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午時擡回來的人,直至申時,那道門裡的衆人都沒能給出一個好消息,始終閉着眼,氣息微弱幾近於無的章家寶依舊不見起色。
葛慕和杜仲都是醫術頂尖的人,此時對視着,心裡同時閃過一個詞——回天乏術。
王妃(小師妹)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萬萬經不起這樣一樁哀事,他們不敢想像,若是家寶真的就此去了,那個向來看重親人的人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此時已是束手無策,卻誰也不願意就此放棄。
在門外等着的夏含秋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的站起來,推開段梓易相扶的手踏步進屋,其他人要跟,她回頭用眼神制止,平淡的,完全看不出威力的眼神,但就連段梓易在內都停下了腳步。
“葛慕和三師兄留下,其他人出去。”
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可她身份擺在這裡,無人不應,便是一直守在屋裡的段柏瑜都一步一回頭的出去了。
“關門。”
段梓易心裡感覺不好,但是怎麼都想不出秋兒能做什麼,只得隨了她去,聚精會神的聽裡面動靜。
夏含秋一眼看到就在家寶頭邊就有一把匕首,也不知之前是拿來做什麼用的,上面沾了血跡,便是手柄上都有。
撿起來擦乾淨,夏含秋轉頭看向兩人,“準備好。”
也不說準備什麼,那兩人也沒問,那樣的眼神,他們知道問也沒用。
是人都怕疼,夏含秋也怕,她吃過苦頭,也爲事費過許多心神,可身體上的損傷卻極少,也就是在初學女紅時被那繡花針刺痛過,可這會。當她拿着匕首在手腕上劃過,看着血流出來時她眉頭都沒皺一下,迅速放到家寶嘴邊,滴落進他微張的嘴裡。
“小師妹!”
“王妃!”
杜仲和葛慕臉色大變,同時驚呼出聲,夏含秋橫過去一個眼神,兩人才沒有說出更多的話。
可外面的人依舊聽到了,要不是段梓易素來心性沉穩,幾乎就要推門進去。
秋兒一直想要孩子,她即便是用些非常手段。當也不至於會傷到自己。他只能這麼安慰自己。心急如焚。
杜仲心裡一尋思,明白了小師妹這麼做的緣由,當初師傅傷重,小師妹送去的那枚果子他是見過的。也聽小師妹說她吃過,那自是好東西不假,只是都過了那麼長時間了,他實在懷疑是不是還能起到作用。
看到小師妹手起刀落又是一下,杜仲強忍住制止的念頭,捏住家寶的脈門號脈,一會後空着的手握緊拳頭,讓出位置,“葛慕。你來看看。”
葛慕馬上坐了過去,一捏脈膊就明白了杜仲爲何是那般神情,“快,叫玄四進來施針。”
杜仲卻沒有馬上叫玄四進來,而是扣住小師妹依舊滴血不住的手腕。拿出止血的藥粉灑上,又用帕子給她纏上,將衣袖扯了扯蓋住後方才揚聲道:“玄四,進來。”
葛慕此時便明白過來,便是到了這種時候,王妃都沒有忘了懷壁其罪的道理,怪不得要將其他人趕出去並且關上門。
有孕的人本就氣血有虧,剛纔又流失那許多,夏含秋臉色煞白,全身發軟,一開始是杜仲扶着她,待門一開,段梓易比玄四進來得更快,將人攬到自己身上,一看她的神情就變了臉色,迅速想到了什麼,去摸她袖中的手,待觸到那地方纏着的布,哪還會不明白秋兒剛纔是做了什麼,頓時又惱又心疼的低吼,“你現在身體是什麼情況,不要命了嗎?”
