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了件薄衣裳在外屋坐好,段柏瑜等人就匆匆過來了。
“嬸嬸,發生什麼事了?”
夏含秋啞了下口,怎麼一來就問她而不是問換之?這家裡什麼時候開始就是由她全權當家做主了?明明她也沒那權力慾啊?!什麼事她不都是和換之商量着來的嗎?
這時候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夏含秋示意幾人坐了,沒有半句廢話的直奔正題,“我剛纔看到成江城走水,滿城都捲入火勢中,說是生靈塗炭都不爲過。”
這個看到的意思大家都懂,段柏瑜想起今日看到的戰報,瞬間就想通了嬸嬸找他們來的原因,“這是人爲的縱火?”
“恩。”將自己的推測說出來,夏含秋又道:“我感覺要攔怕是攔不住了,不過總得試試,這樣,我們分兩路行事,念兒,你去一趟成江城,如果成江城尚無恙,立刻做好部署,儘量免了這場*。”
“是。”郭念安應了一聲就要起身離開,在戰場上磨礪了兩年,他分得清輕重緩急,這事,慢不得。
“等等。”夏含秋忙叫住他,“你先聽聽我們後面的安排,如果這事已經發生了,你也要給小舅帶話,將後續事情處理好。”
郭念安拍了自己腦袋一下,重新坐下。
“成江城原來是吳國的屬城,這事肯定和吳國有關,至於閩國有沒有參與其中,我們也無須去管,總歸算帳時少不了他們一份就是,我的意思是,將計就計。”
段梓易若有所思的點頭,“我看行,這戰事拖得也夠久了,要是能加速進程乃大善。”
段柏瑜也明白過來,想了想搖頭。“這並不易,他們着意將髒水往您和大梁身上潑,後面肯定還有後手,若是事情已經發生。可能明天就有傳言傳遍天下,若是還沒有發生……要真沒有發生還好,心再大,也不應該拿一城人來陪葬。”
“這話是你自己說出來的,你得一輩子都記着纔好。”段梓易淡淡的看他一眼,也不多說什麼,轉回之前的話題上,“速度快的話,從這裡到成江城三天就到了,念安。你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你的任務就是將你姐姐的話帶給陳辰去,他知道要怎麼做的,吳國算盤是打得挺響,可成江城的人未必就會死光了。立容那性子定然不會見死不救,只要救下幾個影響力大的,吳國的算計就不能成。”
“是。”郭念安起身,“那我現在就出發。”
夏含秋隨之站起來給他整了整衣領吩咐了他幾句才放人離開。
“吳國的這個尾巴必須掐住,柏瑜,你往各處去一道命令,讓他們做好準備。等吳國做的事公之於衆,他們必定民心盡失,就是將士也未必還有戰力,趁着這個機會一股作氣將吳國拿下來。”
“好,我知道了。”段柏瑜想了想,猶豫了一下。道:“吳國要是率先發作,嬸嬸你這幾天怕是不會好過,百姓雖然愛戴您,可免不了有人會人云亦云,到時……”
“這點委屈我還是受得。我二師兄最是吃不得虧的人,要是成江城在他眼皮子底下了這事,他一定會反擊,吳國得意不了多久,等着就是,倒是你,不妨趁着這個機會將軍隊接管過去,以後有什麼動作也不需要經過我和你皇叔,雖然我們都有注意,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一個不注意就掣肘了你,這非我們所願,你在戰場上磨礪了兩年,對軍隊熟悉,從這裡開始接手也容易上手些。”
段柏瑜沒有馬上應下來,而是看向皇叔。
“看我做甚,你嬸嬸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看秋兒面露乏色,段梓易不客氣的趕人,“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家寶,夏德,你們在一邊幫襯他一把,下去吧。”
三人看夏含秋精神不好,又有正事要忙,趕緊告辭離開。
打出一個忍了很久的呵欠,夏含秋揉了揉額頭,“這幾天怕是會很忙,柏瑜的親事還是讓娘幫着打理吧,這方面她有經驗。”
“我早就說過讓娘幫忙了,你非得親力親爲。”拉着人進了裡屋,將外衣搭到一邊,“睡吧,還早。”
