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管在哪裡,做什麼事,先要解決的無非是四件事——衣食住行,戰場上則要另外加上一件:醫藥。
衣已經有了解決之道,出行這事也關係不大,住的話頭先兩年也有準備一些應急用的帳篷和睡袋,可數量還是遠遠不夠,等作坊弄好也得追加,這都容易解決,醫藥更不用說,準備充足,最大的問題是食。
不說讓人吃好,最少也得保證人吃飽,不然怕是刀都提不動,還打什麼仗。
糧食這兩年囤積得不少,她卻還想另闢蹊徑,那東西的熱量大,能起的作用大得很,只是那東西她只是大概知道個法子,也不知道做不做得成,不管如何,總得試一試才知道。
回家後,夏含秋直接去了廚房,這是她極少涉足的地方,不止廚娘們嚇一跳,便是幾個貼身丫鬟都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拿起廚房裡擀麪杖之類的工具瞧了瞧,又看了看堆在一邊的麪粉,夏含秋從衣袖裡拿出一張紙遞給身後的如月,“廚娘大概不識字,這幾天你留在這裡,照着這上面的流程看看能做出什麼來。”
如月毫不遲疑的應喏,雙手將紙接了過去。
走到門口,夏含秋又停下腳步回頭,“我只要結果,要是廚娘不按上面的流程也能將東西做出來,那也可以。”
“是,奴婢記下了。”
這一等,就是三日。
陸續有從他處趕來的樑國舊臣來投,還曾有木清的舊部尋來,其中就有籌了糧送去給他卻沒能再回來的親衛,另有一些親衛更是曾親眼見證他死去,這再一見面,卻是經年。
三百親衛,十不餘一,饒是以木清如今的心性,亦是失了笑臉。
有了生力軍的加入。會亭城重新煥發了生機,一日比一日充盈。
從心底而生的歸屬感,讓人心安,樑人認樑國的土地,吳人認吳國的土地,燕人認燕國的土地,便是國破了,在心底,他們依舊清楚的記着自己是哪國人,哪一塊土地原本是屬於自己國家的。
戰事至今。十國只餘四國。興國傾覆近在眼前。反倒是最先亡國的樑國還有起復之力,樑人如何能不高興,便是商人重利,在得知朱佳蓮和邱妍麗是爲樑*隊置辦東西時價錢也會自覺往下降。若是自家不夠,更會主動將事攬過去將需要的數量湊齊。
不能上戰場,他們便在這上面盡一份心力,心裡才能安心。
“王妃,在忙嗎?”
每日偶有閒時,夏含秋會繼續寫她未完的那兩個故事,她早就不指望從那上頭謀利了,一直堅持着,也是希望能從其他方面起點作用。
現在她在着手將硝煙完結。將事態引至此種程度,已經夠了,再寫下去反爲不美。
看是閻勝男,夏含秋便又低下頭去繼續手中動作,“有事?”
“恩。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那就不是小事了,夏含秋只得放下筆,側頭吩咐,“你們去門口守着,沒有十萬火急的事就先往後壓一壓。”
“是。”紫雙紫葉雙雙得令,退了出去。
閻勝男原本準備了許多話,便是如何開頭都琢磨好了,可這會她竟是半句都想不起來,乾脆就丟開了那些,直言道:“王妃您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說話,那我也就不遮着掩着了,我今兒來,是給你送錢來的。”
夏含秋眉眼一挑,心裡有了底,可是她記得之前便說過一番話斷了她們的心思,怎麼這會又將這茬提起來了?
“你打算送我多少?”
“家業的五分之四,剩下的五分這一給爹孃傍身養老。”
這着實出乎夏含秋預料,她以爲頂多就是像瑩瑩那樣給她一箱金子,她都打算接受了的,可家業的五分之四……
“這是你的決定還是和你爹孃商量過了的?”
