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一走,夏含秋沉默着沒有說話,紫雙不敢弄出響動擾了王妃,悄無聲息的像是屋裡沒這麼個人在。
突然,夏含秋開口道:“隱部的人,出來。”
一會後,從各個角落裡走出來五人齊齊行禮,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藏的,之前她明明感覺不到這裡有其他人在,只是想着他們不會遠離左右,不過此時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你們去明叔身邊助他。”
“王妃恕罪,屬下等的任務是護您安全,之前就已經是破例,此時離了您絕不可行。”
“要是敵人從東面破了城,那時你們又能護得住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們放過誰都不可能放過我,守住城了才能談其他。”
五人沉默片刻,躬身應是。
“帶話給明叔,東面必須死守。”
“是。”
待五人一走,夏含秋就在考慮要如何增援,全城的兵力南北城門去了大半才堪堪攔住了對方的強攻,這時候抽走自是不可能,要是南北方向擋不住,其他都白搭。
虛虛實實,看着哪裡都是虛的,其實哪裡都是實的,這分明是摸準了他們兵力不足,夏含秋站起身來,心裡有了決斷。
“紫葉哪去了?”
紫雙忙回話道:“她擔心守衙門的人有疏漏,去查看了。”
那些人雖然都是來自南嶺那個鍛鍊人的地方,也被好好操練了一番,可到底是女子,第一次安排這樣的任務,底氣上難免不足,也怪不得紫葉不放心。
夏含秋嘆了口氣,“你去告訴她,不用查了,將所有人集合起來。我要用。”
“是。”紫雙跟着王妃也有段時間了,現在又是這等情形,稍一想就猜到了王妃想做什麼,這也實在是沒辦法的辦法了,不過王妃身邊必須留人。
出得門來。對廊下候着的人道:“如月。杏月,你們去屋裡侍候王妃。”
“是。”
夏含秋正需要人使喚,看到兩人進來就道:“去個人將舅太太找來。另一個去將家寶尋來。”
兩人對望一眼,如月留下了,“舅太太離得近,杏月你先去一趟舅太太那裡再去找三公子。”
也不等夏含秋說什麼,杏月就應下來跑了出去。
如月想要扶着王妃坐下,被揮手製止,“坐不住,我沒事,不用管我。”
伏瑩瑩來得很快。磨了一天兩夜,她精神也好不到哪去,“秋,你找我。”
“恩,大家都在衙門熬了許久了,你幫我個忙。隨便找個由頭將其他人都打發回去,現在她們留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伏瑩瑩覺出有異,“都熬到現在,她們未必就願意回去,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夏含秋沒有說話。要是可以,她想將瑩瑩一起勸回去,可瑩瑩太聰明,她只能用別的法子。
“你先將她們勸回去,我再和你說。”
伏瑩瑩眉頭微攢,看她一臉疲色到底還是沒有追問,“好,我去想辦法。”
沒有多久,夏含秋就聽到了動靜,她以爲會要面對追問,可卻沒有一人過來,腳步聲漸漸遠去,一會後伏瑩瑩才又走了進來。
“我和她們說援兵快到了,你這會已經歇了,讓她們自行回去,她們都信了。”伏瑩瑩苦笑,等她們知道她說了假話,還不知道要怎麼指責她。
夏含秋抿嘴,眼神瞟了眼門口。
“好了,現在說吧,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要將她們都趕走,難不成是這衙門有什麼危險?”
“現在怕是哪裡都沒有衙門安全……”
“王妃,夏家來人,是來尋舅太太的。”
“找我?”伏瑩瑩也不叫人進來,自己往外走去,一看那人確實有幾分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是侍候誰的,“找我有何事?”
那人連忙行禮,垂首道:“三夫人,小公子高燒不退。”
伏瑩瑩臉色大變,“怎麼會……”
是了,她還是昨晚出來的,一天兩夜的時間什麼事不能發生?兒子才兩歲,生病並不奇怪,只是現在的情況……
“你還呆着做什麼,還不快回去看看。”
回頭對上秋沉靜的眼神,伏瑩瑩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可這時候她腦子裡完全亂了,想不得那許多,擡腳就要往外走,可一走又想起剛纔的事還沒要個答案,於是又停下腳步回頭,“秋,你還沒說是什麼事。”
夏含秋沒想到這種時候她還記着這事,遂搖頭道:“問題不大,我能解決,你快回去吧,也安撫一下祖父祖母,告訴他們我沒事,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絕對不要出門。”
“我知道了,你小心些,我回去看看馬上就過來。”
夏含秋只是笑笑,沒有回話,目送瑩瑩快步離開,扯這個謊就是爲了將你趕回家,又豈會讓你再過來!