“我比誰都惜命,可我也不能沒了家寶。”夏含秋靠到他胸膛上,語氣倦怠,“我不礙事,養一養就回來了。”
段梓易什麼都不再說,一把抱起人出門,也不在門外等着了,去了旁邊廂房,“在這裡歇着,那邊有什麼動靜也能聽到,來人。”
丫鬟應聲進來,段梓易想要吩咐人去弄些補血的食物給秋兒吃,轉而一想到秋兒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失血,低低咒罵一聲,待要親自去,就聽得秋兒道:“去個人去找汝娘,就說我精神不大好,想要吃些補氣血的東西,讓她做了給我送來。”
“是。”
看換之面無表情,不錯眼的盯着她看,夏含秋哪會不知他是生氣了,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低聲道:“要是三師兄和葛慕有辦法,家寶就不會現在還毫無起色了,當時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只是想到了便去試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招兒,只要有用,便是舍了半條命我也要救他的,更何況只是失去一點血。”
段梓易抹了把臉,嘆了口氣,到底沒有說她做得不該的話,“既然這辦法起了作用,杜仲和葛慕就一定能將人救轉過來,你就安心歇歇,別再多想了,恩?我不想我們的孩子有失。”
“恩,我省得。”夏含秋沒有說此時小腹有些漲疼,靠在換之肩膀上閉上眼,運起心法流轉全身,努力緩解那種不適,這是她好不容易纔懷上的孩子,又怎會不珍惜,只是一個未成形的孩子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之間她有所取捨罷了。
汝娘很快就親自將吃食送來,沒進那邊屋子,也就不知道具體情況,雖然面有憂色,卻也沒有多問,看小姐臉色不佳也只以爲是擔心的,待看到小姐吃的比往日都多,臉上的憂色便少了些。
人有親疏遠近,她最關心的人始終都是自家小姐,其他人都得往後排。
有孕加受驚,然後又失血,夏含秋精神不濟,用了飯後迷迷糊糊的伏在段梓易懷裡睡了過去,恍惚聽得有響動,人猛的驚醒過來,“是不是家寶……”
“別瞎想,我聽着像是有好消息。”
話音剛落,郭念安就衝了進來,“姐姐,姐夫,三哥的情況好轉了。”
夏含秋趕緊從換之懷裡退出來,撐着身體起身往外走,“三師兄說的?”
“是,三爺說的。”這時郭念安也想起了剛纔姐姐是靠在姐夫懷裡的,臉一紅,忙轉過身去,看到姐夫小心的扶着姐姐往外走才趕緊跟上。
杜仲這會臉繃得不那麼緊了,看到她進來便給她解釋,“這條命總算是搶回來了,你不要再胡亂着急,要是傷着我小侄兒,看我不日日熬苦藥給你吃。”
只要家寶沒事,便是日日吃苦藥她也吃得下,不過這話是不能說的,三師兄會向師傅告狀。
“手伸出來,我看看脈象。”
夏含秋哪敢給他看,遂扯起嘴角笑,“我也就是臉色不好看,看脈象就不必了,便是小事都要被你說成大事,我這就回屋去歇着,家寶就交給你們了。”
杜仲皺眉,“身上沒有不舒服?”
“就是沒勁,精神頭也有些不足,歇上一歇就好了。”這也不算是假話,之前還有些漲疼的小腹這會都好了,只是隱隱的還有些不得勁。
段梓易攬着她往外走,看到幾小都還在,夏含秋少不得囑咐了幾句,但是顯然,他們幾個更擔心她,紛紛催她快去歇着。
坐滑竿回屋,同住在主屋的夏薇便迎了出來,邊親自扶着女兒下來邊問,“家寶怎麼樣?沒事了吧?”
“沒事了。”
夏薇這才鬆了口氣,那會聽到姑爺的話她就跟去了,只是當時那個院子裡來來去去的淨是男人,她一個寡居婦人,到底不方便拋頭露面,就沒有進去。
等了這麼長時間,總算等來了好消息。
可當她看向女兒,驚得幾乎跳起來,“怎麼回事?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家寶不是沒事了嗎?難不成你騙孃的?”
連着四個問句砸過來,夏含秋都要砸暈了,段梓易替她回話道:“娘,秋兒沒事,就算有事也是喜事,她有身孕了!”
說得話是輕描淡寫,但是跳動的眉峰和滿是喜意的眼神在在的說明段梓易此時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這般淡定。
夏薇一聽更是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有身孕?秋兒有身孕了?我沒有聽錯?”
看段梓易肯定的點頭,再看到女兒也頜首,夏薇喜得無可不可,眼裡泛出淚光,雙手合什嘴巴張張合合也不知道在感謝誰。
“總算是得償所願了,我在寺裡許了願,明兒得去還願去。”
段梓易擔心秋兒身體,插話道:“娘,秋兒累到了,我先扶她回屋歇息去。”
“哎哎,是該好好歇着,看我,淨說些有的沒的。”夏薇擦了擦眼角,看自家姑爺那小心模樣只覺得欣慰不已。
家裡沒有姬妾成羣,也沒有勾心鬥角,府裡的下人都是按着之前宮裡的規矩嚴格調.教出來的,個個都守規矩得很,她不用擔心女兒的屋裡有什麼不該存在的東西,於是也就不跟進去了,轉身往廚房走去。
她生育過兩個孩子,最是清楚有孕初期吃不下什麼東西,她得和汝娘一起參詳參詳,做些秋兒愛吃又開胃的。
只是……夏薇腳步一頓,秋兒有孕,姑爺身邊也沒個侍候的人,他們夫妻兩人有沒有什麼章程?她自是不想那小兩口之間多出個人來,可是,姑爺守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