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進入盛夏,白天出門都能把人曬化了,晚上即便有風,也是熱的。
府裡到處種了防蚊蟲的綠植,倒也沒有蚊子擾人。
紫雙等人在院子裡擺了涼蓆,上了幾盆新鮮的瓜果便紛紛識趣的退遠了些。
夏含秋抱着早早,拿了個黃澄澄的枇杷剝皮餵給他吃,邊細細碎碎的說着話,如今柏瑜和他們同進同出,又大部分時間處在同一屋子裡處事,夫妻兩人都注意着,不比平時那般隨意了,有什麼事也是回來關起院門說。
“聽念兒說柏瑜這些日子每天都很晚才熄燈睡覺,早上又要早早起牀,早先看着覺得柏瑜瘦了些,我還以爲是我看錯了,現在看來不是我眼花,他將自己逼得太緊了。”
段梓易不愛吃果蔬,卻知道秋兒愛,看她都沒時間顧自己,便也淨了手拿枇杷剝皮,將果肉一塊塊送進秋兒嘴裡,“累一累死不了人,諾大個樑國,現在有我和你替他分擔,以後都得他自己一個人來,逼一逼也好,你別慣着他,他的身份和別人本就不同,坐多大的位置擔多大的責任,放誰身上都是一樣,要是心疼他,在飲食上多關心關心就是。”
“纔多大點兒。”夏含秋吃完一口的果肉便不吃了,“晚上吃得有點多,現在吃不下。”
將剩下的半個撕成小塊喂進兒子嘴裡,段梓易接話,“明年就二十了,我二十的時候這天下都走遍了,這事聽我的,別插手,恩?”
“行吧行吧,反正是你侄子,你不心疼我還要搶着去心疼不成。”嗔他一眼,夏含秋想說點別的。可想來想去,事情還都和柏瑜有關,“柏瑜成親後還住王府合適嗎?需不需要我在外面先給他安排個居處?我自是不嫌的,就擔心他覺得不自在。不是自己的家未免總有點寄人籬下的感覺。”
“他都在這住了幾年了,現在再將自己當外人未免遲了些,之前你看他什麼時候覺得不自在了?我看他喜歡得緊,皇宮是個最無法讓人產生歸屬感的地方,大則大矣,卻覺得空,誰和誰都說不到一起去,從皇宮出來的人性子裡都是寂寞的,可他們未必就喜歡寂寞,只是不得已罷了。不要多想,我也姓段,段家人骨子裡是個什麼德行我知道,你要真將給他另置一個地兒他纔會不高興,會當成你在趕他走。反而傷了感情。”
夏含秋想了想,柏瑜好像並沒有想要搬出去的意圖,便也將這事放下了,宮殿已經在建,左右不過一年的時間,不管柏瑜的喜好如何到時都得搬進去的,現在做什麼都是多此一舉。
夫妻兩人又說了一陣話。直到看到早早頭一點一點的纔回了屋。
夏天的早晨天亮得早,太陽出來得也早,即便是出門得早,到衙門額頭也見汗。
這樣的天氣,他們中午是不會往返於王府的,下人會將飯菜送過來。六人一桌用飯,感覺和在家裡也沒差。
“王爺,老奴有事求見。”
段梓易揚眉,沒要事,明德絕不會這個時候來打擾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進來說話。”
“是。”明德進來朝衆人行了禮,稟報道:“老夫人派人過來傳話,說有人自稱是王爺您的舅親登門求見,老奴剛纔回府了一趟,來人是鄭家人。”
鄭家?段梓易皺眉,“他們不是在南嶺呆着,怎麼會過來這裡?”
“老奴看他們是做的行商打扮,具體如何,老奴卻沒有去問,您看……”
段梓易不喜歡他外祖一家,他一直無法理解,就鄭家那樣的家庭是怎麼養出母妃那樣性子的人的,後來母妃病逝,他被遣送離宮,鄭家不說要如何助他一助,生怕被牽連,竟然沒一個人來送行,更不用說其他了,那時他才十二歲。
在上都城破後,他讓屬下將人安全送走就已經是盡了他最後那份心。
“去問清楚他們來幹什麼。”
“是。”
重新拿起筷子,給秋兒布了幾筷子菜,段梓易道:“無關緊要的人,無需理會,吃你們的飯。”
夏含秋看出他情緒不高,也沒有多問。
飯後,段柏瑜識趣的沒有跟過去。
“看你都沒吃多少東西,和鄭家有不愉快?”
“我喜歡的人本就不多。”段梓易拉着秋兒在自己身邊坐了,“我現在有你們就夠了。”
夏含秋回握住他,語聲溫柔,“真要不喜歡,將人打發走了就是,你也說是無關緊要的人了,別爲了無關緊要的人傷神,恩?”