晚上睡得不安穩,快到天亮時才沉睡過去,段梓易自然不會叫醒睡得香的人,親了親她的臉頰先去了衙門。
待她睡到自然醒,日頭已經升得老高了。
想着外頭的事有人忙活,她乾脆也就沒有趕着去衙門,而是將柏瑜的婚事和孃親好好說了說,提點了幾個該注意的地方,又陪着兒子玩了一會,直到快午時了才帶上午飯去了衙門和換之共食。
“事情還沒有傳開,說不定那火還沒有燒起來,你別想那麼多,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多吃一點。”
看着換之給她夾的碗裡都冒尖了的菜,夏含秋失笑,“我哪裡是在想那些事,早上起得晚,吃東西也晚,現在不餓。”
段梓易看她確實不像是心裡有事的模樣也就放下心來,不再爲難她。
而此時的成江城處處殘垣斷壁,從高處看去,大半個城都成了黑色,處處煙霧繚繞,許多人就坐在自家原來的地基上眼睛發直,壓抑的,隱忍的,傷心的……各種哭聲交雜,讓性子堅毅的人聽着眼眶跟着發熱,恨不得也跟着哭一場。
這一場大火不止燒了成江城,還帶走了不知多少百姓的性命。
大半夜,若非陳辰有一個好鼻子,在一開始就聞出了煙火味,迅速派出所有戰士救火救人,在這樣的天氣,損失遠不止這麼些。
“狗日的吳國,他們最好祈禱不要落在我手裡。”陳辰什麼風度都不要了,恨恨的罵出了聲,襯着他沾着黑污的臉,被掛了好幾處的衣服,生生將一個平日裡精緻的男人打落塵埃變成了一個糙爺們。
夏靖更慘一些,衣服都不蔽體了,乾脆光着膀子,露出精壯的上身,肩上血肉模糊的傷痕也就無所遁形。
爲了救個年輕人,他差點將命搭上了。
陳辰看着眼神更沉,壓着滿腔無法發泄的憤怒上前給他處理傷口。
要是可以,他真想單槍匹馬去吳國皇宮挑了那一幫子不應該活在世上的人!可恨的是他本事不夠!
“奇怪,秋兒這回怎麼沒有預知到?”
“她要是能將天下大事都預言到,還用其他人幹什麼。”
陳辰話說得極衝,夏靖知道二師兄是氣得狠了,也不見怪,反倒點頭承認他的話,“也是,要是天下的事都需得她去預言,她一天到晚也不用幹別的了,要是沒了她,其他人還活不活了。”
陳辰橫他一眼,沒有說話,處理傷口的動作卻依舊輕柔。
彭將大步從外進來,也是光着個膀子,身上倒是沒傷,就是頭髮被燒掉不少,嗓子被煙嗆了,說話聲音有些嘶啞,“將軍,軍師,人都點算清楚了,死了一萬四千餘人,受傷的人很多,就是軍中將士也有不少受了燒傷的,城裡的大夫藥材都徵用了也遠遠不夠,是不是從其他地方徵調?”
“儘量徵調,我給會亭去信了,應該很快會有支援過來,藥先緊着受傷重的來,另外。”陳辰眼神發狠,“活下來的人裡不知道摻着多少沙子,找出幾個原來成江城德高望重的出來主持此事,一定要將人清出來,不剮皮抽筋不足以解恨。”
“我這就去。”想到城裡的慘象,彭將也是恨得不得了,他這一輩子殺過不少人,可他從不對百姓動手,一想到這一萬多百姓是因爲皇室的野心丟的性命,他就覺得心在翻滾。
若是這樣沒人性的人奪了天下定然就是個暴君,他們這些人又豈會有活路?便是百姓,又豈會有好日子過?
這天下,活該是大梁的!
“老四,你居中坐鎮,我去外頭,有幾個人是一定不能死的,我不親自護着不放心,有什麼事讓人來通知我一聲。”
夏靖連連點頭,“我省得了,你帶幾個黃組的人過去。”
陳辰沒有拒絕,這些人一定得保住,吳國想將這個屎盆子扣到大梁身上,做夢!
很快夏含秋就知道他們放心得還是太早了些,第三日一早去衙門時,隔着軿車,夏含秋就聽到百姓的議論聲中夾雜着成江城三字,提及她的頻率也很高。
原本會亭城中百姓已經很習慣每天早晚看到他們這一行人,也不再那麼新奇的盯着看,可今天,關注度堪比兩年前她纔出現在人前時。
夫妻兩人隔着軿車對望一眼,心知肚明。
從時間上來算,她預言到的那晚應該就是事發之時,到今日傳到會亭城,很正常的速度,正常得不會讓人懷疑這是有人蓄意爲之,只有他們心裡清楚,連他們都還沒有收到風聲的事百姓卻先一步知道了,這有多不正常!
剛到衙門不久,前來請見的人更印證了他們的猜測。
聽到那個死亡數字,夏含秋腦子裡嗡的一聲響就什麼都聽不到了,一萬四千餘人,受傷的還遠不止這個數,下命令的人不下十八層地獄如何對得起這萬多條無辜性命!