒能看穿她着意藏起來的憂心。
回到山下,他便去見了木清。
木清看到他也毫不意外,相反,對方能忍耐到現在纔來見他倒讓他多了兩分好感,誰也不想剛從鬼門關回來就面對那些溝溝坎坎。
蔣念這些天大多時間都在這裡,給主子請了安後便在師兄的示意下將他扶着靠到牀頭,又塞了兩個枕頭讓他舒服些。
“小念,你先出去,我和你家主子說說話。”
蔣念見主子點頭才退了出去。
“師弟都快不是我的了,以前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現在在他心裡,怕是我和師傅都得靠邊站。”
說完這番話,木清自己就先酸倒了牙,趕緊繞開了去,“這幾天躺在牀上動彈不得,就剩個腦子還能想想事,我就在想啊,得是一個怎樣的人才能將我師弟收服得指東不往西,還有一幫本事十足的手下,便是伏睿,怕也是你的人吧,想來想去,倒真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看着對方巍然不動的神情,木清笑得一臉懶散,“樑國四王爺消失得夠久了,久得,都被人給忘了。”
段梓易自顧自喝茶,依舊不給半點反應。
而木清,也不需要他的承認,他敢這麼說,便是因爲在心底確認了,“我實在是好奇,四王爺怎麼就能夠看着樑國走向滅亡而忍耐得住,即便你不是爲君爲王的那個,好歹這樑國也是你段家的樑國,在樑國佔優勢時還讓蔣念給燕國送信,這可算得上是叛國罪了吧。”
“那也好過讓那對父子犯了衆怒,羣起而攻之,堵死所有的路。”
“四王爺這是承認了?”
段梓易放下茶盞看向他,“在聰明人面前何須遮掩。”
木清表情有些複雜,“樑國若是有四王爺相幫,絕無可能敗退得那般迅速,我不明白四王爺所圖爲何。”
“你若知道段柏誠是我所殺,便知道我所圖爲何了。”
木清笑容收了起來,這確實出乎他預料,可就如四王爺所說,他知道對方所圖爲何了,他不想燕樑兩國的戰爭無限的拖下去!
樑國雖敗,可不管是將士還是官員都是保全得最好的,一旦起事,只要他出面登高一呼,一個框架迅速就能搭起來,只要他有這個心!
那麼,“四王爺有稱王之心嗎?”
“我沒興趣坐那個位子,但並不代表我要眼睜睜的看着這個天下落進別人手裡。”段梓易高高揚起眉,“這天下誰稱了帝能容得下我?”
“所以,四王爺是想扶助一個王起來?”
“有何不可?這場戰禍,十國誰也逃不開,樑國最先戰敗,卻也是最先避開的,元氣尚存,待其他幾國都耗得差不多了,最先戰敗的樑國纔是最佔優勢的,木將軍信不信?”
“現在再喚我木將軍就是存心膈應我了,行冠禮時師傅爲我取表字純陽,四王爺喚我一聲木清或者純陽都可。”
“純陽。”段梓易接過對方遞來的梯子,卻沒有順勢說出自己表字,這世間,有秋兒一人換他表字便好,他也不習慣和人關係親近。
客套話也說得夠多了,兩人同時沉默下來,最後還是木清率先道:“四王爺若是想讓我因爲這回之事便調轉頭去攻打燕國,恕我木清做不到,燕王再對不起我,也改變不了我是燕國人的事實,我若那麼做了,便是真死了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段梓易卻笑了,“你若是那種人,我也不敢留你,燕國即便是亡,也不會亡在我手裡,關國和興國同時動手的,再加上吳國,樑國不過被兩國夾擊就迅速滅國,你覺得以燕國之力能對抗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