“姐姐……”章家寶走近,將眼裡的擔憂藏起,扶着她進屋,“這麼冷的天,怎麼不在屋裡呆着。”
姐弟兩人靠得極近,夏含秋才發現家寶已經比她高出半個頭了,肩膀雖然還不夠厚實,卻一直在努力爲她分憂,只是啊……
“王妃,人都召集起來了。”紫葉進來稟報,雙手緊摳着,生怕王妃真像她想的那般做。
夏含秋還沒坐下,聞言順勢轉過身來又往外走,在門口指着披風道:“家寶,你來給姐姐披上。”
章家寶面色驟變,“姐,你打算做什麼?”
“乖,給姐姐披上。”夏含秋回頭看他一眼,笑意不變。
看姐姐一臉你不給我披上我也要出去的神情,章家寶嘴巴都抿成了一根直線,默默的取過來披上繫好,連兜帽都戴上了。
這時候,他也以爲姐姐只是爲了出門吩咐事情。
倒是紫葉紫雙眼裡分明全是憂色。
雪已經停了,風卻沒有小,呼號着,在夜晚聽着像是噬人的怪物。
從南嶺來的八百餘女子穿得都很厚實,此時安靜的集結在衙門前,沒人因爲刺骨的寒風而彎了腰,那股子精悍氣息有別於其他女子,看着倒有那麼點像一個兵。
夏含秋被紫葉紫雙一左一右扶着走出來,便是在階上站定了也緊抓着兩人的手穩定身形,生怕有個萬一,城不能有失,孩子,同樣也不能有損傷。
“這兩天大家辛苦了,只是現在非常時刻,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大家去做。”眼神環顧,夏含秋繼續道:“以前大家可曾想過,女人也可以頂替了男人,去做男人做的事?以前,你們誰能想到有朝一日能來守護會亭衙門這個關鍵所在?可你們做到了,並且沒有出任何紕漏。”
氣氛陡然變了,夏含秋像是無所覺,繼續道:“會亭現在的情況說是四面楚歌都不爲過,閩國以五萬兵力攻我一萬餘人,突擊偷襲強攻,方法用盡,不但沒有破城,還損失慘重,可會亭城一衆將士撐到現在已經是到了極限,再加上箭矢告罄,很有可能……會守不住城。”
章家寶臉色難看之極,咬牙道:“姐姐,你想幹什麼!”
“自然是守城!”夏含秋頭也不回的道:“沒有誰規定女人就不能上戰場,你們,敢不敢隨我去守護我們自己的城?”
一瞬間的沉默過後,一聲聲敢從各個方向傳來,然後匯聚到一起,氣勢沖天而起。
是的,她們敢!
在南嶺時,她們每天累得跟狗一樣,一天下來圍繞着一大家子轉也沒個停歇的時候,可即便如此,她們也沒有絲毫地位,吃飯只能在廚房角落,吃着男人剩下的剩飯剩菜,要是菜沒了就只能吃乾飯,要是飯也沒了那就只能忍着餓,受不住了就喝水,實在忍受不了偷偷給自己做個餅就算燙得要死也得趕緊吃掉,要是被發現了別說吃的,一頓打少不了。
農忙時她們也是要下田的,哪怕挺着肚子,該做的還得做!她們沒得選擇,因爲她們祖祖輩輩就是這麼過來的,明明離不得她們,卻偏偏不將她們當人看,要是生不出兒子來更慘,一直生一直生,命好的就生中了,命不好的就一直生到生不了爲止,女兒多了養不活就弄死,哪個地方沒有發生過淹死女嬰的事?所以南嶺的女人通常都短命,而且老得快。
直到被王爺選中集中起來,學那些一招一式,也很辛苦,一天下來身上哪裡都痛,可她們依舊喜歡這樣的生活,至少這裡,她們有閒瑕想一想她們自個兒,偶爾也做做夢,抱以美好期待。
來了會亭後,她們知道自己的新主子是王妃,一部分人被分派去各處幫忙,除此之外每天還是要訓練,可她們吃得好了,住得好了,穿得好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到了會亭的所見就如同在她們面前打開了一扇大門,讓她們知道了女人居然也可以活成這般擡頭挺胸,每天出入衙門,便是那些大老爺們看着她們的眼光也不再是看牲畜一般,這讓她們覺出了生活的滋味,只盼着這樣的生活能一直下去。
她們沒奢想過要成爲王妃那樣的人,就連其他女大人那樣的都不曾幻想過,她們只知道,只要有王妃在,她們現在的生活就不會有變化。
但是現在,有人想要毀了她們的生活,她們怎麼能忍!
那般尊貴的,被王爺捧在手心的王妃都敢了,她們一條賤命,有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