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前方潰敗,後果更不堪設想。”夏含秋扶着藍玉的手站起來,挺着肚子來回踱着步子,“柏瑜雖然年輕,可他天性謹慎,並不是冒進的性子,完全不用一場敗仗來打壓他的銳氣,他現在是被換之推在明面上的人,換句話來說,以後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是他,這一場仗放到誰身上都能敗,唯獨他不能。”
“在哪裡敗了再從哪裡站起來就是,段柏瑜沒那麼不濟事。”
“不是這個話,他要的是一步步成長,他的成長裡可以有失敗,但不是在這種時候,師兄,你說要是換之在這頭勢如破竹,他在另一邊卻連吃敗仗,人心要怎麼平衡?許多人心裡屬意的王本就是王爺,要是再出現這樣的情況,柏瑜心裡必定留下疙瘩,這絕非好事,你說我想得太遠了我承認,可現在我們努力在做的一切不都是爲了以後嗎?明知道會出現這樣的後果,我當然要杜絕,總好過以後再失和。”
陳辰不說話了,他還是不贊同抽走會亭僅有的兵力增援段柏瑜,可是他也得承認小師妹說得對,如果王爺從始至終都是站在頂端那個,那沒說的,怎麼對王爺有利怎麼來。
可問題是,四王爺根本沒想要那個位置,以後坐那個位置的是另一個人,這就不得不多想一些。
“王妃,喻長弓求見。”
“進來。”夏含秋坐回去,看到人進來就讓藍蝶將信遞過去。
喻長弓着一身軟甲,躬身作揖後接過信去,一看就變了臉色。
“喻將軍怎麼看?”
此時的喻長弓已經有了些名將的氣魄,腦子轉了幾轉就道:“殿下需要增援,而會亭無兵可出,要是閩國真的打算大舉進兵,恐怕會守不住。”
“所以我打算增援。”
喻長弓想也不想就否絕,“臣反對,王妃,會亭纔是重中之重。”
夏含秋也不用剛剛和二師兄說的那番論調去說服他,而是給他擺出一堆數據,“柏瑜攻打八景城時只有兩萬人馬,八景城拿下得容易,將士少有損傷,並將八景城大半兵馬編入軍中,那時柏瑜已經有了近五萬人,攻打樂業城和保升城損失了近一萬,可後來從兩城中補入進去的有近四萬,加加減減,柏瑜現在手裡應有八萬左右。”
“恕臣直言,這八萬人裡能信任的仍只有從會亭帶去的那兩萬。”
“喻將軍大概忘了,樂業城和保升城曾經都是樑國的城,那裡的士兵裡至少有一半曾是樑人,他們對樑國未必沒有忠心。”
喻長弓皺起眉頭,他確實算漏了這一點。
夏含秋看他一眼,繼續道:“最開始我們共有三萬多人,柏瑜帶走兩萬,還餘一萬多,後面陸續添加了不少,到王爺出征前不算編入的流民就已經有近三萬,這三萬人裡,王爺只帶走了一萬,其他的全是流民,這一點喻將軍想必也知道。”
“是,臣知道,不要說那些流民還被狠狠操練過,就是沒有,王爺也能將他們如臂使指。”
夏含秋忍不住笑,要論對換之的瘋狂擁躉,喻長弓和鄭多新數一數二。
“也就是說,現在會亭還有兩萬將士,我有沒有算錯?”看喻長弓點頭,夏含秋繼續道:“城中大家貴族甚多,護院家丁加起來更不是小數目,若真發生變故,這些都是可用之人,所以,我的想法是增兵一萬五,留下五千人守城,另外,派可靠之人去仁興和雙豐,讓他們悄悄派人支援……等等。”
夏含秋示意藍玉鋪開地圖,在幾個地方來回看了看,“派精兵支援是其一,另外,他們應該還可以做些別的事,喻將軍,戰事上我只是個外行,也不好多指手劃腳,你定然比我更知道要怎麼做纔是最好。”
在夏含秋說的時候,喻長弓心裡就有了譜,聞言便道:“請王妃給臣一點時間,臣一定儘快給出答覆。”
“去吧。”
待喻長弓行禮退去,一直沉默聽着的陳辰嘆息似的道:“若小師妹是個男人,便是去爭這天下都使得。”
“我便是個女人,現在不也在爲爭天下盡一份力?”視線從地圖上移向陳辰,夏含秋挑眉,“二師兄還是覺得我這個女人無用?”
“你要是無用,這天下就沒幾個男人有用了。”陳辰心疼的看她明明有孕卻只大了肚子,臉蛋沒有圓潤半分,轉開話題道:“想讓我做些什麼?”