其實段梓易只是覺得有點糟心,他鐵石心腸,能讓他費心的也就這麼幾個人,又怎會是會爲了這等事讓自己不好過的人,現在被秋兒這般溫柔對待,他倒覺得那些人來得挺是時候,秋兒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關心過他了。
等了沒多久,明德回來了,“王爺,娘娘,老奴弄清楚了,來人是鄭家二爺鄭邦國爲首的這一支,說是南嶺地處偏僻,想遷族來會亭,請王爺相助。”
“休想。”段梓易眼露戾氣,“他們當這天下是他們的,他們想如何便如何?這大梁,和他們有什麼關係?我不想見他們,明德,你回去告訴他們,哪來的給我回哪裡去。”
“是。”
夏含秋端了杯茶放到他手裡,“這樣合適?”
“他們最是擅長順杆子往上爬,我只要表現得有一點點念舊情,他們就會像那水蛭一樣咬着你不放。”段梓易冷笑,“但凡他們對我有一點點恩惠,我都願意當那個讓他們爬的杆子,可惜,僅剩的那層血緣關係我都已經償還了,他們有什麼臉覺得我一定會順他們的意?”
夏含秋大概也就知道鄭家人是什麼秉性了,這樣的人確實招惹不得,真要留下他們,換之他們不敢惹,對她這個沒什麼背景的外來媳婦一定不會客氣,她可不會將自己送上門去被欺負。
“別想了,去歇一會再忙活。”拉着人起身,兩人去了裡間。
下午忙了沒多會,就有衙役進來稟報,“王爺,外面有人自稱是您舅親,想要見您。”
段梓易一點也不意外他們會找到這裡來,冷笑道:“讓他們在外面等着,本王現在不得閒。”
“是。”衙役每天見的都是官兒,便不是人精也都修煉出來一副好眼色,看出王爺的態度也不客氣,就讓人在衙門外等着,太陽雖然已經西移,那地兒卻也還在太陽的照射下,熱浪讓人躲無可躲。
鄭邦國萬萬沒想到會受到這待遇,眼睛一瞪就要兇,被他身邊的人扯了扯袖子才忍了下來。
“爹,您別衝動,別忘了我們是來求表哥的,要是在衙門口惹事,以表哥的性子怕是會不顧我們的顏面將我們趕走,到時丟臉的可都是我們。”
“他敢!我可是他孃舅!”
“您是他孃舅不假,可您從沒幫過他也是事實。”說話的人雖然一身男裝,可說話卻是柔美的女聲,再一看相貌,這分明是個女嬌娥!
“玲兒,你怎麼說話的,還覺得他有理不成。”
鄭玲玲心裡惱得不行,要什麼都隨着爹爹去,他們就等着被表哥趕出會亭吧,鄭家當年做事不地道,表哥念着那點血緣在他們遇難的時候派人將他們送走,保住了鄭家滿門,到頭來還要怨表哥不拉外祖家一把,換成她,她也不會理會。
可現在她卻沒有辦法,南嶺窮,地處偏僻,雖說在表哥的治理下比之前好了許多,可又哪裡能和如今儼然已成都城的會亭相比。
她已經十四了,翻過年就十五,雖然一直拖着,這婚事卻也拖不住了,她怎麼甘心以後一輩子只能在南嶺紮根!
雖然久有傳言表哥愛重王妃,屋裡一個妾室都沒有,但是她對自己的相貌有信心,只要能見着表哥,一定能讓表哥將她留下。
若是這條路行不通,也要求得表哥給她在會亭許下一門親,脫離南嶺那個苦海,至於南嶺其他族人……該顧着的人她自會顧着。
汗如雨下,鄭玲玲眼前發黑,她死死咬牙忍着,就是要暈,也要到表哥面前去暈。
“王爺現在有時間見你們了,跟我來吧。”
“沒良心的東西。”鄭邦國小聲罵了一句,連忙跟了上去。
鄭玲玲讓丫鬟扶着,一步步彷彿踩在棉花裡,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在門口又通傳了一聲,纔有丫鬟打起門口的簾子請他們進去。
跨過門檻,一股涼氣撲面而來,鄭邦國這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正要說話,身後傳來撲通一聲響,連忙回頭一看,見是女兒倒地上了趕緊跑過去將人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用力按她人中。
就這一會,鄭玲玲已經緩過來了,只是臉上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連嘴脣都是白的,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向來寵女兒的鄭邦國心疼不已,擡頭就喊,“快喊大夫來。”
在人倒下去時夏含秋就示意紫雙去叫大夫了,此時她也不說話,這是換之的親人,若是換之親近,她自然也親近,若是換之都厭惡,不想搭理,她當然也是嫁夫隨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