閻勝男也不隱瞞,“是我的意思,我爹考慮過後同意了,娘那裡也點頭了,王妃,爭天下需要花費的錢財就是個無底洞,便是之前您和王爺準備得再多也總有用完的時候,我知道您是不想其他人效仿,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避開了她們前來,閻家自願做這些,您只管接受就是,我也並非毫無私心,若大事能成,我相信王妃絕不會虧待我。”
自己把着錢袋子,夏含秋是最清楚自家情況的,帳面上從來就只有支出,沒有收入,便是總帳目也沒有,所以同和她管帳的瑩瑩都不知她究竟有多少家底。
可誰家的錢也不能無中生有,總有個數目在那裡,好在海上每年都能進一大筆帳,這兩年置辦下來那許多東西也還能不動用老本,但是戰事已經迫在眉睫,一年所要消耗的銀錢又豈是之前可比。
夏家家業已經在她預算內,一旦這邊有所不及她便會動用,大舅和大表哥那邊也是早就知會了的,他們做好了隨時調用大筆銀子的準備。
可若是銀錢能從其他地方來,夏家她卻是想着暫時不動,夏家本是商戶,她想讓他們藉着便利以錢生錢,這比貢獻家業要好多了。
“王妃,說句大不敬的話,您現在考慮的其實都是多餘的,我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既然已經起事,這天下若爭不來,我們都不會有好下場,不要說我們這些人,便是外面那些大家貴族您也可以去問問,若是您有需要,他們願不願意慷慨解囊?和以後能得的大好處相比,一點銀錢算什麼,便是傾囊而盡,以後也能賺回更多,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得,反倒是您什麼都不受,他們纔會更加不安,心裡更不踏實。”
夏含秋有些怔忡,以她固有的思維,誰會甘願將家業給人?有些是自己打拼一輩子得來的,有些是祖上傳下來的百年基業,誰願意?
現在看來她是有些想當然了。
“我們還只是小小勢力,比起吳國和閩國來說相差太遠了,倒沒想到這麼多人看好。”
“只憑着您是樑國的王妃這一點就足夠了,這天下若是姓了吳或是姓了閩,以後樑人都要仰人鼻息,誰不盼着樑國得了天下,讓他國人仰樑國人鼻息?”看王妃的神情閻勝男就知道事情成了,心不再不爭氣的跳得飛快,笑容裡的緊張也淡了去,“不過有了我開頭,其他人怕是也會有所動作,我這算不算是給王妃惹了麻煩?”
夏含秋沒好氣的瞥她一眼,“你不是說是瞞着其他人來的?”
“您也太小看了閻家,閻家五分之四的家業豈是小數目,到時不要說姐姐們,便是其他人都必然會驚動,您就等着吧。”
“誰要是一定要送錢給我,我又哪會拒絕。”夏含秋這會已然想通了,心裡另有了盤算,自然不會再將這當成麻煩,“閻家在會亭城中有不少產業吧,殺雞取卵的事做不得,你回去和爹孃合計合計,有閒置的金銀送來就行了,這樣纔能有下一次。”
閻勝男頓時笑彎了眉眼,嬌聲應道:“那我去和琳琅姐姐告個假回去一趟。”
“替我向你爹孃問好,改日我再登門道謝。”
閻勝男福身一禮,退了出去。
就如閻勝男所說,這麼大的事哪能遮掩得住,這邊一箱一箱的金銀封得嚴嚴實實往外擡,裝上馬車送往麒王府,那邊廂閻家旁支就一窩蜂的全趕了過來。
“大哥,你瘋了嗎?閻家幾代家業,可不是讓你這般葬送的。”
“就是,大哥,這閻家非是你一個人的閻家,你問過我們兄弟幾個了嗎?”
“雖然我們早先就分了家,我們也沒覬覦閻家基業,可是你這麼送給一個外人,我們可不同意?”
“大伯……”
閻老爺子冷眼看着他們嘴巴一動一動,卻半個字都沒落進耳裡,受他們轄制多年,他們那用心早就昭然於衆,他又怎會不知?現在卻來說沒覬覦閻家家業,當他那麼好騙?
他之前會縱容,也是始終還對他們存了幻想,其實心裡早就看清了,現在,他已經打定主意將賭注下在四王爺身上,便是傾家蕩產又如何?
“我才知道我如何處置閻家家業還需得你們同意。”
“大哥,話不是這麼說……”
“那該如何說?這家業給別人不該,給你們纔是應該?”
“我們好歹是自家人……”
“你們何時將我當成了自家人?何時敬過我,何時尊我爲長過?這事我已經決定了,你們要是覺得你們有資格管,那咱們就開祠堂請家法,一條條來掰扯,看我們兄弟幾個到底誰纔是該受家法的那個!”
這話一出,不管是年長的還是年輕的都閉了嘴,他們自家知自家事,這些年仗着嫡支無子,他們是逼得狠了,明招暗招沒少出,真要掰扯,他們最先要受家法。
“也對,你是嫡我們是庶,嫡支的事我們沒資格管,你便是將整個閻家獻出去了又與我有何干?希望大哥你這回沒有看走眼,那四王爺小皇子真有那本事改天換地,不然,你就是閻家的罪人!”閻家老二說完,一甩袖子氣哼哼的往外走去。
“無需你們操心,若真有那日,我自去祖宗面前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