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不同往日,夏含秋便是爲了肚子裡那個也不會虧着自個兒,更何況心裡還惦記着家裡傷着的那個,上午將一應事情處理分派了,午時一到就準備回家。
她這邊稍有動靜,那邊段梓易就出了門大步迎上來,紫葉紫雙識趣的退下。
也不管現在還是青天白日衆目睽睽下,半摟半抱着人邊往外走邊溫聲道:“好在你還知道要顧惜着自己,要不然我真要違背當初的諾言接過你這一攤子事了。”
夏含秋掙了一下沒掙脫,嗔他一眼也就懶得再費勁,“我當然疼惜自個兒,你什麼時候看我做事不管不顧的了,自己都不知道對自己好,還指望別人能對自己更好?”
段梓易大笑,“這話可是說給我聽的?我何時對你不好了?”
“就是說給你聽的,以後得對我更好才行。”
小心的上了軿車,段梓易也擠到她身邊坐了,又吩咐人走得穩些,這才側過頭來笑眼看她,“我都不知道怎麼做纔是更好了,你教教我?”
要比臉皮厚,夏含秋拍馬都不及,懶得答他話,往他身上一靠就閉上了眼。
段梓易放鬆身體讓秋兒躺得更舒服些,以爲她是犯困,拿了一邊疊好的毯子給她蓋上,耳邊傳來聲音,“五日後用兵,可是你領兵?”
段梓易動作頓了頓,看她眼皮下不停滾動的眼珠子才理會到秋兒在不安,“擔心我有危險?”
“戰場上刀劍無眼,我自然擔心。”將毯子往上拉了拉,夏含秋睜開眼睛,“我知道你定然是要上戰場的,你不是那種讓人在前方拼殺,自己在後邊享受成果的人。只是……誰不想自己的男人一直守在身邊,我也不例外,不過我也不會攔着你就是。你本是肆意的人,也曾聽人說過你年少時的光鮮事。那是我不曾參與過的你的過去,要是可以,我真想跟你上戰場,親眼看看我嫁的男人有多英雄。”
再冷硬的心在這番話下也得化爲繞指柔,更何況這本就是自己心尖上的人,段梓易緊緊握着她的手,覺得自己一定是百世善人轉世。才能娶到秋兒爲妻,“雖然我也很想讓你看見,但是就算你沒有身孕,這事也不可能實現。你也說戰場上刀劍無眼,我又怎麼會讓你置於險地,不過這回你確是擔心得過早了,八景城哪怕是現在增兵了我也沒有將之看在眼裡,今天一早柏瑜就去找我了。說是要親自率兵出戰,他心裡憋了口惡氣,不讓他出了他怕是要鬱結很長一段時間,便是夏德和念兒也在摩拳擦掌,想來這回都會一起去。”
一個弟弟還在牀上躺着重傷未愈。另一個弟弟才十五卻打算上戰場,夏含秋心裡一顫,反對的話都到了嘴邊了還是吞了回去,柏瑜也沒比念兒大多少,她攔了念兒,柏瑜會怎麼想?
雖說親疏有別,但她一直在努力端平那碗水,幾年下來他們能相處得好,未必就沒有她的這一點原因在內,要是到了這當口卻沒穩住,幾年的努力可能都要白費了。
可是柏瑜攔不得,他若是不想一直處於換之的陰影下就必須做些什麼贏得他人的認可,領兵出征是最好的方式。
“別擔心,柏瑜爲主將,我會讓木清輔助,他爲將多年,經驗豐富,不會出岔子。”
夏含秋在心裡嘆了口氣,終是什麼都不再說,罷了罷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便是有意將自己的弟弟護在溫室,也得看他願不願意。
軿車直接駛進了府裡,四個粗壯的婆子擡了滑竿過來。
夏含秋看着就有些無奈,“我還沒有不濟事到這種程度。”
“這話你和娘去說。”
夏含秋頓時不說話了,乖乖的扶着換之的手坐上了滑竿,她有孕了還不在家裡安心養着娘就已經不高興了,要是在這事上還逆了她的意,殊爲不孝。
“先去看看家寶。”
章家寶當時的情況太險,一刻都耽擱不得,擡回來時直接在前院就近安置了,一行人往裡走了沒多遠就到了。
章家寶的隨身小廝元寶此時正端了水出來倒,看到人忙放下東西行禮。
夏含秋看着那盆血水覺得很是刺眼,這讓她想起昨天家寶一身是血的樣子,很快就轉開了視線,“你們這是在給家寶擦身?”