“我想讓師兄去柏瑜身邊。”
“不行。”陳辰斷然拒絕,“你說要增兵,我不反對,但是我絕不能離開會亭,不是我高看自己,要是這時候我不在,會亭出了亂子連個能幫你出意的人都沒有,你不要總覺得自己什麼都行,小師妹,外面那些事,你不行,你現在連跑動都困難,要是有事,你還能帶兵打仗不成!”
夏含秋嘴巴張了張,卻發現自己辯無可辯,她得承認,二師兄這話雖然犀利了些,但是再對也沒有了。
事情很快就定了下來,向樂業城增兵一萬五,由喻長弓跑這一趟,將人一送到再迅速返回。
仁興雙豐兩城也派了妥當人去送信。
“二師兄,這封信,你遣人送到齊振聲手上。”
陳辰訝然挑眉,若說之前小師妹的決定他能想到,這回卻是出乎他意料了。
以小師妹和齊振聲的恩怨,他以爲恨上一輩子都不過分,沒想到這時候她竟能放下。
“這麼看着我做什麼。”夏含秋摸着肚子笑得淡然,“我現在若是過得不好,心裡說不定還會死抱着過往恩怨不放手,可我現在明明比他們都過得好,爲什麼還要死死糾結這些?他是聰明人,不會拒絕我的建議,說到底他也是樑人,心性上就已經親近了一層,說得長遠一些,以後平平順順的吃下他的勢力也未必就不可能。”
陳辰不再細問,只要知道小師妹做這些並不爲難就夠了。
一場秋雨一場涼,要是再起點風,冬衣都能上身了。
“王妃,微臣求見。”
夏含秋難得今日有片刻閒瑕,正在爲驚世劫的完結傷腦筋,聽得陌生的聲音不由得愣了一愣,怎麼今兒不是由明德或者藍玉藍蝶知會了?
清了清嗓子,夏含秋揚聲道:“進來。”
進來的是個看着不到四十,留着一撇小鬍子的中年男人,個頭不高,眼很有神,“微臣宋江給王妃請安。”
看他要行大禮,夏含秋趕緊開口,“在衙門裡就事論事就夠,不用行這些虛禮,來找我可是有事?”
宋江動作一頓,到底也沒有拜得下去,作了一揖算數,“啓稟王妃,城外來了許多流民,要如何安置還請王妃定奪。”
“平日裡不是也有流民過來嗎?往日怎麼做現在還怎麼做就是。”
“若和以前一樣,微臣也不敢來擾您,實在是這回來的人太多了,微臣在城樓上看着粗略算了算,人數怕是得有上千。”
“這是一波人?”
“是。”
怪不得會來找她,夏含秋皺眉,一來就是上千人,這太不尋常,“別急着讓他們進城,先去查清楚他們來自哪裡,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另外,讓人在城門口支個棚子,一人一碗稀飯,抽出幾隊士兵維持秩序,不要出亂子。”
“是。”宋江是被一衆人推舉出來回稟事情的,雖然聽多了關於王妃的傳言,可真正見識到卻還是第一回,沒想到真和傳言中一樣有主見,就是太過婦人之仁了一些。
夏含秋的話還沒有完,“若是查清楚沒有問題了也不用來回我,讓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互相指認,沒問題的才能放進城,那些來歷不明的,給他們一點糧食,讓他們走遠一些去武陽城。”
“是,微臣這就去辦。”
宋江纔出門,就和進來的丫鬟打了個照面,這是最近在他們那邊名聲很響的紫葉,聽專管農事的劉專說極是能幹。
紫葉對他屈膝行了一禮便快速進了屋,宋江邊往外走邊豎起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奴婢參見王妃。”
“快免禮,這幾日都沒見着你,不是在盯着田裡的活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紫葉站起身來,趕緊回話道:“奴婢便是爲此事回來的,劉大人說再有得幾日稻子就能收割了,聽說來了許多流民被攔在城外,遣奴婢回來問問您,到時能不能讓他們去幫忙,只要保證讓他們吃飽,他們一定願意出力。”
“你們消息倒是靈通。”夏含秋也不拒絕,“等查清楚了自然會放人進城,到時你們是要請人出力還是做什麼我都不管,不過劉大人好像很急?”
“是,劉大人說這天不穩,糧食還是快點收上來的好,免得吃了虧。”
原來如此,夏含秋微微點頭,“我回去讓師傅卜算一下,免得正好趕上雨天。”
紫葉這些天在外面跑,看着黑了點,但是精神反倒更好了,聞言立刻笑眯了眼,“奴婢替百姓多謝王妃。”
“何用你來謝,我現在的情況也不能到處跑,你和紫雙在外面替我多留心,做我的耳朵,有什麼事立刻報給我知道。”
“是,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