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裡的意思實在太好理解,無爲並無反對的意思,只是,“讓普通百姓守城,這太冒險,稍受驚嚇怕是都會棄城而逃。”
“那就告訴他們,在他們身後是他們的父母妻兒,若是事敗,只要他們參與了守城,不要妄想閩國會放過他們一家老小,兩頭都是死,不如死得像個男人!”
夏含秋起身,將合上的門打開,撩起重重的簾子,讓屋裡的暖氣全部散去,也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更清醒,“天快亮了,他們便是要有動作也是在今晚,這一天……”
一天時間做不了什麼事,更不可能將一幫普通百姓訓練成威武之師,夏含秋知道這一點,也沒存過幻想,威脅不行就利誘,利誘不行就生死相逼,只要能守住城,什麼手段都使得。
當天色漸明,閩國的攻勢再度退去,和之前相比,這回的死傷反倒沒那麼大。
看着遠遠退去的人,喻長弓吐出一口濁氣,“清算傷亡。”
這邊還沒統計出具體數字,伏瑩瑩便領着人送來薑湯,用大鍋裝着放在必經的地方,被風雪折磨一晚的人自覺排起了隊每人去喝了一大碗。
後面陸續還有人擡着大桶送來,倒也不愁不夠。
吃的都是粗糧餅子,其他不說,至少是熱的,還管飽,吃了後輪流去休息。
“喻將軍,我來傳王妃的話,請您現在過去一趟。”
喻長弓自然是認得伏瑩瑩的,拱手一揖道:“勞夫人跑一趟,我這邊安排一番就過去。”
去到衙門後,喻長弓才知道王妃不止請了他,吳公明也來了,還有幾位老爺子都被請了來,連明德管家都沒有缺席,不過陳辰卻不見蹤影。
夏含秋沉着臉,她也是剛剛纔知道她那二師兄竟是潛出城去了,到現在還未歸。他帶着的那點人手還不夠敵人一人一口吐沫的,真是膽大包天!
“行了,他什麼本事你還不知道,定然會安全無虞的,你顧着眼前的事要緊,別管他。”無爲輕咳一聲,他心裡也擔心,可那畢竟是他養大的孩子,清楚他的底子,那是向來只有讓別人吃虧的份。他還真不信他會栽在這上頭。
夏含秋這會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將這事先行放下。說起正事來,“現在的情況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請諸位來便是想借諸位腦子一用,看有沒有好辦法度過這個難關。”
許老爺子撐了一夜。此時精力有些不濟,只能不停喝茶醒神,此時看其他人不說話便率先道:“我們眼下兵力是吃虧,可對方也沒有佔多大便宜,這種天氣,他們撐不了多久,雪一直未停,只要再下上一天一夜,對方必定熬不住撤兵。依老臣看這一日一夜是最要緊的,我們能看到的情況他們現在正親身感受,一定會瘋狂攻城,我們須得守住。”
喻長弓接過話頭,“臣在外面埋伏的兩千將士一直沒有動用。關鍵時刻一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只是這天太冷,雖然之前便有作準備,但恐怕也撐不了多久,另外,他們暗藏的那支人馬也須得警惕,明面衝擊臣不怕,就怕他們來陰的,以我們現在的人手,來陰的怕是防不住。”
“這便是我要說的,我已經下令,召集城中青壯協助守城,我也不用他們上陣撕殺,王府上百丫鬟僕婦正在將火油加熱,到時只要他們將燒開的油從城牆下往下潑,再往下扔火把就成,這並不難,女人都做得到。”
這倒確實是個辦法,雖然還有危險,可比起能起的作用,那點危險能忽略不計。
“南北城門有你們正當防守用不上他們,我打算將他們放到東西城門,這兩邊的兵力幾乎被抽空了,我猜他們藏起來的那支人馬會打這兩個方向的主意,只要突破一張門,會亭城就完了。”
“臣覺得不妥。”喻長弓搖頭,“既然他們有可能從東西方向突破,那光靠普通百姓定然不行,依臣看不如打亂了,四張城門都用百姓和士兵混編,既保障了百姓的安全,也杜絕了對方鑽空子,若全是百姓,只要有人突破便是單方面的屠殺。”
“老臣也覺得這樣最好。”
“老臣附議。”
“臣附議。”
“……”
屋裡所有人都覺得這樣最好,夏含秋自然也就沒有意見,將此事交給了喻長弓。
又商討了一會細節,一衆人才退去,喻長弓走在最後,在門口時又回過頭道:“還請王妃保重身體,會亭現在離不得您,王爺也定然不想您有任何萬一。”
簾子很重,放下時聲音很大,夏含秋看着空無一人的門口神情怔然,若是他在這裡,又豈會讓她這般操勞,若是他在……
藉着紫雙的力氣起身,“師傅,我去睡一會,您也找個地方歇一歇。”
“去吧,這天一時半會還塌不了,你安安生生的睡一陣。”
身體其實已經很累了,精神卻緊繃着,夏含秋努力放鬆身體清空腦子裡的雜念,便是聽得外面有響動也沒睜開眼睛,半夢半醒的總算是睡了兩個時辰,醒來時已近午時。
將紫葉送進來的吃食一點不剩的全吃了,又在屋裡來回走了走才收拾一番出了裡間,發現師傅竟然還在那裡。
“氣色總算是不那麼難看了。”無爲鬆了口氣,不着痕跡的將獸殼收了起來。
夏含秋在書桌後坐定,低頭看着啾啾熟練的挨着她肚子趴好,這才擡頭和師傅說話,“睡了吃了,精神就回來了,您沒去歇一會?”