“是。”元寶頭垂得很低,他是打小就跟着公子的,在章家時自是見過大小姐,可誰能想到當年那個柔弱好欺的大小姐現如今卻成了王妃,而當年盛極一時的章家卻在幾年內家破人亡,只剩了公子這一根獨苗。
在裡面聽得動靜的章鬆迎了出來,眉眼不敢擡的矮了半截身體,“老奴見過王爺,見過王妃。”
“是你進來侍候了,免禮。”夏含秋微微點頭,從章家來的人一直住在家寶買下來的那棟宅子裡,只有元寶他一直帶在身邊,若說之前還有些擔心元寶侍候不好,這會她也放心了。
“是,事先未稟明王妃,請王妃恕罪。”
“麒王府不是誰都能進,你能進得來便是因爲我允了,裡面都收拾好了?”
“是。”章鬆馬上側移半步讓開身,直到垂着的視線裡看到並行的兩人進了屋才緩步跟上,雖說公子這一次兇險異常差點賠上性命,可救了皇子殿下的性命,只要事成,公子何愁家業不能興?
屋裡滿是藥香,多種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並不好聞,再一看幾處緊閉的窗戶,眉頭便皺了起來,好好一個人聞着這味都不舒服,病人豈不是更難受?
可她也不敢使人去開窗,這天氣還有些涼,家寶現在身體弱,她擔心他着涼。
走到牀沿看着安靜沉睡的人,夏含秋問,“三師兄來看過了吧?情況怎麼樣了?家寶有沒有醒來過?”
章鬆低頭上前一步,“回王妃的話,三爺一早就來過了,就在您來之前一會還來看過一回,沒說公子情形如何,老奴看着三爺神情還好,想來公子應是無礙了,只是公子到現在還未醒過。”
“藥能喂進去了嗎?”
“能的。”
能喝藥了就好,沒醒她也不那麼擔心了,給家寶掖了掖被子,又將他零亂的頭髮順了順,夏含秋才起身,“好好侍候,有事迅速來報我。”
“是。”
段梓易始終沒有說話,只是走時很是多看了章家寶幾眼,從心底裡他是感謝家寶的,段家就剩他們叔侄兩人了,他再冷情,對自己花了那麼大代價救出來又在身邊養了好幾年的侄子終是有了幾分親情。
說多謝的話太多餘,家寶當時捨命救柏瑜爲的也不是他一聲感謝,雖然有那樣一對父母,家寶的品性倒更像秋兒一樣,都同樣重情,有個這樣的人陪在柏瑜身邊也好。
而於家寶來說,好處還在後頭,那是個聰明的孩子,定然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最好。
兩人剛出了院子,就看到段柏瑜疾步衝進來,看到這一行人腳步一滯,摸着鼻子緩步過來,“皇叔,嬸嬸。”
夏含秋高坐在滑竿上輕撫着肚子,看他那模樣不由失笑,“偷跑回來看家寶?”
段柏瑜低下頭,腳來回踢着青磚上小小一顆小石子,低聲道:“不來看看我總掛着心。”
看時辰不早了,段梓易不想餓着孕婦,遂道:“既然回來了就在家裡用了飯再去府衙,五日後便要用兵,多用些心,不要首次用兵就打了敗仗,那丟的可不是你一個人的臉。”
“我一定不會打敗仗。”段柏瑜猛的擡起頭來,眼裡光芒攝人,“家寶的仇,我一定會報。”
段梓易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都不再說,招呼擡着滑竿的婆子去往內院。
段柏瑜目送那一行人走遠,也不理會行禮的人,大步進了屋。
“家寶一直沒醒?”
這是以後有可能得登大寶的人,比起剛纔應對大小姐,章鬆更加謹慎幾分,“回皇子殿下的話,公子一直沒醒。”
段柏瑜眉頭緊皺,脾氣直往上衝,可他到底不是衝動的人,很快就壓了下去,“你們出去。”
章鬆應喏,帶着屋裡侍候的人離開,還體貼的把門關上。
沉默半晌後,段柏瑜才啞聲開口,“家寶,你不是說要隨我上戰場嗎?五日後就要用兵了,你現在卻還在睡,就不能快點醒來讓我安心的去前線嗎?”
牀上的人依舊一動不動,段柏瑜只覺得眼底發熱,心裡堵得厲害。
他很習慣被冷待,不管是冷言冷語還是直接無視他都很習慣,雖然這幾年下來他已經知道要如何回報別人對他的善意,可他還不習慣別人待他誠摯到以命相待的地步,明明心裡感動得要死,可他卻不知道要怎麼迴應,因爲以前沒有過,只是在心裡死死記着,每想起一次就心悸一次。
“家寶,五天內你一定要醒來,在我走時親口祝我凱旋。”段柏瑜握緊拳頭輕輕碰了碰章家寶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背,“等你好了我們四個一起上戰場,夏德當軍師,念安主衝鋒,我主指揮,你主調派,我相信我們四個一定能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