“歇了,比你早過來一小會。”無爲不想她再追問,轉開話題說起外面的事,“上午沒什麼動靜,想來對方也是疲了,都在養精蓄銳,下午怕是就不會這麼安穩了,青壯集結了有四千多人,喻家小子拉去操練了,這麼點時間操練不出什麼來,可也好過什麼都不會。”
夏含秋很吃驚居然能集結四千多青壯,畢竟會亭城現在就是一個孤城,往下的縣鎮都斷開了,她以爲頂多就是兩千餘人,沒想到翻了整整一倍。
“有個商戶就是做火油買賣的,滿滿一倉庫火油都送了過來,其他人家也都沒有小氣,用火油這招雖然狠了點,但是效果一定不差。”
夏含秋輕撫着啾啾,“我知道這有傷天和,可我實在想不到其他應對的辦法,人數上的差距不是用小聰明小手段能補得上的,希望閩國的將軍足夠體恤手下,不要讓人前撲後繼的來送死。”
是啊,有傷天和,要不是被逼得實在沒有辦法,他這心性本來就不硬的小弟子怎麼也發不得這個狠。
就如無爲所言,下午,閩國就發動了強攻,雖然守住了,可箭矢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將士也成了疲兵。
而陳辰,一直沒有回來。
夏含秋壓下心底一陣一陣的躁意,佯裝鎮定的在衙門坐鎮,命令一道道傳出去,雖然人人都很累了,在挺着肚子尚堅持的王妃面前誰也沒有表現出來。
天色漸暗。
不管是八景城還是武陽城都沒有消息傳回來,八景城離得遠一些,這時候應該也就是剛到地頭,武陽城近一些,若是齊振聲聰明,這時候援兵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吧,說不定能趕上今晚的大戰。
當然,前提是齊振聲沒想着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明叔,你身手好,多注意着點閩國的後方,潛伏這麼長時間,二師兄一定不會什麼都不做。”
一日一夜過後,明德看着還是一絲不勾,頭髮絲都沒有散落一根,聽得吩咐毫不猶豫的應是。
天邊最後一絲亮色退去,風呼號着,夾着雪飄落,寒風刺骨。
明明該是在家煨火爐子一家人溫馨說話的天氣,這會他們卻在爲生死存亡拼命,便是安靜的城中都飄浮着不安的情緒。
下午才發動了強攻的閩國在稍作歇息後就再度發起了強攻,就算明知閩國對另外兩個方向可能有所圖謀,爲了守住城,也不得不從另外兩個方向不斷抽調兵力。
滾開的火油擡了來放在背風的地方,四千餘青壯穿着他們最厚的棉衣,手上纏着保護自己的厚厚布條依在一起取暖,每人面前都放了個大小新舊皆不一的放着木勺的木桶,木勺裝了一個長長的手柄,手柄大多是新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他們就怕得發抖,也虧得那手柄換成了長的,不然一緊張那油怕是得潑在自己身上。
這是最後的殺手鐗,不到關鍵時刻,喻長弓不打算動用,在對方一直無法靠近城門時這一招也用不上,所以暫時讓他們分散開來避在背風的地方。
兩方交戰得正歡,一隊人馬悄無聲息的來到了西邊,他們沒有去城門方向,而是在一個做了記號的位置停下來,那裡是個死角,正垂着幾根結實的繩子。
領頭之人將耳朵趴在牆上聽了半晌,確定那面沒有動靜後往後一揮手,一衆人貓一樣踮着腳,抓着繩子靈活的攀上了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